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到九朗。”肖劲将装着鱼食的塑料袋递给她,“等我回来这家店早就关门。”
她简直是中邪,鬼使神差一样接过来勾在手里,替他家中比她更听话的一只鱼提“外卖”。
査士丁尼大道连接九朗与天安大厦,由于陡峭弧度,常被摄影机认作河川瀑布,奔流于冷莹莹街灯下,尼桑同宝马都是他的五彩波涛,交通灯是调度室,行人成为迁徙的鱼。
突然间尾后出现大鳄,十万火急命在旦夕,有小鱼回头看,啊,原来是大荧幕载着金融危机闷头追。
肖劲提着她,提着鱼食,在浪潮中翻滚。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从高处向下,底端是一望无际的繁华,身后是数不清的寂寞凄清。
他站在路口同茵茵说:“回家吃饭。”
茵茵双脚站内八,扭捏着,“阿叔你不回家?”
他看了看夹在手里的江楚楚,“我有事。”
并且是麻烦事。
他就这样带她走回天安大厦停车场,期间或有人回头,但人人都是面无表情,秉持了本市市民一贯的冷漠作风,值得嘉奖。
到车边才将她放下,她头发乱了,手里还提着鱼食,没底气发不出火,只剩威胁,“信不信我炒你鱿鱼!”
“信。”
面对二十世纪最诚实的胸肌最大屁股最挺的男人,江楚楚被噎得无话可说。
肖劲上下扫她一眼,没有过多表情,“换不换衣服?”
楚楚咬咬牙,“换,衣服在十九楼我座位上。”
说完一扭头往电梯口去,肖劲紧紧跟住,当她是死刑犯放风,一刻不能放松。
补习班的课程还未结束,有不少人计划拼到十一点。
她从后门进去,大肚皮女老师还在讲碳酸钙与二氧化硫的隐秘情史。她根本不抬头,进进出出旁若无人。还换肖劲站在门口冲女老师笑一笑,“不好意思,有急事。”
“不……不要紧……”多看他一眼都面红,讲话结巴人呆滞。
教室里一个个交头接耳,是少女怀春,都在问门口那位野兽熟男是谁。
全世界只剩江楚楚沈着脸,抓出包袋就往长廊尽头走。这栋楼窄小,长廊最后仅设一间厕所,男女共用。
她关上门,隔绝在内。
他靠在墙边,听不远处朗朗读书声,同学们背公式、国文、单词、名人名言,个个怀揣梦想,将来要做律师、医生、企业家、科学家携手改造世界,与同升后门那一群扮大佬扮阿嫂的少男少女泾渭分明。
即便没人愿意承认,但有些事情,出生那一刻就已经注定。
第4章 金鱼
第四章金鱼
又是寂寞凉夜,烟瘾如期而至,像一只女人的手,涂着鲜红指甲,轻轻搔你胸口。他没能忍住,找出只剩半包的白色万宝路,敲一敲盒底,随即出现“积极分子”冒头,向他自告奋勇。
走廊的灯昏暗,最后一盏已经报废。他半张脸藏在暗影中,低下头衔住香烟滤嘴,细长的香烟处在单薄又浅淡的双唇之间,随同他呼吸的节奏,暗暗地微微地颤。
“哎呀,我的袜子呢?还有一只袜子呢?”
一扇老掉牙的门闷住清脆压低起伏,依然拦不住专属与少女的娇软。
他低头,叼着烟,笑了笑。完全可以想象她在背面的荒乱。
真好笑,年少时一只袜子半块橡皮都好重要,十年后几乎是一潭死水,被上司骂低能,被老婆嫌窝囊,出门被童子军嘲笑也没所谓。还是一张死人脸,噢,今日下雨,猪扒饭要大碗,再来一杯冻鸳鸯——已经是行尸走肉。
这是事实,大多数人“死”在二十二岁初夏。
门开了,他嘴上的烟没来得及点燃,已收回口袋。江楚楚从门后绕出来,双股辫整齐,学生装清纯如旧。一只手拎着黑色提包,一只手勾在皮鞋后脚跟。
因她没来得及把鞋穿好,单脚站立,左右不稳,一时往左跳一时往右跳,眼看就要摔跤。
多亏她身边站一堵移动高墙,当即顶在她倾斜方向。
她好似一片叶,没有早一步,也没能晚一步,是上帝任性地下笔,令她歪倒后刚刚好落在他怀中。
时间停步,拥紧你做一场远离尘嚣的梦。
灯光一明一灭,暗影逃不开眼睫下的思。
她侧脸贴在他胸前,紧紧。
记得衬衫质地柔软,纽扣埋藏缝隙,肥皂的香味一时浓一时淡,与她的嗅觉捉迷藏。而他的手臂自然而然揽住她后腰,以防她撞墙之后再一次后倾。那只臂膀坚实有力,令人不由自主萌生依赖。
楚楚右脚被右手勾住高抬半空,脸是着力点,重重压在他腹肌与胸膛之间。好比一只伸长脖子单腿独立的鸡,蠢得可怕。
少女偷偷烧红脸,急不可耐地逃离他澎湃坚实的身体。站稳后只管低头与皮鞋作斗争,耳边落下的碎发是少女脆弱的心弦,一拨就断。
肖劲伸出手,绕在她身后却并不触碰,摆出一道时刻保护的姿态。
她长到十七岁,今生不曾体验过,有一人时时刻刻追随关注,唯恐她受伤。
更何况是位靓仔,外形拼得过混血男明星。
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直到他说:“可以走了?”
粉红心事随即毁灭,他非常适时地提醒她,他是她的保镖兼职司机以及教导主任,鬼影一样跟住她,多看一眼都嫌烦。
她瞪他,再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