第14节(1 / 1)

看到苏惠苒的反应,苏阮小心翼翼的用手里的银制调羹搅弄着面前的糟香八宝饭,良久之后才道:“大姐,那衍圣公虽说是正二品的高官,配咱们苏府也是绰绰有余,但大姐可曾想过,这衍圣公世代承袭,早前的圣人风骨怕是已然所剩无几。”

“这……”听到苏阮的话,苏惠苒绞着绣帕的手一顿,似乎是未曾想到这方面的事。

“大姐,虽说现下都言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要过一辈子的人还是要自个儿相看中才好。”

说罢话,苏阮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苏惠苒的表情,一边往嘴里舀了一勺糟香八宝饭。

这糟香八宝饭以勾芡浇汁,用糯米熬煮,再加上红豆莲子等物,香甜沾糯,汤汁润泽,对于饥肠辘辘了大半天的苏阮来说实在是十分填胃。

“那依阿阮看,我这,要如何是好呢?”苏惠苒因着是大姐,所以平日里对底下的妹妹自然是要多加照料的,但她毕竟只比苏阮大上一岁,碰到这等终身大事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依我看来,大姐可与大哥去说说这事,大哥时常在外,那些官员的名声自然应当都是清楚的,就算不清楚,这旁敲侧击的问问别人,也能听出些门道来。”

苏阮说罢话,苏惠苒踌躇片刻便起了身,然后道:“那我去寻大哥。”

“嗯。”苏阮舔着手里的银制调羹冲着苏惠苒轻哼一声,音调软绵绵的透着一股倦意。

“怎么又舔上了。”看到苏阮的动作,苏惠苒赶紧上手把她手里的银制调羹拿开道:“若是被父亲看到,可有你好看的。”

“知道了。”含糊的应了一声,苏阮催促苏惠苒道:“大姐快去吧。”

“那,那我去了,这事阿阮你……”

“我定然是不会告诉别人的。”接过苏惠苒的话,苏阮把那银制调羹拿回来捏在手里把玩。

苏惠苒面色微羞的站在那处,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道:“对了,你的伤可还好?我听到说那摄政王让人给你送了雪肌膏来?”

“唔……”苏阮抿着唇瓣轻哼一声道:“我是在他那出的事,他自然是要好好赔罪的。”

“你呀。”苏惠苒当然是不会信苏阮的说辞,只告诫她定不要惹了那摄政王不快,便急匆匆的去寻苏致雅了。

看着苏惠苒消失在主屋门口的身影,苏阮撑着下颚靠在红木圆桌上,舔了舔唇上沾着的稠腻汤汁。

嫩粉色的丁香扫过绵软唇瓣,留下一层濡湿水痕,因为闷热,那细薄夏衫之上沁出一层粉汗,透在玉腕上,隐现香肌青络。

苏阮晃了晃脑袋,将那挂在鬓角处的一绺垂发拨开,指尖轻触上斜髻上的玉钗,玉钗松滑,应声而落。

揉着额角俯身将那玉钗从地上拾起,在抬眸之际,苏阮突然看到窗绡后透出一个模糊人影来。

娥眉轻蹙,苏阮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未动,但那窗绡后的人影却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赶紧矮身溜走了。

苏阮立时回神,急忙一瘸一拐的走到绮窗处,就看到外头蜿蜒房廊拐角处一闪而过的人影。

窗绡上不知被什么利物勾出了几个圆洞,方向正好对着她的美人榻和架子床。

这扇绮窗平日里苏阮并不常来坐,所以根本就没发觉什么异常,现下一看,当即便有些心惊胆战。

圆洞边角磨损,看样子已经有些时日了,那人也不知躲在这处看了多久,实在是龌龊恶心至极。

其实若是什么丫鬟婆子,苏阮倒也没如此气愤,可刚刚瞧那身形,分明就是个男子,而且身上的衣袍布料不错,不是管事一类,便是府里头的公子哥。

“二姐儿?”平梅端了绿豆百合汤来,看到在绮窗处探头探脑的苏阮,有些奇怪的开口道:“您怎么站在那处?”

“平梅你过来,扶我出去。”苏阮面色严肃的朝着平梅招了招手。

平梅神色疑惑的上前搭住苏阮的胳膊把人小心翼翼的扶出了主屋,然后跟着苏阮走到外头的绮窗处。

苏阮站在绮窗前,将双眸凑到那两个圆洞上,只见内室里头的美人榻和架子床皆能看的清清楚楚,连一丝缝都不留。

“真恶心!”猛地一下敲上面前的绮窗,苏阮的指骨砸到窗棂,瞬时便疼的白了脸。

“二姐儿。”平梅面色大惊,赶紧上前握住苏阮的手细看了看道:“您有气也莫拿自个儿的身子出气啊,这都敲红了。”

“我没事。”憋着一股子气,苏阮抽出自己被平梅握在掌心里头的手,一瘸一拐的往主屋内走去。

平梅跟在苏阮身后,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满脸皆是担忧神色。

☆、第二十一章

用芦帘遮了绮窗,苏阮躺在架子床上,脑袋里头依旧乱的紧,总是感觉那绮窗后头藏着个人,躲在暗处窥觊她。

“二姐儿,奴婢给您守夜。”平梅搬着被褥铺在地上,帮苏阮将床头小几上的一枝素馨换下来,重新放上新鲜的花枝。

“好。”苏阮侧身躺在架子床上,抬手止住平梅欲放床帐的动作道:“今日不要放了,点些艾草吧。”

“哎。”平梅应了一声,起身去熏上艾草。

素馨盈瓶生香,寒香清雅,嗅闻之际咽喉齿颊,尽带幽芬,让苏阮原本烦躁的心绪渐渐沉静了下来。

闭上双眸,苏阮放空身心,缓慢入睡。

“二姐儿,二姐儿……”

“唔……”好不容易睡下的苏阮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浑身懒怠的翻了个身,根本就不愿睁眼。

“大老爷被圣上封为钦差大臣处理江南水患一事,刚从宫里头回来就要下江南去了,众人都在府门口相送。”平梅伸手将手中的湿帕覆在苏阮的脸上,小心翼翼的帮她擦了擦脸。

被微凉的湿帕冷的醒了神,苏阮轻颤了颤眼睫,脑袋里头浑噩噩的还没回过神。

这怎么大半夜的就要去?难道是那江南水患很严重?可不是听说并无人伤亡,只毁了一些田地屋舍吗?

莫不是那陆朝宗故意折腾人来着?

“什么时辰了?”扶着平梅的手从架子床上起身,苏阮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角,下意识的往那绮窗处看了一眼。

屋外天色未亮,皎洁素月明晃晃的挂在漆黑夜幕之中,流萤四起,灯烛敞亮。

“丑时三刻。”平梅一边应着话,一边伸手帮苏阮换上大袖的短衫长裙。

任由平梅摆弄了片刻,苏阮抬脚换上一双榴开百子的青缎绣花鞋,目光直直的盯着上头的绣纹发愣。

“二姐儿,您的脚未好,奴婢搀您出去吧?”平梅起身,上手搭住苏阮的胳膊。

就着平梅的手抬脚走了两步,苏阮只感觉脚底心处的伤口微有涨疼,却比白日里好了许多。

缓步走到主屋门口,苏阮突然迎面看到急匆匆往这处赶来的苏惠苒。

“大姐?”神色奇怪的看着止步于自己面前的苏惠苒,苏阮声音细软道:“怎么了?”

“我就猜到你要去,所以特意赶来与你说一声,父亲已然走了,你不必去了,而且你脚伤未好,还是回屋好好歇着吧。”

说罢话,苏惠苒上前搀扶住苏阮,与平梅一道将人扶回了主屋。

苏阮坐在美人榻上,任由平梅将她脚上的一双绣花鞋褪下,露出绑着白布条的脚。

“阿阮,父亲这些日子不在,你将那双木履鞋拿出来穿吧,不然这天色闷热,你的伤口若是再闷在缎面绣鞋里,怕是会不大好。”

苏惠苒提着裙裾坐在苏阮身旁,视线落在她那双莹白玉足之上,双眸之中隐现担忧道:“可会留疤?”

“应当不会,伤口不深。”苏阮轻摇了摇头,然后与平梅道:“平梅,帮我拿双木履鞋出来。”

“是。”平梅应声,起身从圆角柜内取出一双木履鞋,擦拭干净之后置于苏阮脚边。

这木履鞋看着已然有些年头了,下头是以桐木而制的两齿木底,上面用蒲草做鞋,圆头系麻,十分古朴。

苏阮抬脚穿上那木履鞋,小心翼翼的动了动脚,木履鞋底磕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这木履鞋是什么时候的?”看着那被磨损的十分明显的蒲草鞋面,苏惠苒蹙眉道:“我那处有双新的,明日我让丫鬟给你送来,这都旧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换一下,万一走路时断了系带,可有你受的。”

说罢话,苏惠苒抬手掩了掩唇,然后略显困倦之意道:“行了,这大半夜的,我也不与你多说了,要回院子里头歇息去了。”

“我送大姐。”

“你别折腾了,我自个儿走。”抬手按住苏阮的肩膀,苏惠苒伸手指了指她的脚道:“你把这伤养好啊,就最是再好不过了。”

说完话,苏惠苒欲走,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顿住步子道:“对了,昨日我在芊兰苑的影壁处看到那苏致重,他是来寻你的吗?”

也不怪乎苏惠苒奇怪,因为二房的人本来就与大房的人水火不容,所以这苏致重会来芊兰苑寻苏阮,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苏致重?”听到苏惠苒的话,苏阮突兀蹙起娥眉,面色微变,那双柳媚眼不自觉的便往覆着芦帘的绮窗处看了一眼。

“怎么了?”注意苏阮突变的面色,苏惠苒奇怪道:“可是有什么事?”

“没有。”苏阮缓慢摇了摇头,然后冲着苏惠苒轻笑道:“时辰不早了,大姐快些回去歇息吧。”

“平梅,送大姐回院子。”

“是。”平梅应了一声,引着神色困惑的苏惠苒出了主屋。

苏阮坐在美人榻上,暗暗捏紧了手里的绣帕。

她想起来了,昨日里那苏致重与父亲一道来与她兴师问罪时,身上穿的宽袍料子与她在房廊拐角处看到的那抹颜色一模一样。

所有那躲在绮窗处偷看自己的人,就是苏致重?

“二姐儿?”平梅送完苏惠苒回来,见内室里头还亮着一盏白玉琉璃灯,就赶忙上前给苏阮端了一碗茶水道:“二姐儿,您怎么还没歇息呢?”

“嗯。”苏阮捏着手里的羊毫笔,正垂眸在麻纸上写着什么。

平梅将那碗凉茶置于一旁,然后轻声道:“二姐儿,您又在……记仇?”

“嗯。”苏阮手里的羊毫笔重重划下,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这苏致重真是恶心至极!

翌日,天色微亮,苏阮便已然在平梅的搀扶下从架子床上起了身。

“二姐儿,您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早?可是有事要做?”

“唔……”穿上那双苏惠苒让丫鬟新送来的木履鞋,苏阮坐在架子床上怔愣片刻,然后才在平梅的服侍下开始净面梳洗。

换上一身素白裙衫,苏阮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绷紧的盘扣,有些烦躁的坐在梳妆台前照了照头上的髻鬟。

“平梅,你可知道那二房的三少爷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一边抚弄着自己的髻鬟,苏阮一边声音细媚道。

“这,二房的事,奴婢不大清楚,不过二姐儿怎么突然问起三少爷来了?”听到苏阮的话,平梅神色奇怪道。

平梅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平日里就在芊兰苑里头转悠,也不与那些婆婆嬷嬷的在一处,自然是不清楚二房的事的。

“你可记得昨日里那窗绡上被戳破的两个洞?”凑到平梅的耳畔处,苏阮压低了几分声音道:“我怀疑那两个洞是苏致重戳的。”

“什么?那二姐儿的意思是……”平梅震惊的瞪大了一双眼,脸上显出几分慌乱神色道:“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奴婢去找婆子把那绮窗封了吧?”

“不能封。”蹙眉摇了摇头,苏阮捏着手里的绣帕道:“那绮窗一封,偷窥之人定然会以为咱们怕了,日后若是再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