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平挣扎着站起来:“先……先扶我们出去……”

罗飞等人不敢拖延,扶着德平和金振宇一路来到了前屋。正在等待的惠通见到这番变故,惊慌失措地询问:“师父……您,您这是?”

“快,快去把……李冬大夫叫来!”德平几乎是竭尽全力挤出了这句话,豆大的汗珠正从他的额头渗出。金振宇也紧咬着牙齿,看起来情况比他还不了多少。

惠通听了师父的吩咐,急匆匆地夺门而出。罗飞此时定了神,看着两人的症状,隐隐意识到什么,说道:“你们这是中了毒,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得赶紧先把胃子里的残留物呕出来!”

这句话提醒了众人,金振宇立刻把中指伸入嘴里,刺激喉口的舌根部位,不一会儿,只见他脖子前倾,同时张大了嘴,将一堆秽物吐到了地上。旁边德平也跟着如法炮制,罗飞顾不得肮脏难闻,蹲下身抚着他的背部以帮助他呕尽。

正在这时,蒙少晖突然也捂着肚子,脸上出现慌张的神色,说道:“坏了,我好像也感觉有些不对。”罗飞正待询问,忽觉一股绞痛从肠胃处发起,顿时冷汗直冒,浑身也失去了力气。

“我们都……都中毒了!”高大健壮的臧军勇此时也痛苦地弯下了腰。

罗飞强忍疼痛,焦急地催促众人:“快,快呕出来!”还没等他说完,蒙少晖和臧军勇已经把手指伸向嘴里,不一会儿,小小的屋子里呕声不绝,五人吐成了一片。

第十八章 死里逃生

每天吃完晚饭,李冬都会静下心来,在灯下仔细钻研医学书籍,这是他向薛大夫求学时养成的好习惯,阅读过程通常会持续两至三个小时。今天他正看到专注处,门板突然被人急促地敲起,同时有人在慌乱地叫喊:“李大夫!李大夫!”

李冬心头一凛,知道是有人急病投医,连忙赶过去开了屋门。出乎他意料的是,门口站着的却是和德平一同守护着亡灵冢的惠通小和尚。

“李大夫,您快去看看吧!我师父他们出事了!”小和尚慌慌张张地把前后经过讲了个大概。既然是两人在同一时间出现同样的症状,李冬立刻意识到食物中毒的可能性非常大。他收拾好药箱,带上解毒药品,跟着惠通疾步向事发处奔去。

在惠通的叙述中,只有德平和金振宇出现了异状,可当李冬赶到小屋的时候,眼前的情形却让他大吃一惊:五个人或躺或卧,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秽物吐得遍地都是。最严重的德平和金振宇两人已经脸色蜡黄,双目微闭,连呻吟声都没了力气。

李冬知道情况危急,立刻抢上前,把手搭在了德平的脉上,同时焦急地询问:“你们刚刚都吃过什么?”解毒最重要的就是对症下药,因此首先找出致毒源变成了关键中的关键。

虽然身体正在遭受痛苦的折磨,但在等待救援的过程中,罗飞已经在心中对中毒致因有了大致的判断,他用手指着桌上的那个茶壶,提醒李冬说:“那里……那个‘净心茶’!”德平已非常虚弱,但听到罗飞的话,他尽力睁大眼睛,同时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赞同。

李冬连忙来到桌边,反手把剩余的茶水和茶叶都倒在了桌上。然后他紧锁眉头,在泡得透烂的茶叶中细细翻看着。片刻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兴奋地脱口而出:“对了,对了!就是它!”

罗飞和蒙少晖对看一眼,知道有望获救,目光中均有一分欣喜。德平和金振宇已是气息衰弱,无力反应。唯有臧军勇一边哼哼着,一边却用双眼上下打量着李冬,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李冬已急匆匆地打开药箱,取出了一支注射器和几瓶药水。然后他单膝跪地,依次给德平、金振宇、蒙少晖、罗飞和臧军勇注射了解毒剂。然后他又提起油灯,快步走出了屋外。

小屋内顿时黑暗一片,只听见五个病人的呻吟和喘息声此起彼伏。惠通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那一针解毒剂倒的确有效,没过多久,罗飞便觉得腹内疼痛稍减,但身体仍软绵绵地提不上力气。又过了一会,只见油灯闪烁,李冬从灌木丛中折了回来。

一进屋,李冬把油灯放到桌上,大声吩咐惠通:“赶快去烧一壶热水,还有,准备几个干净的茶杯!”

惠通答应一声,手忙脚乱地开始忙碌。李冬则把左手攥着的一把植物凑到灯光下,眯起眼睛细细甄选。虽然外头夜温寒冷,但他额头上却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并且夹杂着几道污迹泥印,看来采集这些植物颇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时值冬季,植物上的树叶已经掉光,只剩下光光的枝条和一些干瘪的豆荚状组织。李冬正细心地把一个个豆荚剥开,取出里面的扁圆形颗粒果实,集中放在油灯旁的桌子上。

当惠通把热水烧好后,李冬的工作也显示出了成果:收集的小颗粒已经聚成杯盖大小的一堆。他轻轻地吁了口气,看看躺在地上的那几个人,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把握。

这边惠通找出几个干净茶杯,摆放在桌上。李冬拿起一个杯盖,用光滑的背面把那些颗粒一一压成了粉末,然后他又将粉末均匀地分成五份,分别放到茶杯中。

做完这些后,李冬从火炉上提起水壶,将滚开的热水冲满五个杯子。然后他招呼惠通一起,将这五杯“热茶”分端到中毒的五人面前。

不待李冬开口,众人已知道他的用意,纷纷接过茶杯,虽然水温滚烫,但他们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整杯水都灌到了肚子里。

李冬此时才腾出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然后感慨地说:“好了。你们几个人的性命,这下才算是保住了。”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么厉害?”罗飞刚略微恢复一些,便又显出了警察的天性,他知道,答案早已在李冬心中。

李冬到桌前那堆残茶中翻拣了一阵,然后端着油灯又回到罗飞身边,摊开左手在灯光下展示。只见他的掌心中贴着两片茶叶,都是椭圆尖头的形状,宽五毫米,长约两公分,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现出深褐的颜色。

“左边的这片植物在海岛上很常见,当地人叫做苦香草,常常被人采来添加在茶叶中,这样泡出的茶水闻起来有股特殊的清香,虽然入口时味道苦涩,但回味无穷,很多人非常喜欢,当然,也有人很讨厌。”

罗飞回忆自己喝“净心茶”时的情形,确实闻着香,喝起来却极苦,只是自己也没细细品味,便大口直吞了下去。不过他知道这苦香草决不是致毒的原因。

果然,李冬又继续解释道:“右边的这片植物则很少见,一般只在山谷中背影潮湿的地方才会生长。岛民中知道它的人恐怕也不多。我跟随薛大夫学医的时候,师父曾经给我详细地讲解过这种东西。它的俗名叫做‘美人眼’,属于苜蓿类。普通人很难辨别它和苦香草只之间的差别。”

罗飞凑近仔细观察,发现这两片叶子间果然有细微的不同。苦香草的叶子边缘呈细小的锯齿状,而“美人眼”则相对平滑,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毒性就是这‘美人眼’造成的了?”

“这么说也不准确。”李冬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因为‘美人眼’本身并没有毒性,但它叶子里所含的成分在高温时会和茶叶中的氨基发生化学反应,生成一种剧毒的物质,足以致人死命。我学医的时候,就有人发生过误服中毒的事情,当时我跟着师父学会了如何解毒。注射的针剂只是起了镇痛和强化生命机能的作用,真正起解毒作用的是我后来采集的草药——也就是你们喝下去的那杯水。说起来,你们也真是命大。这种毒性非常厉害,如果你们没有及时呕吐排毒,只怕就很悬了。”

罗飞想想,自己确实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禁不住有些后怕地说:“这么说,有可能是制茶者误采了‘美人眼’,险些酿成大祸。”其实他心中也在猜测是否有人故意投毒,但情况未明,就没有直接说出来,以免引起众人的恐慌和胡乱猜疑。

李冬低下头,心里似乎有所盘算,然后他问转头问德平:“这茶是从哪里来的?”

德平看起来中毒最深,此时仍很虚弱,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目光看了看惠通。

小和尚畏缩缩地说道:“这……这是我今天一早从王阿婆那里买来的。”

说到王阿婆,在座的除了罗飞和蒙少晖,都知道这个人。她经营着一些小本零碎的买卖,其中一项就是在茶叶中加上自己采摘的苦香草,卖给喜爱喝这种茶的岛民。

“如果这样的话,我得赶快去王阿婆那里,看她剩下的茶叶是否也有问题。”作为一名医生,李冬对岛上居民的身体健康有着一种职业性的责任感。在临走之前,他嘱咐那几个尚未完全复原的中毒者:“你们几个,最好静养一两天,要尽量多喝水。对了,罗警官,你如果找我有什么事的话,可以过两个小时之后,到我家里来找我。”

罗飞注意到李冬说最后一句话时,目光中颇有深意,心中了然,但表面上仍是若无其事。李冬走后,惠通自然忙着打扫一片狼藉的屋子。五人慢慢恢复,过了约半小时,连中毒最深的德平也能够坐起来了。

刚刚发生的事情有着颇多蹊跷之处,罗飞此时开始整理思绪,试图解答其中的一些谜团。

“你们俩怎么也来参加祭祀了?”他首先对金振宇和臧军勇提出了疑问。

“我是村长,最近岛上发生的事情让我无法安神。听说德平和尚要作个法事,我就过来了,唉,也是求个心安吧。”金振宇说完自己的情况后,又指指臧军勇,“他是因为薛晓华死在溶洞里,所以也来了,想去去晦气。”

“早知道我才不来呢。差点把一条命丢在这里。”臧军勇看起来有些忿忿的样子,“越来越晦气。祭祀死人有什么用?现在我重新坚持自己的意见,这些事啊,都是活人作的怪!”

“你对亡者毫无敬畏,迟早要遭报应。”德平对臧军勇的话冷冷地回应到,“这次大家死里逃生,又未尝不是冥冥中的一种警告?”

金振宇此时也不满地看向臧军勇,似乎对他的言行颇有微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