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喝醉是在自家爹妈的丧宴上。他那年12岁,一个人坐在老屋被烧焦的废墟边对瓶吹,喝完了就绕去屋前从成堆的酒瓶里头刨新的。男人女人们喝酒吃肉的声音就在耳边,谈论他们家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感慨大火无情,悲叹留下个孤儿可怜了。
他抱着酒瓶子,又跌跌撞撞跑回去,眼泪糊了一脸,尝到嘴里跟酒一个味。
辛辣又苦涩。
陈绯没多问其他的话,拍案定板:“那就你了,下午五点跟我去燕盛楼。”
肖策问她:“工资怎么结?”
陈绯一怔:“银川没跟你说?”
肖策:“陪你的怎么结?”
陈绯品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肖策,“行啊,你把我当嫖客?”
宋银川偷偷在吧台后面拽肖策的衣角示意他不要惹恼陈绯。
肖策木着张脸:“我没这么说。”
陈绯皮笑肉不笑,说:“放心,把我陪高兴了,什么都好说。你最好期待今晚能直着走出燕盛楼,如果你倒了,我没那精力把你弄回来的。”
说完一扭身走了。
“绯姐就这脾气。”宋银川冲肖策挤挤眼,“刀子嘴……”
顿了顿,补充下半句,“冻豆腐心。”
肖策不关心她是什么脾气,除了交易,他也不想跟这里有半点牵扯。
宋银川按照陈绯的吩咐,给肖策详细地讲了讲今宵茶楼。
茶楼的客人分三类。
一是来吃简餐的,多为S大的小年轻,有点闲钱,时间多。经常拎着电脑过来蹭网,一般选一楼拉帘子的卡座,朋友就打打牌玩玩桌游,情侣就叽叽咕咕的,能泡一下午。这类人群消费不高,人均一百不到。
二是来喝茶谈事的,甭管谈的是微商发家秘诀还是私房八卦,要的就是个安静,一般安排在二楼靠窗的包间。最低消费288,按菜单价点壶茶,一盘坚果和小吃就够数。这类客人省心,除了添茶结账基本不会跟服务员打交道。
“第三类,就是来买酒的客人。”宋银川说到这里,略作停顿,说,“你也看到了,咱们酒水出售时间限定在晚十点以后。大多是提前电话预定,不从前厅进,要去外头的南边扶梯,直接上小二楼。熟客都门清,直接按照约定好的房间号就找过去了。如果是新客人,就安排在二楼喝茶的包间里先聊聊天,视情况而定。”
肖策:“聊天?”
宋银川说:“绯姐不是说了吗,卖酒不一定非得身体好。有的客人就是喜欢咱们陪她唠嗑,反正三五个小时,你能哄得她开开心心,把酒卖出去就算完成任务,就有提成可拿。另外,客人给的小费你自己收着,不用上报。”
肖策口中发干,问宋银川:“楼里都有哪些……卖酒的?”
宋银川冲他笑笑,没直接回答:“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这话说的,好像他下半生都要在楼里度过,肖策皱眉,不再问了。
肖策在今宵茶楼等到五点,陈绯才又出现。
在此期间,肖策从宋银川的叙述中得知三年前陈秋娥与曹三的过节。其实两边矛盾,概括起来也简单:曹三他妈谢娟曾是今宵茶楼的至尊VIP,这事被当时年仅19岁的曹三发现了。
虽说曹三他爸已经死了很多年,他心理上还是过不去这道坎,便趁他妈不在家的时候,带人来砸场子,恶声恶气地扬言要让陈秋娥滚出花雨巷。宋银川那会还是个小憨皮,一心护着陈秋娥,气氛剑拔弩张之时,他抄起吧台的陶瓷茶壶就往曹三脑门上掼。
场面一时失控,最后还是下头的小弟给谢娟打了电话,她出面摆平的。
谢娟自然不会为难陈秋娥,可顾着儿子,也打定主意不再来茶楼了。曹三出院后,谢娟很快就带着他搬去了十几站地以外的市里,可她在花雨巷的“产业”没舍得丢,时不时的,还会回来转转。
那件事后没多久,谢娟就在市里忙起了新的生意,花雨巷的酒吧慢慢被曹三接管了过去。虽然明面上,曹三没再跟陈秋娥起冲突,可碰上了楼里的人,他也没少夹枪带棒地说些难听话。
宋银川说完这些,老神在在地评论比自己还大4岁的曹三:“其实他就是个小家伙,胡搞惯了,看起来嚣张,也不敢真惹事。”
这话刚好被踏进茶楼的陈绯听见,她瞥了宋银川一眼,后者立刻收声,对陈绯甜甜一笑:“绯姐,你来啦!”
陈绯换了件外套,杂色涂鸦的面包服,又宽又大,底下两条细腿,穿米色紧身裤。她站着不动的时候,像棵毒蘑菇。
陈绯的手插在口袋里,冲肖策扬扬下巴:“走吧。”
燕盛楼在市里,两人坐3路公交车去。花雨巷的尽头就是公交终点站,空位很多,陈绯坐在最前面,肖策却没停,一直走到最后一排,找了个窗边的座位坐下。陈绯嚼着口香糖,垂头玩手机,看也没看肖策一眼。
开到中途,车内已经满座,过道上还站了好些人。最后一排座位抬高,全车人的动作尽收肖策眼底。他看到华康医院那站上来个老人,还没等司机播报“请给老弱病残孕和抱小孩的朋友让个座”,陈绯已经从座位上蹦下来,半句话没说就要往后面走。
可陈绯一离开,原本站在她身边的中年男人就一个跨步拱到跟前,一屁股挨上去了。
肖策视力好,隔那么远都看得见陈绯眉头一抬,她不走了,转身凑过去,胳膊搭在那男人肩膀上,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而后,整个人几乎是被陈绯扯住衣领拖下了座位。
等待老人坐上去,陈绯才松开男人,对着他的脸吹了个极响亮的泡泡。
肖策在心里说,她这么横,也就是运气好没有碰到狠角色,真遇到无赖,恐怕要吃亏。念头没转完,眼看着陈绯径直朝自己走过来,到跟前了,冲他嘻嘻一笑。她没开口,肖策莫名就懂了,默默起身让她坐。
陈绯坐进去,跟他搭话:“大几?”
她一开口,旁边的乘客或多或少都往肖策脸上瞄了几眼,肖策有点紧张,生怕陈绯说什么不该说的,只干巴巴道:“大三。”
陈绯:“哪里人?”
肖策说了个地名,对着陈绯毫无回应的眼神,加了句:“在北边。”
陈绯:“哦,北方人。怪不得。”
不知道这怪不得指的是什么。口音?身高?酒量?
肖策没问,又听陈绯道:“被假广告骗来的吧?S大是三本里最烂的那批学校。钱全花在打广告上,什么山清水秀人杰地灵,都是坑外地人的。”
陈绯说完这句,看见肖策肃着张脸,不讨喜得很。也不想再跟他啰嗦,又低头摆弄手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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