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1 / 1)

春江水暖 缓归矣 3499 字 1个月前

“娘!”

“母后!”

柯皇后双手在空中胡乱抓了两把,忽然,无力下垂。

魏歆瑶接住柯皇后垂下来的手臂,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一般的悲鸣:“娘!”

“皇后娘娘薨了!”

礼部第一时间发出皇后薨的讣告,皇帝缀朝三日,文武百官循以日易月之制服丧二十七日,百姓三日,全国一月内禁嫁娶作乐。

承恩公府上所有鲜艳的东西都赶紧收了起来,最忙乱是齐国公府,宋子谏大婚不过半月,彩旗锦缎便被收了起来,不见丁点喜气。幸好温氏不以为意,出嫁时就知道柯皇后时日无多,她早有心理准备。

次日,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内外命妇进宫哭灵,宋家人也在其中。

宋家地位高,故而哭灵时位置颇为靠前,不巧,宋嘉禾与魏歆瑶跪了个斜对角,以至于宋嘉禾的目光不经意间与魏歆瑶撞了个正着。

四目双对,一个淡然,一个怨毒。

双眼红肿不堪的魏歆瑶胸中恨意滔天,魏阙与宋嘉禾的婚讯令母后的病雪上加霜,若不是受此刺激,母后不会去的这般急。

迎着她怨恨的目光,宋嘉禾只觉可笑,她已经从父亲那知道,宋嘉卉下毒之事背后就是魏歆瑶在兴风作浪。这人见了她不觉愧疚,反而还理直气壮地恨她,怪不得能和宋嘉卉联手,果然物以类聚,都是心黑脸厚之辈。

魏歆瑶转过脸望着面前的棺椁,闭了闭眼,这次是她看走了眼,竟然相信宋嘉卉这个蠢货,也怪她太过心慈手软。这个跟头,她认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定有期。

第130章

柯皇后死得太过仓促,陵墓不过刚刚起了个地基。商议过后,柯皇后的棺椁暂定停在皇陵庙内,待陵墓修建完再送入陵寝。

出殡那一天,空中悬着一轮火日,艳阳高照,晒得众人心中叫苦不迭,最苦的还是离着棺椁的近的那一拨,盛夏时节,即使棺椁再严实无缝,不免也透出异味。

到了皇陵,一众皇子公主哭成泪人,魏歆瑶更是险些哭晕过去。

再往后的内外命妇、皇亲国戚也跟着垂泪不止。

宋嘉禾伸出一只手扶着宋老夫人,老人家身体到底比不得年轻人,顶着大太阳赶了一天的路,身子便有些吃不消。

宋老夫人偏头,望着孙女额上晶莹的汗珠,抬手用帕子擦了下。

宋嘉禾下意识想笑一下,嘴角刚升起马上压拉了下来,这场合若是露出笑影被人看了去,少不得引来一桩是非。

宋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继续望向前方,面容哀戚。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皇后薨,对他们宋家而言是桩好事儿。旁人不清楚,他们家还能不知道,柯皇后偏心魏闳,还不是一般的偏心,说是后娘也是差不离了。

林氏虽然也偏心,可只能说在几个孩子里,宋嘉禾分到的爱最少,大体而言,林氏还是希望暖暖好的。

然而柯皇后可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她简直是把魏阙当了仇人,见不得魏阙好。

这样一个人走了,自然是好事。魏闳少一助力,魏阙少一阻力。

最重要的暖暖以后不用因为婆媳问题吃苦头,她之所以不喜欢魏阙,最忌惮的便是柯皇后。身为婆婆想磋磨儿媳妇太容易了,装病就能把儿媳妇折磨掉一层皮,还能让人说不出苦来。

这般她也就能放下一大半的心,剩下的妯娌,姑嫂都算不得大问题。

宋老夫人抿了抿嘴角,望向跪在前头的魏阙,似乎老天爷都在帮他,也许这小子真是天命所归。这般就好,宋家上了他这条船,总是希望他一帆风顺!

日头渐渐偏西,仪式终于结束,众人返程。

上了马车,青画就递过来一碗冰碗,红艳艳的西瓜,水灵灵的葡萄上还挂着冰凌:“居然还带了这东西出来,真聪明。”宋嘉禾心满意足的舀了一勺。

青书小声道:“是靖王身边的人送来的。”

宋嘉禾动作一顿,嘴角不由上翘。撞进两个丫鬟揶揄的目光里,她努力把嘴角往下压了压,可怎么也压不住,她索性也不管了,顺应心意,大大方方一笑。

心里一动,宋嘉禾按了按嘴角,掀开车帘往外看,就见一身白麻孝服魏阙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

没来由的,宋嘉禾心头一涩,他模样有些憔悴。出殡前,柯皇后还在武英殿停棺十四日,她们这些外臣尚好,无须日日前去哭灵,皇子公主却不成,再是铁打的人也禁不住,没见魏歆瑶都要晕了,一半是伤心,一半是体力不支。

碍着人前,宋嘉禾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对他点了点头。

魏阙颔首回应,眼里泛起一丝柔意。

另一边的魏闻正好将这一幕收在眼里,这是他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喜欢多年的姑娘已经是他兄长的未婚妻。自从赐婚,柯皇后就病入膏肓,他根本无暇思考这事。

车轮辚辚声中,人们各自回府。

宋嘉禾一回到院里,安娘便迎了上来,满脸心疼的望着焉哒哒的宋嘉禾:“温水已经准备好,姑娘先沐浴解解乏。”

“我就知道安娘最疼我。”宋嘉禾甜甜道,出了一身的汗难受死她了。

沐浴毕,头发都没干,宋嘉禾就去了书房,青画纳闷的看着提笔的宋嘉禾:“姑娘要干嘛?”

待宋嘉禾写下开头,青画就懂了,顿时朝着青书挤眉弄眼。

青书忍笑。

写完‘三表哥’三字,宋嘉禾笔尖停顿,她不知道接着要写什么了。宋嘉禾咬了咬唇,写信是一时心血来潮。虽然知道柯皇后跟魏阙关系非寻常母子,不过那到底是生母,她去了,魏阙心里总是有些不好受的。

推己及人,她纵然对林氏失望透顶,甚至有些怨恨,可要是林氏走了,宋嘉禾觉得自己还是会难过下,就是多与少的区别了。

琢磨半响,宋嘉禾写下八个大字,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凝视片刻,宋嘉禾觉得好像也想不出其他要说的话了,遂放下笔,余光瞄到书桌上放着一碟莲花形凉糕,笑逐颜开:“把这碟凉糕和这封信送去靖王府!”礼轻情意重嘛!

青画乐呵呵道:“姑娘可真细心!能娶到咱们姑娘做媳妇,王爷太有福了。”

宋嘉禾嗔她一眼:“再笑话我扣你月银!”

青画连忙做出夸张讨饶的动作来。

逗的宋嘉禾忍俊不禁,没好气道:“别在这贫嘴,赶紧把东西送去,时间久了就不好吃了。”

“哎!”青画脆脆应了一声,拿起东西往外走。

接到食盒的王府管家喜得眉开眼笑,觉得未来王妃可真是贴心人。

关峒见状纳闷:“什么事儿,把你高兴成这样!”

管家整了整脸:“宋姑娘差人送了点心过来,还传了话,让王爷好好保重身体。”

这是投桃报李来了,之前的冰碗就是关峒去办的。

关峒伸手接过,也笑:“王爷见了必然高兴。”

“可不是!”管教溜一眼关峒,开始碎碎念:“关校尉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找个人成家立业,以后也有人知冷知热的惦记你。”

关峒顿时头大,脚底抹油,赶紧溜了:“我给王爷送去!”

留在原地的管家笑骂一声。

魏阙刚洗过冷水澡,一身疲惫一洗而空,再次精神抖擞。半个月的守灵对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当年突袭东突厥时一个月的急行军都能熬下来。之前的憔悴不过是不想落人口舌。

“王爷!”关峒行礼。

魏阙淡淡的嗯了一声。

关峒双手捧起食盒:“这是宋姑娘刚刚遣人送来的。”话音未落,手里一松。

魏阙拎过食盒置于桌上,一打开便发现压在碗碟下的信封,微微一挑剑眉,展开一看,不觉笑又不满的挑了挑眉头。第一次给他写信,都不知道多写两个字。

再细看上面文字,魏阙笑了笑,节哀顺变,其实他并不哀,在柯皇后拿着玉簪妄图杀他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就彻底断绝了。不过这点当然没必要告诉她,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冷心冷肺之人。

拿起一块凉糕,魏阙咬了一口,淡淡的甜味与荷花香在口腔里弥散,不知不觉温柔了眉眼。

看的一旁的关峒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看主子这模样,总感觉这凉糕特别特别好吃。

魏阙淡淡的扫一眼关峒。

关峒眼观鼻鼻观口。

“我记得之前上过一道玫瑰冰露,让人做了,送去承恩公府。”

关峒忍不住撮了撮牙花,觉得牙齿有点酸。主子不是好口腹之欲之人,却在开府时搜罗了好几个各有所长的名厨。

几位大厨进了府磨刀霍霍打算大显身手,却发现除非宴饮,平时压根没有表现的机会。关峒实在不忍告诉他们,他们是王爷替未来王妃准备的。

晚间,宋嘉禾就收到来自靖王府的玫瑰冰露、一封信并一套文房四宝。

宋嘉禾盯着那套文房四宝有点懵,打开信一看,先是被他的字吸引了,字如其人,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再看内容,想来他情绪尚可,都有心思婉转抱怨她惜字如金。惜字如金!

再看那套文房四宝,宋嘉禾瞬间明悟,这什么人啊!真讨厌!

宋嘉禾托腮沉思,要怎么漂亮的反击。

小两口鸿雁传书,互赠美食不亦乐乎。

宋老夫人哪能一无所知,真没见过天天送吃的,还送的乐此不彼,不禁啼笑皆非,他们高兴就好。

“老夫人,齐国公来了。”

宋老夫人纳闷,昨儿他刚来请过安,因分了家,请安便是五日一回。

行过礼,宋铭神色微微凝重:“母亲,府医说,嘉卉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宋老夫人脸上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手心微微一颤,抓起一旁的佛珠在手里转了两圈。对这一天她早有准备,可真来了,还是有些受不住。

宋老夫人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会儿心经,徐徐睁开眼看着宋铭,他过来总不是专门通知她这个噩耗。

“嘉卉想见一见暖暖,说是要向她道歉。”宋铭沉声道。

宋老夫人垂下眼,语气不明:“她这是幡然醒悟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宋铭知道宋老夫人怕什么,她怕宋嘉卉执迷不悟,临死再出幺蛾子,只他觉得长女的确是想明白了。

“我问问暖暖再说吧。” 宋老夫人淡淡道。

宋嘉禾随着珍珠到了正房,一入内就察觉到屋内凝重的气氛,再看宋铭模样,隐隐有了猜测。听罢,果然不出所料,宋嘉卉时间到了,算一算也近一个月了。

“现在就过去吗?”宋嘉禾轻声问道。她倒是想知道宋嘉卉想跟她说什么,道歉?委实有些难以想象宋嘉卉会向她道歉,她甚至更愿意相信,宋嘉卉又藏了什么坏水。

宋铭点头:“现在就去吧!”宋嘉卉的时间少一刻是一刻。

宋老夫人道:“我也过去看看吧!”自她中毒后,宋老夫人还是头一次过去,祖孙一场,去看最后一眼吧,也是不放心宋嘉禾一个人。宋嘉卉和林氏所作所为令她毛骨悚然。

如此祖孙三人便出发前往齐国公府,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方走到门口便听见从里头飘出来的哀哭之声,声声带血,是林氏的声音。

听得动静,扑在床头哭泣的林氏抬起头来,见到宋老夫人和宋嘉禾,肩膀微微一抖,复又急声道:“卉儿,你妹妹来了,你妹妹她来了。”

望着脸色蜡黄,骨瘦形销的林氏,宋老夫人暗暗一惊,一月不见,她竟然憔悴至此,乍看过去就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妪,哪有当初柔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