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1 / 1)

他两手空空,修长的手指既不像曾经握过刀,也不像曾经握过枪,但是他就这样走来,手中没有武器,也让人不敢小觑。

独孤宇看着他,眼里隐含一丝警惕之意。毕竟是他们在蓬莱的洞穴中偷袭了他,令他沉睡了几年,换作是自己,哪怕对自己这么做的是自己的族人,独孤宇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冰释前嫌,帮他们解决这个事情。

然而他想不出,除了这个青年,还有谁做得到把这五件神器镇压回去。

镇北王看向空中,目光与那条浑身鲜血淋漓的冰蓝色寒蛟相遇。

独孤宇没有读懂他的意思,但是独孤离读懂了。

满天风雪之中,这海底禁制随时会在这几股力量的冲击下碎裂,独孤离闭上了眼睛,然后仰头发出了叹息一般的声音。

独孤宇听到这声,连忙转过头去,就看到天上自己的哥哥口中正在缓缓地吐出一颗虚丹。

独孤氏这一任的族长,天资纵横,资质逊于自己的弟弟,但是在化龙这方面却是最快的一个——他已然凝结虚丹!

若不是这些年镇压神器,耗费了大半的心血和精力,他可能已经真正化龙。

“不!”独孤宇大叫一声,“哥哥,不!”

他在地下瞠目欲裂,从未想过自己的哥哥为了这个氏族付出的到底是什么!

在那冰蓝寒蛟身旁,另外三条寒蛟还没回过神来,就被它一尾甩了出去,这万钧之力令他们无法抗拒,更意识到自己在落回地面的途中,竟从寒蛟之形被强制压回了人形!

眼见三名长老落地,族中其他人连忙迎上去将长老接住,而独孤宇则心急如焚,要化身寒蛟上去阻止哥哥。

独孤离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那青年也一样没有给他机会,他不知从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后,然后单手按住了他。

这一按平平无奇。

不像大长老那一拍,也不像他哥哥的冰息,就像是从湖面上拂过的二月春风,那道门槛就是天堑。

他只能看着那条血龙在这不属于凡间的力量之中被彻底地冻住,那煞气在其中再怎么挣扎冲撞也无法冲破这禁锢。

娃娃脸还趴在池边,手臂里的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向着池中涌去,化解这来自赤霄境的煞气。

寒冰之力封住了血龙,墨宗后人的血净化了神器,独孤离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的族人生活了七百多年的囚笼,然后闭上了眼睛。

啪的一声轻响,虚丹碎裂,血肉模糊的寒蛟化身变回了原本的俊美青年,全身都被寒蛟的鳞片覆盖。

他从空中落了下来。

那被冰封住的血龙从他所落之处开始寸寸碎裂,最后轰然一声,碎成无数血晶,落回池中。

娃娃脸大叫一声,把手臂从池中抽了回来,然后滚到了一旁,差点被这已然失去血煞之气的寒冰给砸晕过去。

在更远处,独孤宇悲痛欲绝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以身化作封印,将这脱离了神器的血煞之气永世镇在了血池之中。

光幕外,蓬莱岛主叹息一声,看着那颗内丹里化出半龙虚影飞向上空,穿透了碧海,在真正的天空中停留了一刻,望了望太阳,最终消散在了空气中。

下一刻,神器出世,东海大放光明!

作者有话要说:  萧律正在更衣,见钦天监的老臣疯疯癫癫地跑进来,对着自己大喊:“吉兆!东海有神光!是吉兆啊皇上!”

萧律想了想待会国舅爷要搞的动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只挥了挥手:“知道了。”

第104章

萧律正在更衣,听钦天监的老臣疯疯癫癫地跑进来:“吉兆!东海有神光!是吉兆啊皇上!”

英俊的帝王自铜镜前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他想了想待会儿华国舅要搞的动静,向着东海的方向望去,只见东海神光大盛,即便是穿过了无数距离抵达王城,也依然有着摄人心魂的力量。

沿途万里,无数百姓向着神迹出现的东海下跪,祈求庇佑,蔚为壮观。

在离东海最近的秦王封地,最早归顺萧律的秦王如今依然是秦王,只是歪在病榻上,激动地看着窗外的万里神光,手颤抖得都拿不动杯子,把里面的水洒在了地上。

今日是萧律的登基大典,他病得去不了,只让儿子替自己去。

他不怕萧律骂他不恭敬,他怕的是自己就这么被遗忘在这里。

他不出现,就说明这个位置很快就要传给自己的儿子,就说明了他很快要从秦王这个位置退下去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倒下会来得这么快,他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突然就这样倒在病榻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一天一天走向衰老和死亡。

然而就在这时,蓬莱的神光惊醒了他,令秦王几乎要激动得从病榻上坐起来。

“是我们派出去的船终于抵达了蓬莱仙岛,感动了神仙吗?本王送出的仙使是不是就要带着仙丹带回来,让本王获得长生了?!”

秦王在病榻上,眼中焕发出光彩,伸出枯瘦的手徒劳地伸向空中。

服侍他的婢女不敢上前,只能惶恐地跪在地上,看着这行将就木的老人在试图抓住他最后的希望。

然而谁都知道,这神光不是因为他们的船队去了蓬莱仙岛而生的,只有秦王还一个人抱着长生不老的幻想。

这神光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萧律的重瞳看的比其他人更清楚。他在这宫殿之中看到,神光之间飞出隐隐绰绰的几个形状,有的像斧,有的像剑。

他原本还在思考这会不会是华衡的杰作,可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萧律就确定这基本跟自己的国舅没什么关系了。

在华衡所著的那份详尽的《登基大典策划案》上,清楚地写着都有哪些祥瑞之兆,其中并没有这一项。

钦天监的老臣看着陛下先是露出沉思的表情,随后看向东海的方向,最后唇边浮现出一丝笑容。

萧律暗自摇了摇头,转过身去让宫人继续给他穿戴这繁复的冕服,背对着钦天监的老臣随意地挥了挥手,说道:“知道了,退下吧。”

老臣看着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君王为什么能够如此淡定。

在登基大典上,有这样的天降吉兆,是从古至今多少帝王都梦寐以求的事!可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反正也得不到萧律的关注,他也就不打算对陛下痛陈利害了。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隐隐听见陛下在问他身旁的宫人:“国舅去哪儿了?”

老臣摇了摇头,这时候还找国舅做什么,国舅能给你带来祥瑞之兆吗?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出了门外,错过了他们后面的话。

“回陛下的话,国舅他现下在花园里呢。”今日在帮萧律穿戴冕服的,依然是在他宫中服侍他跟华衡的彩衣。

萧律知道这两个小婢女虽许久没有见过她们的华妃娘娘,但是对这个新来的国舅爷却没有疏离感,毕竟国舅跟她们“娘娘”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回答。

“花园?”萧律从铜镜前转过身来,看彩衣弯腰来帮自己细心地整理腰带,只望着旁边的另一个小丫头说道,“他去花园做什么?”

如今已至深秋,花园里百花肃杀,唯一开放的就只剩下几盆菊花,就算这小子想在登基大典前去赏赏花,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奴婢知道——”听陛下问到自己,那小丫头两眼发亮地道,“国舅说了,他要让花都开起来!”

“要让花都开起来?”彩衣喃喃地重复道,这哪是凡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呢?

萧律听见她的声音,知道显然先前华衡是让另一个小婢女替他准备东西,所以彩衣没听见国舅爷讲故事。

听了华衡讲故事的小婢女却是信誓旦旦地道:“国舅说了,他要让花开起来,为陛下增添一份祥瑞,让大典之后群臣进宫中来,都看到这些花为陛下而开!”

时属深秋,宫中百花盛放,迎接天下共主,确实是份了不得的祥瑞。光是想象那个画面,都要被新帝的王霸之气给狠狠震慑,华衡对整个登基大典的布置确实是考虑到了每一个细节。

萧律不知他又是如何随口编故事骗小婢女的,眼下冕服已经穿戴完毕,离大典还有一段时间,便问道:“国舅可说了,他打算怎么做?”

那小侍女“嗯”了一声,然后连连点头,显然听了这个故事,早就想跟其他人分享了。

“国舅讲的故事是这样的,话说上古时期曾经有过一个朝代,叫唐,而唐有一位女帝。”

彩衣一听这个开头就觉得荒谬,这世间哪有女子为帝的朝代?

萧律却不这样武断。

这个世界没有女子称帝,却不代表华衡来的那个地方没有。

楚云非随口一提,提到的就是个关于武则天的异闻。

相传武氏登基后,有一年冬天她突发奇想要到御花园去赏花。

然而这个时间花都谢了,当然没有花可赏,她于是命人拿来纸笔,赋词一首,然后烧了报给掌管百花的花神。

词的大意是我下午要去看花,你们全都给我开,不开我就全都烧了。

宫人于是把这词拿到御花园里烧了,等到下午武后再去御花园的时候,只见冰天雪地里百花盛放。

武则天:(点烟)

花园里,原本说要效仿武后赋词一首令百花盛开的人正在大范围地行云布雨。

细雨飘落,令皇宫内正在忙碌准备登基大典的人不禁抬头,却从这秋日的雨丝里感觉到了春日的润物无声。

这些贵如油的雨丝只落在了生长在各处的植物上,地板半点也没沾湿,而那个故事楚云非只给小婢女讲到这里,没告诉她即使百花盛开,也还有一株牡丹不惧君威,不愿盛放。

武后自然说到做到,马上派人把它给烧了。结果这株牡丹被烧了以后,焦而不死,于是武后又把它贬回了洛阳。

等它再被种回土中,来年开花时就变成了新的品种,名叫焦骨牡丹。

楚云非神色不变,将手上法诀收了回来,这场由他催动的灵雨顿时便停了下来。

受过灵雨滋润的百花顿时一改先前在秋风中的萧瑟,枝叶返绿,在露水中舒展,焕发出勃勃生机来。

一株植物,又不是人,谁会吃饱了没事干把它贬回原籍?

这个故事主要就是后人杜撰来黑这一代女皇的,哪怕她在登基之时为自己制造了再多的祥瑞之兆,这许多年中推行了再多仁政,也终究抵不过一句“名不正,言不顺”。

楚云非对这个故事印象还算深刻,在让小侍女给自己准备东西的时候,不过是随口讲来哄她玩儿,他要令百花开放,何须这样赋词一首?

在从神农的桃林里带出来的灵泉面前,在从白夙那处学来的几个法诀面前,这些开败的枝叶翻绿得比翻脸还快。

他在神农的那片桃林里没有虚度光阴,而是学了神农侍弄花草的不少手段。

神农是同阎君一样,自上古时期就活下来的神祇,他的桃林无论阴晴雨雪都勃勃绽放。楚云非的境界跟他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想要这些花草在深秋时节盛放,还是可以做到的。

他站直了身体,看着这满宫满城恢复生机却凝而不发的花草,只等登基大典开始之后,完成法诀中的最后一环。

到时,他便能在深秋之中催开百花,令天下都知萧律是天定的君王,为迎来他的统治,连百花都愿在此时绽放,短短一刻耗尽一季之美。

大佬想着自己这些时日来做的布置,想到这些布置最终会呈现出的效果,只自嘲地想道:只怕是对一场一生一次的婚礼,他的用心程度也就是这样了。

然而嘲讽的是,楚云非知道自己这样用心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愧疚。

他抬头,看向东海蓬莱所在的方向,知道五件神器已经出世,商王朝的覆灭正在缓缓拉开序幕。

若他不是为了任务,或许他可以阻止这场战争,然而为了任务,他什么也不能做。

他给不了萧律一个千秋万代,那他至少可以给他一个连史书都描绘不出的盛大典礼,令这王朝覆灭前绽放出的最后光芒更加璀璨,更加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