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骄后 丁丁冬 5519 字 1个月前

先生嗯了一声,“若只有青鸾,就不粘了,可是有皇后太子,还有宫中众人。”青鸾哦了一声,“有些可惜啊,那这会儿,趁着没人,我多看几眼。”

说着话又凑近些,仔细端详着,宽广的额头英挺的长眉微眯的狐狸眼,挺直的鼻梁潋滟的红唇,两绺散发垂在腮边,添了动人的风致。

先生胸膛起伏着,突然俯首下去,唇待要贴上青鸾的唇,青鸾举手挡在中间,先生的唇印上青鸾掌心,温暖而绵软,青鸾的掌心酥麻,以火热处为一点,一圈圈若涟漪泛开,青鸾呆若木鸡站着,好半天呐呐说道,“先生就是这样,惯会勾引人。”先生站直身子扭了脸望着碧蓝的湖水,半晌轻咳一声低低说道,“这次,我是被勾引的……”

青鸾没听清,也不追问,怔怔出一会儿神,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脸朝东一个脸朝西,俱都直勾勾盯着眼前的湖水,不觉夕阳西下,水面浮起一层金光,青鸾的脸燃了晚霞,绚丽而耀眼,也不回头,小声问道,“先生还会教我骑马吗?”先生扭过脸看着她,“青鸾不是不理我吗?”

青鸾摇了摇头,“没有了结不敢开始。”先生屏住了呼吸,她这话是何意?青鸾手比划了一下,“上次先生和芳菲,其实离得没那么近,不是一张纸那么近,一个手掌?不,一本书?也不是,先生与芳菲,其实离得很远,只不过做了个样子。”青鸾又拧上了手指,“可是,我十分生气,因为芳菲是我的好友啊,先生那样对芳菲……”

“行了。”先生突伸手,重重拍一下她头顶,“小丫头,我怎样对她了?过去了几个月依然记着,以后不许再提起。否则,再也不教你骑马。”

青鸾捂了头顶,“不要打头。”先生嗤笑,“那么聪明,又打不笨。”青鸾不服气,“可是,我五音不全啊,四肢也僵硬。”先生背了手笑,“没有人事事聪明的,有时候,笨些更好。”

看青鸾扑闪着眼,摇头道:“不笨,可以装笨。”

青鸾似懂非懂,先生转身往回,施施然踱步,青鸾跟在身后,看先生的影子被斜阳拉得很长很长,好一会儿唤声先生,先生回头,青鸾掌心躺一撇胡子:“这个,先生可要贴回去?”

先生摇头,“每日都换,有好多。”青鸾出主意,“那,先生带个帷帽回去吧。”先生嗯一声,青鸾心想,不能让任何人瞧见先生没有胡子的模样。

一前一后默然行到了白沙堤的尽头,青鸾又出声道,“先生刚刚说笨些更好,先生喜欢笨一些的女子,对吗?”先生挑眉回头,“不,我喜欢聪明的。”

青鸾笑了,“先生心中那个人,一定很聪明吧。”先生愣了愣,“谁啊?”青鸾道,“上次先生说为了她才回东都的。”先生回过头,“青鸾嫉妒吗?”

青鸾一怔,“我为何嫉妒?我才不嫉妒。”先生摇着头笑,“上次因为芳菲,青鸾不依不饶,我就拿她出来过关。她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去岁腊月成亲,她最爱看烟花,小时候我答应过她,她成亲的时候,为她放一夜的烟花。”

青鸾哦了一声,“先生答应的时候,想着与她成亲的,是先生自己吧。”先生没说话,许久伸手拍在她头顶,“自己的事糊涂,于别人的事倒明白。”

青鸾捂了头,“别打头。”先生又拍一下,“就打。”青鸾立了眉毛,先生忙笑道,“再骑一圈马,这次我一定紧跟着保护。”

青鸾却说不用,上了马前倾着身子,先生清啸着策马,或走或停,青鸾都不曾回头,先生看着她的双髻笑,这丫头明日束发后,该是何等好看。

傍晚回到鸾苑,不意芳菲从客房出来,过来亲亲热热攥着她手笑,“乌孙的事不成,是你的鬼主意吧,还没来谢谢你,今日特赶来,贺你明日的千秋。”青鸾想抽手,怎奈芳菲攥得紧,“行了,之前是我不好,想不开不甘心,可我打小就喜欢从嘉,你也得容我慢慢想开不是?乌孙的事,你一心为着我,我早已放下芥蒂,你也原谅我这一回。”

青鸾咬一下唇,“芳菲,去岁从嘉寝宫的事……”芳菲眼眸中泛起泪花,“那夜我心里乱,出去走走,鬼使神差到了他的寝宫外,听到他犯了头风,我心急如焚冲了进去,他一把拖住我摁在床上,这种事我哪有脸去说,只得打落牙往肚里吞……”

芳菲眼泪落了下来,青鸾攥住她的手,“可是芳菲,那夜是有人给从嘉下了药。”芳菲眼泪汩汩而下,“之前从嘉寝宫中那几个宫女,个个费尽心思勾搭从嘉,可从嘉心思纯良,不动这些歪心思,估计是那个耐不住下了手,连我也深受其害,那夜后我也有私心,想着若有了身孕,也许太子妃就是我,如今事过境迁,想开了,那夜的事,就当做没有过。”

青鸾看着她不说话,芳菲眼泪流得更急,“多谢青鸾顾念着我们的情分,没有揭破,否则,我只能一死。”青鸾心中暗自叹气,抽出锦帕递给她,“芳菲,别再哭了。”

☆、29. 及笄

青鸾及笄礼十分热闹,命妇宗族送的礼物堆满了屋子,肖娘和珍珠特意将几份摆在了榻中几上,青鸾送走前来道贺的客人,回来进了屋中,捧一盏茶歇息,一一抚过,瓒送一方紫金端砚,南星送一窜佛珠,芳菲是一对明月珰,小婶娘送一双亲手做的绣花鞋,皇后的赏赐最多,一整套赤金头面,最后才看从嘉的,打开眼前花开富贵的红色漆盒,黑色丝绒上静静躺一只玉笄,青鸾盯着那玉笄,雀跃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此时才明白,那夜后从嘉面对她为何那样自责,才明白从嘉为何丝毫不追究寝宫中那几位宫女,原来,从嘉以为,那个人是她。

青鸾起身打开箱子,拿出另一只,本是一模一样,如今却不同,从嘉在那一只上绘了仕女图,仕女长眉飞扬星眸璀璨,分明就是青鸾,仕女身旁一位男子,青竹白衫重瞳含笑,那是从嘉。

青鸾闭了眼,手抚摩着漆盒,是从嘉亲手所制,图案鲜妍栩栩如生,黑色丝绒绵软熨帖,青鸾的心却一点点皱起来,重重拧在了一起,钝钝得疼。

她咬牙站起身出了屋门,珍珠忙迎了过来,青鸾摆摆手出了苑门,漫无目的得走着,待回过神,已到了西院门口。

先生不在,掌灯的小黄门笑说道:“刚刚还在屋中,在雕一幅马鞍,琴心喘吁吁进来,许是有急事,也没有避着我们,催促先生尽快往上源驿去,说什么贵妃娘娘有信来,先生匆匆忙忙就走了。”

青鸾进屋看着雕花的马鞍,红色的底子绘了金色祥云纹,缀着星星点点的白色芙蓉,油漆未干,青鸾隔空抚着不由得笑,等了许久不见先生归来,缓步出来回了鸾苑。

芳菲房中灯光已熄,没有一丝光亮,明日一切将有分晓,青鸾踏上石阶迈上回廊,廊下的炉子上烹着茶,茶壶中咕噜咕噜作响,沐浴前饮一盏茶,青鸾夜里睡得分外得香。

从嘉在寝宫中久候青鸾不至,站起身道,“我接她去。”芳菲笑道:“刚刚叫她一起来,她说今日太过乏累,稍事歇息就来,从嘉别急。以前不敢让青鸾喝酒,今日她及笄,过些日子你们二人就该成亲了,这是我们三人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痛饮,定要一醉方休。”

从嘉想着青鸾今日束了发的模样,金色点翠笄束起齐眉的刘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更显长眉飞扬眼眸璀璨,脱去稚气模样,添了摄人心魄的气韵。从嘉抿着唇低头笑了:“芳菲,我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了。”

芳菲不说话,从嘉笑一会儿抬头看着她,“对不起,芳菲,我心里只有……”芳菲截住他的话笑道,“就忘了吧,我已经相中了一位小郎君,家世很好模样也俊才学出色,正求了母妃托媒呢。”

从嘉笑说甚好,芳菲笑道,“这会儿闲着无事,许久没听到从嘉的箫声了。”从嘉拿出玉箫,“芳菲想听什么?”芳菲笑道,“长相思吧。”从嘉摇头,“待青鸾来了,《长相思》《长相守》一起吹,这会儿,吹《喜鹊登枝》吧。”

芳菲低头咬了牙,知道从嘉不是刻薄的性子,可听到喜鹊登枝几个字,让她十分不快,耳边欢快的乐曲回转,芳菲起身掩饰失态,背对着从嘉揭开了金猊的盖子。

从嘉吹奏到最喜悦最欢快处,深吸几口气,玉箫掉落在地捂住了额角,芳菲假装不察,眼角余光瞧着他,瞧着他扑倒在锦垫上抱住了头,听着他急促得呼吸,然后开始在地上翻滚,翻滚着低喊青鸾青鸾。

芳菲解开衣带走了过去,一手抚上他额头,一手去扶他,喊着从嘉从嘉,我在这儿呢,从嘉伸出手捞她在怀中,低唤着青鸾将她压倒在地,芳菲扯开他的衣衫,从嘉冲进去的霎那,芳菲眼泪涌了出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肩,张口咬了下去。

晨光微熹,从嘉醒过来,触目所见狼藉凌乱,捂着额头支起身子,感觉到腰间缠着的手臂,低头看了许久,抚上去唤一声青鸾赧然回头,瞧见芳菲妩媚的脸,呆愣着说不出话来,芳菲唤一声从嘉,从嘉甩开她的手臂,站起身胡乱披一件衣衫,原地转了两圈, “怎么会是芳菲?我一定是在做梦?”手狠狠掐了下去,咬牙道,“青鸾,我要去找青鸾。”

疾步奔到门边,身后芳菲说道,“上一次,也是我。”从嘉转身看着她,芳菲低了头,眼泪滴了下来,“那夜我睡不着,出来随意走走,听到你头疼,我忧心如焚,便来看你,你将我当成了青鸾,你不容我反抗,将我拖过来解开了我的衣衫,那时皇后娘娘已下令让你与青鸾你订亲,我只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跟青鸾说,是一个宫女勾引你。昨夜里又是,说好了等着青鸾,从嘉吹着箫,突然就发作了,我想推开你,我又踢又打,在你肩上咬了几口,也挡不住你……”

芳菲泣不成声,从嘉缓缓坐在了青砖地上,低低说道,“芳菲,让我想想。”渐渐拧了眉,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咬着牙不喊疼,两手抱着头,身子抽搐着打颤。

芳菲过来蹲下身欲握他的手,从嘉触电一般躲开抬头看着她,因头痛欲裂,双目凸了出来,青鸾忙道,“从嘉,我这就去请御医。”

从嘉低声说道:“不要叫我从嘉,芳菲,让我静一静。”

芳菲咬一下唇,从嘉喊一声无诗:“将所有人轰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进来,尤其是青鸾,不要让青鸾看见我。”

芳菲抿一下唇出了殿门,就听身后从嘉道, “无诗,阿芙蓉的药丸拿来给我服用。”芳菲顿住脚步,回头看一眼殿中,寂静无声,昂然跨出回廊,往皇后寝宫而去。

青鸾很早就醒了,急切想知道皇后娘娘的答复,可也知道不能去问,只能等皇后娘娘召见。

林子里先生踏着重露归来,似是一夜未睡,满脸倦怠两眼布满血丝,瞧见林子边转圈的青鸾,停下了脚步,原来这丫头束了发,是这样的模样,明艳不可方物,超出他所有的臆想。

虽疲惫得想要倒下去,强撑出明朗的笑容,走向她唤一声青鸾,青鸾抬起头欣喜道,“先生可算回来了。”先生歪头瞧着她,“在等我?”青鸾忙摇头,先生笑道,“那便是有事?青鸾有了解不了的难题?”

青鸾嗯一声,捏着手指道, “先生觉得,皇后娘娘会答应我的请求,让我退亲吗?皇后娘娘说,待我及笄后答复我。”先生无奈瞧着她,原来她说的是此事,看她半晌摇头,“青鸾太天真了。”

青鸾又蹙了眉,先生道:“皇后说一不二,青鸾与其求皇后,不如求从嘉,从嘉总是不肯让青鸾失望的。”

青鸾唉一声:“算了,我等皇后娘娘召见就是,也不是一丝希望也无。”

先生笑说也是,扶一下身旁的树干,撑住打晃的身子,又笑了笑,转身往院子里而去,青鸾跟在他身后,“先生,雕花马鞍可是给我的吗?”先生说不是,青鸾啊一声,“可是,我已经拿回去了,我觉得,那雕花马鞍,只有我的马能配得上。”先生忍不住笑,“既拿回去了,就给你了。”

青鸾嗯一声,“我给马儿取名雕鞍。”先生说好,进了院门,听到有人喊一声鸾郡主,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嗒嗒嗒似踩在人心上,回身扶着门一瞧,一位宫女喘吁吁说道:“鸾郡主,不好了,皇后娘娘晕厥过去了。”

青鸾跟着那宫女跑起来,一边跑一边问,“皇上可来了?从嘉呢?”宫女抹着额头的汗,“皇上正在早朝,太子殿下犯了头风,芳菲郡主在。芳菲郡主一早就来了,陪着皇后娘娘说笑,转眼的功夫皇后娘娘就晕厥过去了。昨日还好好的,十分高兴,说是鸾郡主及笄了长成大姑娘了。”

跑进寝宫时御医已在,把过脉连连摇头,青鸾紧张着喊一声锦书:“打发人去往无为寺,请国师前来。”

芳菲在旁低着头,想着从嘉那句,不要叫我从嘉,心中不由冷笑,你既已经知道,与你两次肌肤相亲的都是我,依然只想着青鸾吗?

瞟一眼青鸾,只顾着你的先生,将从嘉抛在脑后,又怪得了谁?

再看一眼脸色苍白的皇后,果真是每个人都有弱点,就连气势非凡的皇后娘娘也是一样。

青鸾看向她,“芳菲与皇后娘娘都说了些什么?”芳菲忙道,“就是说些闲话,说着说着皇后娘娘就厥了过去,可吓死我了。青鸾,皇后娘娘不会有事吧?”

青鸾没说话,不一会儿皇上来了,对青鸾与芳菲挥挥手,二人出来进了偏厅等候。

进了偏厅,青鸾掩了门来到芳菲面前:“芳菲对皇后娘娘说了什么?提到了谁?”

芳菲一笑:“都说了是闲话,青鸾不信我?我就是提起了上月前往无为寺,不过无缘得见国师,可又对国师好奇,就问了问瓒,瓒说国师喜爱牡丹,屋中一年四季都摆着盛放的牡丹花,还说国师最爱抚琴,反反复复弹奏一首曲子,名曰《求凰》,国师也常常吟一首诗,萱草茵茵,璟瑜玲珑……瓒还说,国师留着长发,我对皇后娘娘说,兴许是国师于尘缘中尚有牵挂……”

啪得一声脆响,青鸾抬手一记耳光甩在芳菲脸上,咬牙道:“你还要装模作样到几时?”

☆、30. 一夕

芳菲白皙的脸上染了红印,手抚一下,另一边脸也侧向青鸾:“还打吗?”

青鸾看着她的脸,径直到椅子前坐了下去,低了头甩一下手腕,刚刚手打得生疼,抬头看向芳菲的脸,已然肿胀了起来,从未想过会对芳菲动手,即便知道那夜她对从嘉使计,却也替她辩解为她着想过。

芳菲冲着她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滚落下来:“青鸾以为我就想吗?我就愿意使出下三滥的手段,做出不顾羞耻的事?我是金枝玉叶的郡主,有高贵的出身,自负聪明美貌,我也想高高在上。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从嘉,只要能与从嘉在一起。”

青鸾胸膛起伏着:“为了从嘉,就要了皇后娘娘的命?皇后娘娘是从嘉的母后。国师曾说,若是再次晕厥,皇后娘娘就凶多吉少了……”

芳菲摇头:“我不过是想让皇后娘娘推己及人,别将青鸾与从嘉硬绑在一起,我没想到皇后娘娘会晕厥,她是那样刚硬的人,怎么会因区区几句话就……”

青鸾不说话,芳菲也坐了下来:“你不信我?我是不会让从嘉伤心的,是以我不会有意去害皇后娘娘。”

青鸾依然不说话,二人间陷入沉默,静谧中芳菲说道:“青鸾既钟情贺先生,何不让他带着你走?那样,各得其所皆大欢喜,若是顾忌皇后娘娘与从嘉,我可以相助。”

青鸾摇头,芳菲巾帕包了水晶盆里的冰块敷着脸:“实不相瞒,昨夜里我与从嘉饮酒,从嘉又……这次,从嘉知道了是我,两次都是我。是以,青鸾不用再觉得歉疚,我与从嘉已有肌肤相亲,此生只能绑在一起了。难道青鸾还没认清对贺先生的情意?还是贺先生在大昭有了妻妾儿女,以青鸾的手段,贺先生早晚是你一个人的。”

青鸾蹙了眉头,芳菲笑道:“昨日里,青鸾与贺先生在一起吧,青鸾未在房中,贺先生未在西院,可是又携手去山间看月去了?那雕鞍那马,是贺先生送给青鸾的及笄礼吧?一屋子的及笄礼,青鸾最喜欢的是这两样吧?青鸾对贺先生的情意,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青鸾依然不说话,芳菲又换些冰块,“青鸾瞧瞧,这红肿可褪下去些?”青鸾不看她,芳菲就笑,“那这样,青鸾可敢大声说,对贺先生没有情意?”

青鸾看向她,门吱呀一声开了,从嘉站在门口,面无表情道:“母后醒了,唤青鸾过去。”

青鸾站起身,经过从嘉身旁时,从嘉没有看她,身子避让到一旁,青鸾低头走着,从嘉听到了吗?听到多少?昨夜里,芳菲又与他……从嘉既知道了,做如何想?他似乎有意躲避着我。

回过头,从嘉倚着廊柱背对着她僵立着,芳菲也未出偏厅,一切寂静,没有人一般。

寝殿中,皇后靠坐着,脸色苍白眼眸却出奇得亮,仿佛初见那日带着逼人的气势,她招手让青鸾过去,待青鸾在床沿坐下,若惯常一般覆住了她的手:“去岁齐王妃进宫,提起从嘉小时候对芳菲的承诺,我唤来从嘉问他,从嘉说,此生只认定青鸾,是以,我驳回了齐王妃,齐王妃大怒,芳菲到如今,犹不肯死心,我都看在眼里,我能替你们挡着一切,可我没想到,青鸾是那样的心思。”

青鸾愣愣听着,这些日子只纠结自己的心思,却从未仔细去想从嘉的心思……青鸾怔怔的,进了东宫鸾苑外初见那日起,从嘉对她处处周到处处用心,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自己只不过是失怙的孤女,何德何能将这一切当做是理所当然?

皇后拍拍她手,青鸾回过神,皇后又着:“那日青鸾来求我要退亲,我打定了主意,既然从嘉喜欢,青鸾又有治国之才,就算是强求,也要让青鸾留在从嘉身旁,你虽不爱从嘉,可毕竟不厌恶他,还喜欢着他,时日久了再添了儿女,都会好的,就象我与皇上。”

提到皇上,皇后微微笑着:“多谢青鸾那日的话,让我若醍醐灌顶,我心无旁骛一心一意与皇上做了两个多月的夫妻,这两个月,是我这一生,最平静的两个月,没有任何煎熬。”

青鸾愧疚不已,“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芳菲今日又雪上加霜。”皇后黯淡了眼眸,“是啊,在我心中,他是高高在上的神祗,我没有料到他的心思,芳菲几句话惊醒梦中人,原来我此生,负了皇上负了他,也辜负了自己。我来不及了,青鸾与我性情经历相似,我十分喜欢青鸾,也许青鸾可以替我,随心随性活上一世。青鸾与从嘉退亲吧。”

青鸾摇头:“从嘉……”皇后微笑道,“从嘉是随和的性情,难受一阵子后,慢慢的也就接受了。他和芳菲从小要好,芳菲也能守住君氏的基业,让芳菲做从嘉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

青鸾大声说不可,“皇后娘娘,不可以是芳菲。”皇后攥紧她手,“芳菲其心可诛,可是她有谋略有勇气,且她真心爱着从嘉。青鸾也信我,她若有任何不轨之心,我自有旁的安排。青鸾答应我,帮我守护从嘉约束芳菲,待一切安稳,青鸾也去找自己的国师吧。”

话说得多了,皇后呼吸有些急促,将青鸾的手越赚越紧,央求一般看着她。青鸾忙重重点头,“我答应,我一定做到。”皇后笑了,“还有皇上,皇上性子执拗,我去后,让他活着,一定要活着,不能让从嘉一夕间失父丧母。”

青鸾大惊,皇后娘娘分明是在交待后事,她还不到四旬,如何就会……再看皇后亮得出奇的眼眸,想起母妃去前的情状,分明是肖娘所说的回光返照。青鸾拼命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灿烂得笑着,“我答应皇后娘娘,就算拼掉我的性命,我也会做到。”皇后微笑,“傻孩子,不用拼掉性命,尽力而为就是。”

皇后握着青鸾的手看着她,“多好啊,如初绽的花,人生可有来世吗?若有来世……”皇后眼眸中充满了憧憬,伸手抚一下青鸾鬓边的碎发,“若我有女儿,定是青鸾这样的。”青鸾深吸一口气,突然伸手抱住了皇后,小心翼翼抱着说道,“自从见到皇后娘娘,我心中崇拜景仰感激,皇后娘娘于我,亦母亦友,来生,青鸾盼望着与皇后娘娘做姐妹。”

皇后娘娘抚着她背笑:“好孩子,以前该多抱抱你才是。”

二人相视而笑,青鸾低低道,“皇后娘娘累了,请稍事歇息。”皇后点点头,青鸾恭敬行过大礼退了出来,一转身,眼泪哗啦啦涌了出来,从嘉跑了过来,关切看着她,青鸾哽声道:“皇后娘娘怕是不行了,无论她说什么,从嘉都要答应,也让她去得安心。”

从嘉身子一晃煞白了脸,青鸾扶住他,厉声道, “不许哭,要笑着,她对你最不放心,你要让她放心。”从嘉红着眼圈,额头青筋暴了起来,青鸾抚上他后背,“深呼吸,一直吸到丹田,再缓缓吐出,如是反复,就会平静下来,从嘉,你要忍住……”

青鸾话未说完,锦书出来请从嘉与芳菲一起进去,芳菲从偏殿走出,瞧见青鸾也是一惊,很快镇静下来对青鸾点头,“我会让皇后娘娘放心,从嘉,进去吧。”从嘉看向青鸾,“除去父王母后,只有一个人可以叫我从嘉。”

芳菲点头,“好吧,太子殿下。”

二人是牵着手微笑着出来的,脚步跨出门槛,从嘉甩开芳菲,手用力抠住面前的廊柱,额头慢慢抵在手背上,身子剧烈打颤,芳菲在青鸾身旁坐了,不动也不说话,青鸾唤一声从嘉,从嘉抬起头,重瞳中一片赤红,唤一声锦书哑声说道:“命令下去,准备后事。”

静谧良久,殿内传出皇上的嘶喊,三人冲了进去,皇上拼命摇着皇后:“茵茵,你醒过来,你还没见着淳之,你不跟他告别吗?茵茵,只要你醒过来,朕让你跟淳之走,茵茵……”

皇上呓语一般,神智已不太清楚,从嘉呆愣愣跪着一言不发,芳菲小声问锦书都需做些什么,擦洗换衣什么的,青鸾一眼瞧见皇上腰间的宝剑,夺步过去抢了下来,皇上茫然转头看着她,嘴角噙一丝冷笑:“朕倒是想随着茵茵去,可是茵茵料中了朕的心思,她说朕若做傻事,她与朕生生世世不复相见,朕下辈子还要见着她,还要守着她,让她为所欲为……”

皇上说着话站起身,经过从嘉身旁时说道:“大昭皇帝出家古来有之,即日起从嘉继位,日后好自为之。”

从嘉抬起头唤一声父皇,皇上头也不回决绝而去,从嘉追出去,只看到皇上下了丹陛阶的身影,风吹起他的发,一夕之间,竟已白了大半,杂着黑发显了苍色,萧瑟而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