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东北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显然是嫌他说得晚了,现在又来幸灾乐祸。好在伤口并不算深,压迫了一会后,血液渐渐凝固,倒也没有大碍。

这似乎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众人没多在意,便又踏上了行程。只有岳东北尚叽叽咕咕了几句,见没人搭理他,很快自己也就把这茬事给忘了。

出了村寨后,一行人往着西南方向而去。没走多远,地势渐渐陡峻,树木丛林也变得繁密起来。罗飞曾远眺过这一带的地貌,知道已攀上了寨子边上的那座矮山,而矮山的另一面,就是传说中充满了神秘色彩的“恐怖谷”了。

这段路虽然也是崎岖难行,但是与前两日他们刚出祢闳寨时翻越的那座山峰相比,却有些小巫见大巫的感觉。不仅坡度缓了很多,而且丛林中有着明显的小路可循。

“这条路好像也经常有人走动?”因为行进得并不吃力,所以罗飞有闲劲一边走一边提出心中的疑问。

同行的哈摩人中只有索图兰精通汉语,问题自然也只能由他来解答了:“我们的族人以渔猎为生。‘恐怖谷’一带鸟兽很多,因此常有族人到那边的林子里去打猎。只是半年前,接二连三有人在‘恐怖谷’中被吓疯,去的人才少了。”

“这种状况持续了多长时间?我是说出现有人被吓疯的事件。”

“真正出事也就三四天吧。后来安密大人在村寨里做了告示,便几乎没人敢往那边跑了。”

“安密大人没有去山谷中巡视一下吗?”罗飞认定了这种种怪事都是人祸所致,而以安密的性格,在族人受到伤害的时候,应该不会畏缩不前的。

果然,索图兰的回答印证了他的猜测:“当然去过,而且不止一次。那几次搜山迪尔加也都参加了,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安密大人虽然是了不起的勇士,对这样的情况也无可奈何。后来搜山便停止了。只是安密大人专门委任迪尔加作为护卫,有人要去‘恐怖谷’的时候,都要由他陪同才行。”

哦,难怪今天也是迪尔加在最前面带路。罗飞一边思忖,一边打量着不远处迪尔加虎熊般的背影。显然,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使,需要有过人的胆量才行。

索图兰似乎看出了罗飞的心事,说道:“迪尔加是我们族中难得的勇士,当初他是自告奋勇接受这个任务的。而且有他陪同,后来也确实没人再被吓疯。安密大人十分欣赏他,经常说:似乎连恶魔也畏惧他的力量呢。”

安密对迪尔加的青睐,罗飞在昨天夜里就已经看了出来。奇怪的是,索图兰对这个勇士似乎并不感冒,即使是现在,他嘴里说着夸赞的话,可脸上却一沉似水,没有出现相应的赞赏表情。

迪尔加只顾埋头开路,对身后发生的交谈充耳不闻,看来,他也是一点汉语也听不懂的。

“大祭司,你的汉语说得真好。不但语音纯正,而且遣词用句也很精妙,只怕很多汉人都比不上你呢。”罗飞的思绪到了此处,顺带夸了索图兰几句。

“要成为祭司,必须懂得汉语。这是从圣战之后便流传下来的不成文的规矩。”

“哦?”罗飞绕有兴趣地追问,“为什么?”

“因为在族规中,圣女是必须向祭司们学习汉语的。实际上,圣女的继任者在被选出来之后,首先要送到祭司们那里进行学习,只有在熟练地掌握了汉语的读写之后,才能回到前任圣女身边,完成圣女传承的仪式。”

“圣女必须掌握汉语?”罗飞沉吟道,“我记得你昨天说过,圣女的卫士却严禁学习汉语,你们的族规倒是很有意思啊。”

“这些都是首任圣女赫拉依传下来的规矩。她是老首领的女儿,当时在族中的地位比阿力亚还要更高一些。所以有很多事情虽然大家并不理解,但一代一代下来,从没有人违抗过,在这一点上,即使是部落首领也是不例外的。”提到两个圣战英雄的名字,索图兰神色肃穆,语气也十分尊敬。

“你的汉语这么流利,应该也是经常和汉族人打交道吧?”周立玮此时也插入了两人间的交谈,而接下来做出回答的人却是白剑恶:“索图兰大祭司可是我们祢闳寨的常客。就在前不久,他还经过寨子,往外面去呢。”

索图兰点点头:“我们的族人很少外出。与外界打交道的事情,一般都是由祭司们完成。”

却听罗飞又问道:“那这次大祭司出去,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索图兰沉重地叹了口气:“我是去寻找一些离开了部落的人。”

“离开的人?”罗飞突然想起祢闳寨中的房东老王说起过的事情,脱口而出,“是不是那些被‘恶魔’吓跑的族人?”

“你也知道这些事?”索图兰诧异地看了罗飞一眼,踌躇片刻后,才说道,“不错,圣物丢失的消息传开,又接连有人被吓疯,的确有一些族人从村寨中跑了出去。”

罗飞看出来对方有所避讳,便不再深究。众人换了些无关的话题,一路边走边聊,直到前方的迪尔加突然停下了脚步,大家抬头一看,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中,竟已来到了那座矮山的顶部。

恐怖谷应该已在眼前!众人登在高处,向山的西南方向眺望,只见矮山在这一面的坡度非常平缓,不像是山区,倒有些丘陵地带的感觉。

“李定国的军队就曾经驻扎在这里。”索图兰手指前方说道,“当时他们砍伐树木,把整个山坡变成了一个大兵营,这片林子应该是圣战之后又重新长起来的。”

果然,山坡上的林木虽然茂密,但却鲜见高耸参天的大树,看起来树龄都不算很长。罗飞扫动目光,俯视着整片山林。只见这片平缓的山坡连绵悠长,直到数里地之外,才与偏西方向的两座险峻山峰相接,这两座高山分立左右,却在中间留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远远看去,像是一道浑然天成的山谷之门。

罗飞禁不住在心中暗暗感慨:李定国的确是深谙兵法之道,兵营扎在这里,背靠着哈摩族人的村寨,前方则占据天险,难怪清缅军队苦战三年,最后还是靠哈摩族人前后夹击,才能将其击败。

索图兰此刻又转了个身,面向东南方向而立,抬手远指:“你们看,那边的悬崖上就是悬湖了,一夜的大雨,现在湖水一定又满了不少,从瀑布的水势就可以看得出来。”

罗飞等人昨晚在听圣战传说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悬湖在那段历史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在此地远眺,虽然看不见悬崖顶上的湖水,但一汪瀑布从陡峭高耸的悬崖上直奔而下,气势亦十分迫人。

由于那片悬崖前后相错,因此瀑布也形成了双叠的上下两段,上段湖水尚是贴壁而下,到了下段,水势急猛,已形成了一条明显的抛物线,凭空飞落近百米之后,打在矮山的东北坡上,最终汇入山脚下的池水中。

罗飞在祢闳寨中见识过山洪的厉害。可以想象,如果上段悬崖被炸开,整湖的大水倾泄而下,立刻便可将祢闳寨冲了个无影无踪。他轻轻摇了摇头,自语道:“水淹山寨,这一招确实是非常狠毒。”

“李定国熟知水性,所以才能想出这样的招术。”岳东北找到了机会,又在一旁夸夸而谈起来,“早年李定国在云南治军的时候,专门兴修过水利,对水极为了解。嘿嘿,否则,祢闳寨的村民也不会世代尊他为‘雨神’了。”

罗飞心中一动:这话听来倒不假,李定国在数百年前就能准确地预测到雨情,他对“水”应该确实有过颇深的研究。

白剑恶皱了皱眉头,显然不愿意聊起“雨神”的事情,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把话题引开:“我们还是赶紧到下面的林子里去看看吧。”

索图兰点点头,冲迪尔加说了句哈摩语言。迪尔加听从吩咐,带领众人扎进了那片“恐怖谷”中的丛林。这里林木十分茂密,像一把把撑开的巨伞,在挡住了雨水的同时,也遮蔽了原本便已昏暗的天色。林子里光线微弱,如同夜幕初坠,大家摸索适应了片刻后,视力才恢复过来,勉强能看见周围数米内的景物。

气氛如此阴森,又是来到了传说中“恶魔”出没的恐怖谷。众人的神经全都绷直了起来,安密派来的那两个亲随更是手按刀柄,保持着如临大敌般的警戒状态,看来半年前“恶魔”的那番肆虐至今仍在他们心中留存有一定的阴影。

众人在林子中缓缓穿行。一路上除了植被繁盛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如此渐行渐远,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林子的深处。就在大家的精神刚刚有些放松之时,走在最前面的迪尔加突然停下脚步,右手则无声而快捷地拔出了弯刀。

其余人立刻跟着凝住身形,唯有心跳抑制不住地“咚咚”加速,他们顺着迪尔加的视线看过去,不知出现了什么异常。

迪尔加把左手探到身后,中指和食指弯曲,拇指、无名指和小指竖起,然后轻轻摇动了两下。

索图兰脸色一变,附耳对罗飞低语:“有敌人藏在前面。”

罗飞的右手早已搭在枪上,听到此话,立刻拉开了保险。最后面的两个勇士识得迪尔加的手语,明晃晃的弯刀也拔了出来。岳东北、周立玮、白剑恶三人则屏息皱眉,显得迷茫而紧张。

雨点扑簌簌地打在树叶上,发出焦躁密集的声音。除此之外,所有的声息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了,就连空气仿佛也要随之而凝固住。

然而这沉寂却又如此的短暂,仅仅片刻之后,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前方不远处的树丛突然扰动了起来。

罗飞心中一紧:果然有人!便在此时,迪尔加已由静转动,如脱兔般向着那片扰动的树丛扑了过去。有了赵立文惨死的前车之鉴,罗飞不敢怠慢,拔出枪紧跟上迪尔加的步伐,而听得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料是其他人也都跟了过来。

前方,树丛中哗啦啦的响声连绵不绝,似乎有人正在其中急速奔跑。由于枝叶浓密,奔跑者的身影却始终难觅端倪。众人紧追不放,跑了一会之后,脚力渐渐显出了差距。岳东北气喘吁吁,速度最为缓慢。索图兰年龄较大,比他也好不了多少。不过拉在最后的却是那两个哈摩勇士,他们按照安密的吩咐,无论如何,都严格执行着护卫的任务。周立玮和白剑恶并肩而行,处于中间位置。罗飞和迪尔加各持武器,跑在一行人的最前方,可惜与被追踪的目标相比,他们的速度还是稍稍慢了一些。

丛林里出现的扰动迅捷无比地向前方延伸,不断打破林子深处的静谧。奔跑者总是很轻松地便拉开了与身后追赶者的距离,可“他”看起来又不愿意将对方完全甩开。有时,“他”会明显放慢了速度,似乎在等待罗飞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