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苏阮长的好,苏惠蓁一贯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昨晚上她一现身,今早上苏府的门槛就被那些道貌岸然,假借探寻学识的所谓读书人给踏破了。

但苏阮的好看,是不能为外人所道的,因为苏阮是个妖物,是个惑人的媚物,她生来便是错的,哪里都容不下她。

“二姐姐,这夏日蚊虫颇多,我那处新制了许多驱蚊虫的香囊,大伯甚是欢喜,改日我让丫鬟给你送几个来。”

苏惠蓁口中的大伯便是苏阮的亲父苏钦顺。

苏阮捏着茶碗,猛地一扭头看向苏惠蓁。

对上苏阮那双突然凌厉起来的柳媚眼,苏惠蓁一怔,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道:“二姐姐,你这脖子上红红紫紫的,看着像是被什么大虫子咬了。”

听到苏惠蓁的话,苏阮下意识的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但却硬生生的止住了动作道:“夏日蚊虫本就多,还是在三伏天,这种事,不是平常事嘛。”

其实苏惠蓁今天过来是有目的的,因为她知道苏阮在陆朝宗的花萼相辉楼呆了一夜,还是以醉酒的状态,直至今早上才与那苏致雅一道回府。

☆、第十四章

说苏惠蓁对苏阮不起疑心是假的,但此刻她看着苏阮这副坦荡荡的模样,倒是有些心生疑惑了。

难道这苏阮在花萼相辉楼内真是单纯的醒酒?

“三妹妹若是无事,便请去吧,不然我怕芊兰苑里头的大虫子也将三妹妹这张花容月貌的脸咬成竹筛子。”

咬住“竹筛子”三字,苏阮突兀勾起唇角,那张原本就纤媚的面容显得愈发妖艳了几分,就连苏惠蓁都感觉有一瞬自己连呼吸都停滞了。

“平梅,送客。”苏阮拢着宽袖起身,连看都不看一眼苏惠蓁,便径直走到了彩绘纱屏后的美人榻旁软绵绵的躺了下来。

苏惠蓁攥着绣帕站在那处,良久之后才转身离去。

苏阮虽是一副慵懒模样靠躺在美人榻上,但那双眼却依旧盯在苏惠蓁的身上,连半分都没挪开。

经过那赤檀木吊坠一事,苏阮更加深刻清晰的认识了苏惠蓁这人,她真是没想到,这人的手段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卑劣无耻。

看来这苏惠蓁日后再来她的芊兰苑,她得派人一步不离的跟着了,只是可惜她这芊兰苑内除了平梅可以信任,竟然无一人能使唤。

“唉……”靠在美人榻上低叹出一口气,苏阮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脖子,想着这几日怕是不能出院了,怪不得刚才大哥不让她进大堂,她这副样子进去,定然是要被父亲骂的狗血喷头。

“二姐儿,大公子派兴文带了两个丫鬟过来给您使唤。”平梅小心翼翼的伸手拨开珠帘,缓步走到彩绘纱屏后道:“二姐儿,您歇了吗?”

“带进来吧。”苏阮撑着身子起身,随手抽过木施上挂着的披帛穿在身上,遮挡住脖颈处的红痕。

兴文是苏致雅的贴身小厮,从小便与苏致雅一道读书习字,是苏致雅最为得力的心腹。

“给二姐儿请安。”兴文站在彩绘纱屏后躬身跟苏阮请安。

兴文与苏致雅同岁,今年刚及弱冠,长的也算是一表人才,只是站在苏致雅的身边,难免就差了一截。

苏阮缓慢从彩绘纱屏后走出,她未梳发髻,那头漆黑墨发慵懒披散,湿漉漉的还沾着水渍,整个人看着一副软绵绵的初醒懵懂模样,明明未做什么,却偏偏魅惑勾人的紧。

兴文低头盯着自己的布鞋,鼻息间萦绕着一股特殊的淡雅甜味,似香非香,似粉非粉,入鼻酥软。

耳边响起苏阮软腻的声音,兴文不经意的深吐出一口气,恭谨垂在腹前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这两个丫鬟唤什么名儿?”苏阮没有想到,她大哥这么快就能想到她困扰的事,并顺手帮她解决了,只是不知道这两个丫鬟能不能信得过。

“这是禄香,这是半蓉。”兴文侧身,让出身后的两个丫鬟来。

禄香和半蓉的穿着与苏阮芊兰苑内的其余丫鬟并无什么不同,皆是上襦下裙,只不过她们身上的月裙更精致了一些,纹饰也更细,且没有穿腰裙。

“给二姐儿请安。”两个丫鬟恭恭敬敬的跟苏阮请安。

苏阮走到两人面前,上下将两人打量了一番后才道:“现年几岁了?”

“奴婢十六。”禄香虽长相普通,但身量却比苏阮足足高了半头,面相看着有些清冷刻薄。

“奴婢十八。”半蓉与苏阮一般高,身形略微有些丰腴,但相比于禄香,看着却十分亲和。

这两个丫鬟,一个刻薄,一个亲和,她的哥哥还真是会挑人。

“二姐儿放心,公子说了,禄香和半蓉日后便跟着姑娘,有什么事尽可吩咐,不必顾忌。”兴文依旧低着脑袋,双眸定定的盯着自己的鞋尖。

“好,那人我就留下了。”既然兴文如此说,那想必这两个丫鬟是信得过的。

苏阮笑着颔首,声音软媚的对禄香和半蓉道:“你们先跟着平梅出去转转,日后便跟我在这芊兰苑里头伺候吧。”

“是。”禄香与半蓉应声,跟着平梅出了主屋,兴文也躬身退了下去。

苏阮静站在原处片刻,待人都走远了,才赶紧把身上的披帛给扯了下来。

她刚刚洗完澡,身上本就黏腻腻的沾着汗渍,那披帛虽薄,但披在身上却也热的够呛,只这一会,苏阮身上的薄衫便已然半湿,里头的主腰内湿漉漉的都是热汗。

随手拿起一旁的罗扇使劲扇了几扇,苏阮走到角落处的冰鉴旁坐下,然后从里头端出一碗冰糕来。

装在白瓷小碗里的冰糕白软细腻,上头撒着糖霜,里头嵌着新鲜的桃肉,透着一股粉嫩的绯色。

这冰糕是用含樟脑香味的米和牛乳混合所制,苏阮让平梅在里头加了软桃,不仅颜色好看了许多,味道也好了很多。

吃完一碗冰糕,苏阮静下心来躺倒在美人榻上,片刻后便睡了过去。

这几日热的厉害,苏阮的身上又带着掐痕,根本就不敢出去,只在屋内吃了睡,睡了吃,若不是苏致雅拿着那枚花中花来找她,苏阮怕是都要把这茬子大事给忘了。

“阿阮,我找遍了宋陵城内的名匠,却没有一个人敢接这活。”小心翼翼的将那枚花中花放到苏阮的掌心,苏致雅无奈摇头。

苏阮神色苍白的盯着手里的那枚花中花,只感觉脑子里头“轰隆隆”的一下都炸开了花。

听说那陆朝宗自当上这摄政王后便手不离这一对花中花,有次打扫的宫婢无意间碰了一下,都被拖出去剁手砍头了,那轮到她,岂不是要割舌挖嘴,剁手剁脚?

那她还剩下什么呀……

惊恐的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苏阮颤颤的托着手里的那枚花中花,被自己脑子里头的画面吓得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阮,苏致雅赶紧开口道:“阿阮,别自个儿吓自个儿。”

苏致雅知道,那陆朝宗性情阴晴不定,也许前一刻还在与你说笑,下一刻便能将你拖出去午门斩首,但是苏致雅深觉,这陆朝宗对阿阮是不一样的。

不过若是让他说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上来了。

也许是那次降诞宴时,陆朝宗用花衣蟒袍的后裾遮挡住了醉酒出丑的苏阮?

苏致雅正蹙眉想着事,这边苏阮早已被自己吓得不轻,她一手托着花中花,一手捂着心口,眸色涣散。

“二姐儿,刑大人来了,说是奉摄政王之命,接您入宫。”半蓉进到主屋内,站在珠帘处跟坐在里头的苏阮道。

听到半蓉的话,苏阮身子一抖,掌心的花中花便落在了地上。

花中花外壳硬实,砸在地砖上声音闷脆。

苏致雅赶紧弯腰将那花中花从地上捡起来重新塞回到苏阮的手里,然后双手搭在苏阮的肩膀上正色道:“阿阮,没事的,你就说你找遍了宋陵城内的名工巧匠,却没有一人有这手艺能将其恢复如初。”

“可,可可是,大哥……”苏阮结巴着话,喉咙里头就像是被塞了一团棉絮似得,连说话都不利落了。

“没事的,阿阮,你要相信自己。”苏致雅细细的拍着苏阮的后背安抚着,然后压低了几分声音道:“阿阮,你知道那陆朝宗的身边有一对左膀右臂吧?”

“……嗯。”苏阮红着眼睛,艰涩的点了点头。

大宋朝堂皆知,陆朝宗有一对左膀右臂,分别是太监总管刑修炜和抚军大将军厉蕴贺,一个阴柔奸猾,擅使手段,一个专横跋扈,头脑简单,打仗却是一把好手。

“那抚军大将军厉蕴贺,前日与我说起了你。”

“我?”苏阮瞪着一双眼,眸色迷蒙。

“那日降诞宴,厉蕴贺也在场。”

厉蕴贺是个心里憋不住事的人,他出生草莽,一步一步从底层摸爬滚打的爬上来,性子直来直去,得罪了不少人,但因为做事豪爽讲义气,手底下也聚集了一大帮子的兄弟。

不过这人表面上虽看着是这般坦诚粗莽,但能从一个小小步兵士卒起身走到现在,又哪里会是个简单人物。

“大哥的意思是……”苏阮紧张的咽着口水,暗暗攥紧了手里的花中花,细嫩的掌心肉被上头的纹路咯的生疼。

“阿阮明白大哥的意思。”苏致雅不点破,只道:“你先进宫,大哥派人去通知那厉蕴贺。”

“大哥……”苏阮欲言又止的看着苏致雅,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阿阮,事到如今,已经别无他法了,咱们就算是欠了那厉蕴贺一个情,这个情,大哥来帮你还,但现在却还是要用你的面子去请他出面与陆朝宗求情。”

毕竟现今是那厉蕴贺对阿阮有意。

身为陆朝宗的心腹红人,苏致雅不觉得这陆朝宗会为了惩罚苏阮而丢弃这样一位心腹大将,苏阮与厉蕴贺孰轻孰重,是个人都清楚。

“苏二姑娘,主子请苏二姑娘进宫一聚。”突然,珠帘处传来刑修炜的声音,苏阮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又将手里的花中花攥紧了几分。

安抚的拍了拍苏阮的手背,苏致雅朝着苏阮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才转身拉着苏阮走到刑修炜的面前道:“刑大人亲自过来,真是劳烦了。”

“不烦劳。”刑修炜笑眯眯的应着,那张过分阴柔的面容上敷着白.粉,因为过白,看着就有些怪异。

平梅站在刑修炜身后,面上有些自责。

刚才她明明使劲的把人给拦住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一侧身,便已经在主屋里头站着了,她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而且明明看着瘦弱女气,甚至还涂脂抹粉的,那力气却大的吓人。

☆、第十五章

降诞宴后的三日,苏阮又进宫了,但这次她却再没有心思东张西望的看宋陵城内的大街小巷了,只坐在马车里攥着花中花瑟瑟发抖的厉害。

苏致雅和平梅都没有跟来,只有苏阮一个人带着手里的花中花心惊胆战的上了刑修炜准备好的马车。

苏阮感受着那马车的轻微颠簸,脑子里头突然冒出一股执拗的冲动,如果她现在从马车里跳出去,摔断个腿啊,胳膊什么的,那陆朝宗会不会就放过自己了?

念头一起,就越发强烈了起来,但苏阮刚刚小心翼翼的伸手拨开马车帘子,就听到外头的刑修炜道:“苏二姑娘,外面人多眼杂,您可当心着点,出门在外,这走在路上带着的,可都是自家府上的门户脸面。”

刑修炜说话温温柔柔的带着一股子女子的阴柔气,但听在耳中却让人感觉瘆得慌。

苏阮攥着手里的花中花,声音干涩的道:“还有多久到,宋宫呢?”

刑修炜话中的含义,苏阮是清楚的,他不仅看出了自己的目的,还在警告自己,如果自己敢做出些什么让陆朝宗不悦的事,那她丢的不仅是自己的脸,更是苏府的脸,按照苏钦顺的脾性,她就算是摔断了脖子回去,怕也连府门都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