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情所预示的未来,太让人心寒了。与其说她不愿让他知道, 不如说她不敢。

她在害怕。

他在了解事情始末后, 究竟会作何反应,她不知道。

察觉到云晓雾的情绪与心思, 姜离泛着紫意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愠色,他克制地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额心, 问:‘你究竟在怕什么?我……总不至于害你罢?’他停顿了一下, 目光锐利, ‘你……不信任我么?’

‘当然不是。我只是……’云晓雾说着,忽然顿住了话音。

她不信任阿离吗?当然不是,她早在很久很久之前, 就想直白地告诉阿离,她的来历、她的目的。如果可以, 她愿意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法则”不允许。

她当然信任他,她一直用她的生命在信任着他。

救世任务做了这么久, 世界危机度上下起伏过无数回,她从不曾有多少危机意识,从不曾忧虑过自己的生命安全,就是因为她潜意识里一直相信着:只要她还在, 阿离就不会去毁灭世界。

即使仅仅是为了她的生命安全,他便不可能与世界过不去。

正如她当初不顾救世任务,将处于死亡边缘的他拉回来。

可是、可是,未来怎么会是那样的呢?

云晓雾捂着脸,说不出话。

姜离侧耳细心聆听着灵识中的回音,才听一两句,那回音就又被一截截断片切割得零零碎碎,拼不成完整的语意。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最终缓下语气:‘罢了,你不必忧虑,我几乎什么也没听见。’说完这话,他表情愈发严肃,郑重地继续道,‘不过,你至少得告诉我,你会死,是怎么回事?’

云晓雾放下覆在脸上的手,她沙哑着声线,不答反问:‘阿离,你永远不会害我,对吧?’

‘自然。’姜离郑重其事地颔首。

‘那……’云晓雾清了清嗓音,一字一顿地说,‘我告诉你,我的生命与这个世界相牵系,如果哪一天,这个世界毁灭了,那我就会死。’

‘啊?’听罢,姜离一怔,困惑地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仿佛在说:这不是废话吗?世界毁灭了,谁能独活?

见状,云晓雾也被噎了一下,她揉了揉鼻子:‘总之,你记着就好。’她思考了片刻,还是直白地指出,‘你不要去……危害世界安全。’

‘何意?’姜离眼底的迷茫更重,‘我……危害世界,做什么?’

说完这些话,云晓雾没去在意姜离茫然的反应,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不晓得时珩记忆中的她,是否也说过这段话,她亦不清楚这么讲了,是不是就能改变必死的结局,可其实那并不重要了。因为如若有一天,阿离连她的生命都不顾了,那她死也认了。

想到这里,云晓雾不由地收紧了拳头,眉宇间又逐渐染上了惶然不安。

也许,那就是未来的模样?

为什么姜离毁灭了世界?

是不是会有那么一天,云晓雾之于姜离,已然无足轻重?

那就是……她的未来吗?

“晓雾,你怎么哭了?”墨茶的声音将云晓雾拉回了现实中。

“我……哭了?”云晓雾怔了怔,抬手摸上自己的脸庞,有点湿润,她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水雾,迟疑地说道,“是……水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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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云晓雾断片了。

也许是温泉水太热,也可能是空气太潮湿。

又加之,她今天受到了几番冲击,情绪一直紧绷着,她在温泉中坐了一会儿后,便失去了意识。

待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已身在一间普通的木质楼阁中了。窗外是一片鸟语花香之景。

纷飞的大雪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宜人的温度和盈满鼻间的清淡花香。

“嗯?”云晓雾茫然地四处看看。

这里是典型的古代小型会客厅,她坐在主位上,身前恭敬地站着一男一女,男子面容冷峻,不怒而威,那姑娘倒是眼带灵动之气,嘴角一直挂着开朗的笑容。

云晓雾不由地多看了那姑娘几眼。她长得并不美,顶多只算是清秀而已,在美男美女扎堆的修真.世界,有那么点突兀。

云晓雾又低下头,试图打量一下自己。

她穿着姜离那套绣着暗纹的玄色长袍,几缕银色的发丝乖顺地搭在胸前。

“大人,您怎么看?”那男人开口,唤回云晓雾的注意力。

“额?”云晓雾呆了呆。

看什么看?这是发生了啥?

冷峻男人面上流露出一丝疑惑与警惕,云晓雾呆了一瞬间后,马上收拾好情绪,清了清嗓音,接道:“此事必有蹊跷。”

“咦?”那个姑娘眨了眨大眼睛,看向云晓雾。

“何事?”冷峻男人转头面向姑娘,问道。

“……”姑娘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才道,“不是叫你啦,我是想说,大人,我也这么认为,那个菀闾一定有问题。”

云晓雾觉得,她此刻就是一个大写的懵逼。

‘让他们先下去罢。’云晓雾脑海里忽然响起了姜离平稳的声线。

‘你盆友?’

‘嗯。’姜离闷闷地应着。

云晓雾恍悟过来,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应该是姜离在控制身体,而现在她醒了,所以……他控制不了了?

‘额,你们还要聊些什么吗?我可以帮你问的。’云晓雾不大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如此向姜离提议道。

‘不必了,只剩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了。’姜离摇了摇头。

云晓雾只得板起脸,学着姜离的语气,对两人道:“你们先下去罢。”

冷峻男人淡定地颔首,并向云晓雾抱拳鞠了一个躬,开朗姑娘貌似还想说些什么,但被冷峻男人一扯,拖走了。

“别拉、别拉,我能自己走的!”伴随着姑娘的抱怨声,两人离开了房间,并合上了门。

待两人走后,姜离弯了弯嘴角,低声解释:‘那个男人,叫燚,他曾经是万剑宗的内门弟子,五十年前他走火入魔,被逐出了门派……’

‘等等,他叫咦?’云晓雾大惊,‘这什么鬼名字?’

‘咳。’姜离忍着笑意,‘四个火,燚。’

‘……哦哦。’文盲云晓雾其实不知道还有四个火这种字,她掩饰性地接回上一个话题,‘所以,他后来跟着你混了?’

姜离点了点头,又说起另一个姑娘:‘另一个人,她叫暮柠……’姜离说到一半,停下了,似是在考虑如何总结两人的牵扯。

‘暮柠?青云宗的那个暮柠?’

这个人云晓雾听过,她在修真界十分有名,出名的不是她的武力,而是她的锻造能力——当世最有名的几柄仙器皆出自于她的手。

‘对,是她。’

云晓雾犹豫地问:‘她不是青云宗的客卿吗?’

姜离若有所思地看了云晓雾一眼,慢悠悠地说:‘她对慑天感兴趣,嗯,她现在似乎对燚更感兴趣。’

‘唔,这样啊。’云晓雾也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下巴。

姜离又瞄了云晓雾一眼,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几十年前,她企图翻越两界山,与青云宗起了争执。’

‘哎?就因为这个离开了宗派吗?’云晓雾不大理解。

姜离:‘……’

‘怎么不说话了?’

姜离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晓雾,你这百年间,不在这个世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嘤……榜单,我继续去了,明天早上你们还能刷出一章qaq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嗯?!’云晓雾心中一惊, 她心虚地垂下眼睑,强装镇定地问, ‘怎么可能, 我……’

‘你不知道么?’姜离打断了云晓雾的话,他幽幽地轻声说, ‘两界山, 不在了。百年前,它便塌了。’

云晓雾眸光一凝:‘你试探我?’

姜离不置可否, 他眸光锐利得似乎穿透了云晓雾整个人,表情却有那么点空洞、苍凉:‘即便是生活在再偏僻的角落, 亦不会不知晓, 百年前, 两界山崩塌,魔域、人界再无分隔,此后, 战火重燃,民不聊生。’

沉默在两人间发酵。

‘……试探?’姜离忽然反问了一声, 他扯了扯嘴角,嘲讽地笑了起来,眼底冰凉一片, ‘你若直说,我何须试探?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等着你直说,可结果呢?’

阴冷的寒气弥漫了整个灵识空间, 云晓雾打了个哆嗦。她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不愿再花任何一点心思去掩盖这件事了。她默默地在心底问系统:[他已经知道了,要处罚我吗?抹杀?]

空旷的灵识空间里没有一丝声响,隐约间云晓雾仿佛听到了灵识律动的声音。

姜离在等着云晓雾的回答,而云晓雾正等着系统。

[系统?]云晓雾不安地喊了一声。

[系统,你还在吗?]

‘系统?系统是……?’云晓雾没等到系统,却等来了姜离的声音。

‘是天道。’云晓雾恍惚地答了一声。随即,她收敛紊乱的心神,叹息般说道,‘我曾经说过吧?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情,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不能说。’

姜离沉默了许久,灵识空间中的暗沉逐渐褪去,他亦叹息道:‘天道所限吗?……我懂了。’

云晓雾拿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压压惊。

她今天都快吓死了好吗?qaq卖萌的姿势都快忘了!

先是得知阿离未来会变成时珩那个大变态。

这根本是成长的误区吧?好好一小青年,怎么就蛇精病了呢?时珩一点都不萌。

对,这!是个问题,如果一个你有好感的对象,未来会变成一个你讨厌的蛇精病,怎么破!!还能愉快地继续发展吗?现在的幸福与未来的痛苦,哪个更重要?

不不不,她一定不能让阿离长成那样。当然,她也没命看到阿离变成时珩,在此之前,她就远赴黄泉咯。

赴死……云晓雾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她忙把杯子放下。直到此时此刻,她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心底里仍是克制不住地涌现出深刻的惶恐。

她会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