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叫我阿华。”将手收回的时候,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慕剑云想起刚才前台小姐打的电话,笑道:“也许还是叫华哥更合适一些。”

阿华依然不苟言笑,但神色却柔和了许多:“请跟我来吧,邓总正在等你。”

整个楼层看起来都非常清静,看不到其他往来的公司成员。只在一些走道的拐角处三三两两地分散着那些身穿黑色制服的壮硕保镖,看来这一层便只是邓骅的办公之地。在转过一个拐口之后,前方出现了一道金属门,门两侧又各有一个黑衣小伙子把守着。

阿华当先引着,进入了门内。慕剑云想要通过时,却又报警器“嘀嘀”地响了起来,门内的小伙子立刻抬起手臂拦住了她。

“对不起,请把身上的金属物品暂时交给本公司员工代为保管。”阿华解释了一句。

慕剑云这才明白过来:这金属门尽是个安检探测仪。她挑了挑眉头,既惊讶又无奈,但既然到了别人的一亩三分地,还是照主人的规矩来吧——她从衣兜里掏出钥匙,交到了黑衣小伙子手中。

报警的声音停止了。阿华满意地点点头,侧身指了指前方:“邓总就在最顶头的办公室里,你自己过去吧。”

慕剑云独自走到了廊道尽头的那间大屋子前,门是虚掩着的,她只是轻轻地敲了敲,屋内立刻有了浑厚的回应:“进来。”

慕剑云推开门,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大办公室,宽有六米,纵深更在十米以上,看起来几乎如上课用的教室一般。不过这屋内的装潢又是世上最奢华的教室也无法企及的。脚下是腥红的高档地毯,一尘不染;清一色的实木桌柜在地毯上整齐有序地排列着,黑中微微透红;金壁辉煌的吊顶上装饰着豪华的欧式顶灯,显露出皇室的富贵气派;最为夸张的是,屋内所有的墙壁全都贴上了眩目的水晶玻璃,屋内的即景在玻璃内反复映射,初入其中,竟有些头晕而不敢踏步。

“坐吧。”男子浑厚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他的语句简短有力,虽不生硬却又带着不容违抗穿透力。慕剑云循声看去,在办公室纵深的尽头摆着一张硕大的老板桌,一名男子正坐在桌后,他体态威严,剑眉虎目,正是曾在照片上见过的邓骅“邓市长”。

在这样的环境中见到这样的人物,便是慕剑云这个心理学专家也不免产生了一种惴惴的怯场感觉。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心态,不卑不亢地走上前坐在了邓骅对面的客椅上,然后她微笑着起了个开场:“邓总的装修真是别具一格。”

“我不希望我的房间内存在任何阴影。”邓骅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的确,当四周装上了这些水晶玻璃之后,无论坐在屋内的哪个角落,整个屋子的情形都能尽收眼底,不会有任何的观察死角。

“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这说明邓总的心理似乎在害怕什么,你不敢让任何事情脱离自己的控制。”慕剑云看向邓骅的眼睛,竟趁势在言语交锋中占据了先机。

邓骅迎向慕剑云的目光,眼神中的某些东西阴沉得吓人。好几秒中之后,他才又开口问道:“你是警察?你叫什么?”

“慕剑云,省警校讲师,四一八专案组成员。”慕剑云把自己的身份又报了一遍。

“四一八专案组,我知道。”邓骅点了点头——这起案子的第一个受害人薛大林曾和他关系密切,随即他又“嘿”地冷笑了一声,“一起案子拖了十八年,这就是现在警方的办事效率吗?”

这样的责问确实命中了警方的要害,慕剑云一时竟无言以对。尴尬地踌躇了片刻后,她决定借机直接切入此行的主题:“我们已经掌握到一些新的线索,会对破案有很大的帮助。但是……需要邓总的协助。”

“哦?”邓骅的眼光跳了一下,“说说看。”

“我们认为三一六贩毒案中的某些隐情会和这一系列的血案有联系,所以我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些和三一六贩毒案有关的情况。”

“嗤。”邓骅不屑地笑了起来,“这两起案件我都清楚,甚至比你们知道的还多,它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的联系。三一六贩毒案是省城警方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战例,是警队的荣耀;四一八血案只是一个变态自我膨胀后的疯狂行为,至今未破是警方的耻辱,你怎么能将他们混为一谈。”

面对对方轻蔑的眼神和居高临下的气势,慕剑云知道得使出点厉害的招数了。

“在四一八爆炸案中,有一个死者叫袁志邦,他的前女友叫白霏霏,当时是薛大林的行政秘书。在三一六贩毒案之后不久,此人就投河身亡。这其中隐含的联系难道不值得注意吗?也许白霏霏的死根本就不是自杀,那只是三一六贩毒案的尾声,同时也是四一八血案的序幕呢!”她铿锵有力地点出了案情的关键所在,同时凝神观察着邓骅的反应。

邓骅很久没有说话,他似乎愣住了,虽然多年的磨练早已使他的喜怒都难现于色,但他目光深处还是透出震谔的感觉来,显然,这些情况是他以前未曾了解到的,而且确实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良久之后,他才眯起眼睛问道:“这是你们得出的分析吗?你们还找到了什么线索?”

“暂时就是这些。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更多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只要和三一六贩毒案有关,很可能便会对我有所帮助。”慕剑云诚恳地说道。

“哼。”邓骅冷笑了一声,“我不想浪费这个时间,我没必要帮助你,也没有义务帮助你。”

“可是你已经决定浪费时间了。”慕剑云并不气馁,微笑道,“否则你就不会改变主意,请我来到这个办公室,对吗?”

“不不不,你错了。”邓骅连连摇头,似乎对方根本不了解真实的状况,“我叫你上来可不是要帮你,而是因为这个——就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有人通过传真把它发到了我的助手那里。”

邓骅一边说着,一边将一页传真纸抛了过来。而纸上显示的内容解释了他的神情为何会如此严峻。那上面写的是:〖死刑通知单受刑人:邓玉龙

罪行:故意杀人、涉黑

执行日期:十月二十五日

执行人:eumenides〗

这完全出乎慕剑云的意料,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了:“怎么会这样?对不起……我需要打个电话。”她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韩灏的号码。

韩灏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喂?慕老师吗?我正在找你,请你立刻赶回刑警队,我们马上要开一个紧急会议。”

“明白。”慕剑云紧接着开始汇报这边的最新情况,“eumenides又给出了最新的作案目标,是龙宇集团的老板邓骅。”

“是的,我们刚刚收到了他发来的死刑通知单。”韩灏顿了一下,略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正在龙宇集团,和邓骅在一起。”

“你和邓骅在一起?”韩灏愈发诧异,“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嗯……我在调查十八年前的案子,其中有些线索,需要找他了解情况。”慕剑云含混不清地解释了两句。不过匆忙之间,韩灏亦不及细究,转而吩咐道:“既然这样,你告诉邓骅,让他先呆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外出;警方的先头人员很快就会到达,然后我们会给他制定出详细的保卫计划……还有,你就暂时不要回来了,留在现场,等待我们的先头人员进行交接。”

“好的。”慕剑云挂断了电话。得知韩灏等人已经在展开行动,她紧张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此时她开始思索这张“死刑通知单”背后隐藏的信息——当她刚刚顺着“三一六贩毒案”线索找到邓骅的时候,“死刑通知单”亦紧跟而至,这绝非简单的巧合。十八年前的血案,十八年后eumenides的再现,这两起连环案终于在邓骅这个点上对接在了一起,这个点很可能便藏着解开所有秘密的钥匙。

不过她的思绪很快就被邓骅打断了,后者显然从刚才的电话中听出了端倪,正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她,问道:“慕警官,看来你的这次拜访,完全是个人行为,而并不是出自专案组的指挥。”

对方的质疑虽然令人尴尬,但慕剑云还是很快组织好了应对的说辞。“是的,我有自己的线人,有自己的线索,也有单独查询线索的权力。”

“线人?”邓骅嗤地笑了起来,不知是否是想起了自己曾有过的经历?然后他又面无表情地点着头,淡淡地道:“不错,不错。”

慕剑云不愿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她话锋一转:“我的同事很快就会过来保护你。在此之前,希望你不要外出。等我们的人到达之后,他们会给你一个详细的保卫计划。”

邓骅却显得无动于衷,反而问道:“那就是说,我所有的行动要听从你们的吩咐?”

“是的,至少在今天得这样。”慕剑云刻意强调了一下日期,因为死刑通知单上表明的十月二十五日正是今天。

“好了,慕警官,有几件事情你现在必须明白。我希望你听清楚。”邓骅打断了对方的话语,语气独断专横,“第一,没有人可以指挥我的行动。我每天的计划都是早已安排好的,任何变更不仅会带来巨额的经济损失,而且会打乱我后续的全部计划,这对我来说是不可接受的。在今天的大部分时间内,我都不会离开这个办公室,但是晚上八点四十,我要去机场乘坐航班赶往北京。”

慕剑云也相信,对于这样一个大人物,他的行程是很难因外界的影响而变动的,不过她仍然试图说服对方:“可今天是特殊的情况,有人正计划杀你,而且这是个异常危险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