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晓雾这回直接目瞪口呆了,她喃喃道:‘你画风崩了吧?’

‘……’也不知姜离是没有理解‘画风崩了’的意思,亦或是他根本懒得回答云晓雾奇怪的问题,银发青年沉默了一瞬,话锋一转:‘那人待你不好么?’

‘嗯?’云晓雾没反应过来,‘什么?’

‘以你之资,百年应当已可结婴,除非……’男人思绪中的语意停在这里,他没想下去。随着他话音落下,望之不尽的乌黑阴云出现在灵识空间中。

半刻钟后,姜离咬牙切齿地问:‘他采补了你?’

‘啥?’云晓雾莫名其妙地摸摸鼻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神展开?

她反复回味起姜离的话语,他在说什么鬼?0.0为何突然会出现采补这么可怕的词语?!

虽然不太明白……

‘我没被采补。’女生坦然自若地扬声强调,思维里混杂着些许啼笑皆非的无奈之情。

‘是么?’男人反问了声,即使两人灵识相交,姜离仍心存疑虑,‘你功力不见长进,灵识之力却进步非凡,远超普通元婴期修者……若非为人采补过,以致丧失了大量真元,你怎会仍拘于金丹期?’

‘………………’

这神推论,她竟无言以对。

银发青年眉宇间难掩悲愤与苦痛,语气里蘸上了浓浓的酸涩,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轻缓下语调:‘晓雾,放松点,我对你的情意,不会因此改变。’

姜离阖上双目,自顾自地陷入某种让他心碎碎的幻想之中,他沙哑地说道:‘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被迫的。’

‘。。。。。。。’看她放大了一倍的省略号。

‘你所受之苦,来日我定当尽数施还于那人之身。’姜离靠近云晓雾的灵识团,他抬起手掌轻轻地碰了碰淡蓝色的团子,‘那么,告诉我,你是迫于无奈么?’

云晓雾哭笑不得。

求不开脑洞!她都没装逼了,他这样无根据地把脑洞开出地球,真是够了。

女生默默地给跪了,能不能好好听人讲话?!

能不能讲人话?

还有,她所受的采补之苦,他定当尽数施予那人之身……他莫不是想采补回去吧呵呵。

云晓雾的思绪里充斥着一些姜离不能理解的东西,然而,自始至终,她并没有表达‘她是被迫’的这个意思。

男人无力地勾了勾唇角,心中已有定论,他收紧掌心,自嘲道:‘我懂了。’他扬起眉眼,眼底闪烁着仅余的一簇光火,微弱得仿若下一刻就将熄灭,他无声地问,‘那么,我于你而言,究竟算什么?’

顿了顿,姜离缓慢而沉重地追问:‘你对我究竟有几分情意?’

‘懂个鬼。’云晓雾抓狂地念叨:‘没有被采补没有被采补没有被采补没有被采补没有被采补没有被采补没有被采补没有被采补我说我真的没有被采补过啊啊啊。’

说罢,云晓雾实在不耐烦姜离那诡异的脑洞,她抢过话头,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他?不是说轮转大阵会清理记忆的吗?’

‘嗯。’姜离似是有些不甘心,他纠结了会儿,最终放任了云晓雾的避而不谈,清冷地解释:‘自那之后,我脑海里常闪过些许模糊的画面……我周身是密布着直冲天际的熊熊烈焰,拼尽全力冲出火幕,便看见一个墨发男子将你拉入诡谲的黑洞中。’他声音愈发冰冷,他停了一会儿,压抑下情绪,轻声继续,‘许是当时阵法失控了一段时间,使我得以保留一些印象。’

‘这样啊。’云晓雾松了一口气,心中又略过几分无措。

‘你尚记着当时发生了什么吗?’姜离敛下眸子,‘近日,我总是惶惶不安,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云晓雾沉吟了一下,她移开了视线,敷衍道:‘唔,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无须介怀。’

女生心情复杂,姜离不记得现代幻境之事,照常理来看,自是万分美好。系统曾警告过她,切不可透露现代之事,虽说她不能确定,如轮转大阵那般暴露,是否要归咎于她头上。但万一算,那怎么破?

若系统是所谓的天道,它反复强调不能做的事情,大约正是“法则”所下的规范。

“法则”不允许此世之人获知彼世之事,这逻辑很顺。

如此,姜离遗忘了,自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可是,自云晓雾心底涌现出来的,并不是喜悦,而是遗憾,是无法排解的伤感与害怕——遗失那段记忆,是否代表着,姜离已然丧失了找到现代的可能性?

是不是终会有那么一天,她与他再无相见的可能。

是吧?没有亲眼目睹过现代那截然不同的一景一物,阿离他如何能在大千世界中寻到渺小而平凡的她?

不,不对,晓雾,快停下来,你不该这么想。

云晓雾死死地捂住额头,不断地告诫自己。

你当年许下的心魔誓言,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你不能真妄想阿离穿越时空,达成你定下的条件。

那是一条绝路,太苦太难。

忘记了时珩说过的话了么?

阿离并非虚空之体,强行进入时空裂缝中,会遭受到巨大的痛苦,甚至会痛得死去。即使他凭借非凡的意志挺过了这一遭,成功抵达了异世界。

那接着呢?

他能适应现代生活吗?适应一个没有修炼没有功法,灵气几乎干涸的科技社会。他会愿意留在那样的世界中吗?

她不知道。她不能问。那她凭什么擅自期待那样的结局?

凭什么期待他在毁灭自己的世界后,定居到她的世界去?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若是他后悔了,那该如何是好?

况且,仙侠世界若真毁灭了,她一定会被系统狠狠地掐死。

云晓雾深吸一口气,脑子涨得发疼。

终有一天,她再也无法见到姜离。他们被分隔在两个平行的世界中,再无相交的机会。

…………

云晓雾沉浸在低迷的情绪中,姜离暗搓搓地试图窥探她的想法,然而,大段大段的思维断片让男人不安地蹙起眉头,他听不到她的声音,感知不到她的情绪,淡蓝色的灵识团空白得几近死寂。

就像突然被消音了一样,不是她停下了思索,而是某种不明力量,强行阻断了他对那些事情的探知。

是她不想让他知道么?

亦或是轮转大阵对他的制约?

不对。

轮转大阵仅仅只会封印众人的记忆,如果有人冲破了它所下的封印,重新获得了阵中的记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轮转大阵并不会理会这样的情况,更不可能再将其重新封印。

它也没有理由那么做,消去众人的记忆不过是防止阵中人产生心魔,是设阵之人对入阵者的保护,而非限制。

更别说,此世之中,已不存在所谓的两界山,不存在轮转大阵了。

如此看来,他听不到她的心声,问题出在她身上。

‘不愿告诉我么?关于幻阵中的过往?’姜离直白地问道。

‘啊,不能告诉你。’云晓雾也直白地回答,坦然得让姜离有些语塞。

‘为何?……是涉及到你的故乡吗?’姜离慢吞吞地猜测道。

云晓雾一惊,头皮不由地泛起麻意,用不用那么机智啊?

她特别想否认掉,蒙混过关,然而,两人正神思相交,她真胡乱回答的话,他分分钟戳穿她,甚至于,她并不需要回答,他就能直接从她的想法中提取出正确答案。

果然……

‘确实如此。’姜离若有所思地替云晓雾回答了他的问题,而后,男人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心累地说道,‘你所居之地,我寻了百年,毫无头绪……而你又这般遮遮掩掩。’

闻言,云晓雾无言地将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她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候说什么都是一种错。

她迟早有一天要被天打雷劈。

‘晓雾,我有点累。我找不到任何线索,就连你那对神兵,上品仙器晓风残月,亦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查不到锻造人,寻不见雷劫记录,除却先天剑门,并无任何人而闻过这柄神剑。你……当真是此世之人吗?’

云晓雾顿时如遭雷劈,她屏住呼吸,让脑子保持在完全空白的状态,不敢深思哪怕一丁点的事情。

姜离侧脸贴在云晓雾的灵识团上,沉静而虔诚地附耳聆听着什么。

他开口,低声恳求般地轻哄道:‘晓雾,说些什么吧。我好累,疲惫地不想动……再给我些力量。’他扬起眼眸,眼底明明灭灭的光火几近随风而散,细小而脆弱,‘让我知道,我不是在自弹自唱,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坚持。’

‘我……’云晓雾哑着喉咙开了个头,没说下去,她撇开了视线,无法直视姜离。

他所乞求的力量,她自然是能给的,那样的话语她知道好多好多,众多小说电视剧都是蓝本。可是,她说不出口,她尚有良心存在,她能给他什么?

给他力量让他继续寻找所谓的穿越之法?

找不到是永恒的无望,找到了更糟糕,毁灭世界岂是儿戏?

她简直愚昧至极,无药可救。当初为毛要立那样一个誓言?这一句话生生地坑了别人百年大好光阴。

云晓雾收缩了一下灵识团,哽着脖子,哑声说:‘累了……就放弃吧。’

顿了顿,她低声劝道:‘别再坚持了。’

如果他们两个人之中,一定要有一人为此事作出贡献与牺牲的话,那个人应当是她,应当由她来超脱时空的界限。

这事儿是她捅出来的,全是她的责任——当初傻乎乎地乱刷好感度,最近又无端端地许下奇怪的誓言。

所以,自当由她来承担这一切。

更何况,她已然身在仙侠世界,剩下的只要找到在这里定居的方法,就万事大吉了,相比起毫无头绪的阿离,她领先了好一大截呢。说什么都应该是由她这边努力才对。

额,该如何定居呢?

总会有办法的,比方说重生?以九转回魂丹之能,让她起死回生,如此死过一回,在仙侠世界重获新生,是否就算是这个世界的人?她身上现代世界的烙印会不会就此消失?

或者说夺舍?

总之,下次去问问时珩吧。

云晓雾信心满满的规划未来,然而,粗心大意的她没有意识到,她刚刚回答姜离的话实在太容易引起歧义了。

某个男人苍白着脸,暗紫色的眸子里仅余着浓重的灰暗,他紧握双拳,不可置信般哑声问了句:‘你是认真的么?我听不见你的心音……你当真是如此想的么?!’

他踉跄地退后两步,精致的小脸惨白得近乎透明,姜离冰凉地抿着唇,连自嘲地笑容都勾不起来:‘玩弄我十分有趣吧?看我每日如同一个跳梁小丑,如同一只无头苍蝇,满世界追寻却一无所获,十分有趣吧?’

他说着有趣,语气却轻得让云晓雾全身的寒毛都直立起来。

‘似你这般……早晚有一日,我会亲手掐死你的。’姜离手臂上的肌肉不规律地抽搐着,似乎在强自忍耐着什么,他阴沉地继续,‘你以为我不敢吗?’

‘你敢吗?’云晓雾下意识地反问。

‘…………’姜离一时间无话可说,缠绕在他身上怒气却逐渐转化成幽怨与嘲讽,气势褪去,怨意攀升。

‘哎?’云晓雾瞧了眼在墙角种蘑菇的姜离,迟钝地意识到男人对她的误解,她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的意思是,我刚刚想过了,你到我那里太难了,所以,你乖乖地在这里等我就好了,由我来想办法。’

‘……………………’男人的表情定格在一个微妙的状态,既不是欣喜若狂,怨怒也尚未消失,大约是情绪变动太过突然,俊脸有那么些扭曲。

‘不开心吗?’云晓雾十分清楚她刚刚坑了一把,于是心虚地又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