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节(1 / 1)

没了武器,她更是陷入下风。

宋阳的刀没有间断地向她挥去,只要一招没有及时避让,就是血溅当场。周围原还有些喝彩声,如今却鸦雀无声,众人皆被这场比斗的惊险所吸引,情不自禁替俞眉远捏了把汗,另一方却也莫名兴奋。

俞眉远又闪了两次,勉强避开宋阳的刀。

只是这么避下去不是办法,她目光四下一扫,碧影鞭离她很远,不过……她就地一滚,冲到客栈的墙根边,那里有一截埋在沙中的麻绳。她不作多想地从沙中拾起麻绳,脚尖点上墙朝后一跃,躲开宋阳。

再转身之时,麻绳已紧紧绑在她受伤的手掌上,鲜血渗进绳间,她已不知疼痛。

霍铮授她鞭法时曾云,鞭法不必拘泥于固有招式,一切以应变为上,可演无数变化。

既然不必拘泥固有,那么任何一样东西,就都能够成为她的武器。

一计上心,她便凝心静气。此战不宜久拖,她要速战速决。

宋阳见她露了个破绽,便以迅雷之速跃到她身前,长刀劈下,目光如虎。俞眉远避无可避,亦不想再避,她双手绷紧麻绳,迎上他的刀刃。

以绳对刀?

宋阳眯了眼,她这是在做最后的垂死之挣吧?可惜了……

刀刃劈下,重重斩向麻绳与俞眉远。

意料中痛快的滋味并没传来,刀身猛烈一震,似遇上坚不可摧的硬物,他定眼望去,她手中麻绳已聚满气劲。

宋阳心头一惊,刚要收刀,不料那麻绳又变得丝般柔软,他心道不妙,已然不及。

俞眉远扬唇狡黠一笑,《归海经》的内力灌入绳中,麻绳可随她心意变化。趁他刀刃压下之时,她又迅速将麻绳缠上他的长刀。宋阳只觉得手中长刀如落入蛛网的蝇虫,被无数柔软却坚韧的力量紧紧缚住,不论他如何施力都无法抽离。

这一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俞眉远另一手已松开麻绳,掌心聚满内力,扬手挥出。宋阳只知她鞭法了得,却不知她小小年纪,已修练《归海经》长达十二年。若以内力论,宋阳还差她一大截。

“砰”地一声巨响,宋阳竟被她一掌击飞,长刀脱手。俞眉远一甩手中麻绳,长刀化作箭影,随之飞去。宋阳五内俱沸,吐了两口鲜血,才勉强站住,眼角余光便已瞥见自己的长刀掠来,他惊惧非常,却已避之不及。

刀刃从他颈前划过,狼牙项链断落,颈上红痕闪现,却只是擦破了他的皮。

俞眉远手下留情,没有要了他的命,众人却都看得分明,这刀差一毫一厘宋阳就已见了阎王,这样的准头,力道拿捏之巧,当世少有。

这场生死之斗变化太快,以至所有人都傻眼,就连宋阳自己也怔怔站在原地,成败变化太快,一瞬颠覆。

倒是客栈口站的云谷诸人都松开了手里悄然扣紧的武器,心头各自一松。沐沉沙、竺墨海、孟乾等人相视一笑,意会而不言传。那一瞬间若是俞眉远没力扛宋阳长刀,只怕此刻他们都已出手相救。这结局,倒真真叫人惊讶。

“技不如人,我甘拜下风。桑陵我宋阳和你们同赴。”宋阳拾起长刀,抹了抹颈上血迹,干脆认输。

俞眉远喘着气,闻言冲他抱拳,并不说话,她已累到说不出话。

客栈外的喝彩声这时方起,附和声此起彼伏,这一战委实精彩,出人意料。

碧影啸金沙,红云震山河,俞眉远一战成名。

“嫂子不知道和自己交手的人是道上数一数二的刀客吧”严欢小声笑道。

“初生牛犊不怕虎。”连煜悬起的心总算放下,佯怒道,“冲动误事,你们几个不许学她。”

他的话才落,孟乾已大步一迈,冲四周扬声:“各位去留云谷自不强求,但若还有人要质疑霍引,质疑云谷,还想痛快打一场,我们哥几个乐意奉陪。”

“……”连煜的话被当成了耳旁风。

俞眉远揉着鼻子,满身沙砾的走回来,杨如心一步冲出,瞪她道:“手给我。”

她一愣,乖乖伸手。

纤白的手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沾满沙砾与绳草,看得周围几人均皱了眉。

“和小霍一个德性,总是要人操心!”杨如心拉着她就往里走去,一面走,一面数落。

“杨姐姐,没事。”俞眉远待她发泄够了才讪讪开口。

杨如心猛地回头,眼眶通红:“小霍不在,你照顾好自己。”

俞眉远便没了声音。

……

不知是否因为有了身孕的关系,魏初九这几日心神不宁,她总觉得魏眠曦对她的态度起了些变化,可待要细究,她却又找不出哪里生了变化,他仍像刚成婚时那样待她,衣食住行样样照顾周全,并无差别。

从前常听别人说怀孕的头三月身体各种异常状态,但她肚子里这孩子倒叫她省心得很,并没让她难受。刚刚扮作俞眉远嫁魏眠曦时,她是抱着必死之心留在他身边,为的只是那一丝贪恋,那一点温柔,她像他随意捡回的一只流浪猫,他厌烦了随手可弃,她却无法遗忘,只想着就是死也要死在他身边才甘愿,可如今……她有了孩子。

生命的空缺被莫名填满,她有了牵挂,便再也无法义无反顾地扑火。

“在想什么?”魏眠曦端着燕窝粥走到床边,竟要亲自喂她。

她忙接过那粥,阻止了他的温存。

“没想什么。这几日在屋里呆得发闷,你什么时候得空了,带我去城中逛逛?”她搅了搅粥,并不想吃。

“最近……怕是不得空了。”魏眠曦伸手到她耳根后。

魏初九心里一凉。他最近总爱做这个动作,耳后是面具的粘合处,虽然平抚摸不出异常,然而若是有心人,多用些力就能将面具撕下。

“军务繁忙?”她捧粥的手一颤,若无其事道。

魏眠曦只是将她的发勾到了她耳后便收回了手。

“明日我要出发去桑陵,要三四个月才能回来,你一个人好好保重。”他又她手中取回碗,舀了匙粥小心喂到她唇边。

她却抓住他的手:“去桑陵?这么急。”

她从没听他提过要去桑陵的事。

粥沾了些到她唇角,他取过帕子替她拭去,温声道:“是啊。军机不可泄露,所以一直没说。”

“那你带上我!”她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你说过的,到哪里都要带着我。”

“你有了身孕,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不合适,在这里等我回来。”他笑着再舀了匙粥到她唇边。

她开口含下这粥,他满眼宠色地望她,竟叫她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不多时,一碗粥便喂完,魏眠曦起身。

“你先歇着,我去去书房。”

“魏哥哥……”

“嗯?”他不解问道。

“你……一会早点回来休息,我冷。”

她终于察觉了,他这两日不再唤她“阿远”,想问他原因,一开口,却成了另一句话。

“好。”他点头,转身离去。

魏初九便呆呆看着膝上盖的锦被,心里忽然空洞。

……

才出屋子,魏眠曦便停了步伐,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他试了很多次,只要他愿意在她耳后用点力,他立刻就能有答案,可他这手却迟迟不敢下。

知道了答案又能如何?杀了她?还是就这么将就一世?

两世为人,他对敌杀伐果决,却偏偏于情之一道畏手畏脚,既不愿舍弃,又无法得到。她的重生,骗去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真是个……狡猾的狐狸。

“将军。”夜幕间跑过来一人,向他俯身行礼。

魏眠曦回头望望寂静的屋子,往外送迈出一大段距离后才开口。

“邓维,你不必随我去桑陵了,留下来保护王妃吧。如果……战局出了异/变,你就带她离开这里。”他说着顿了顿,才续道,“不要带她回京,把她带去南边吧。”

他不想知道她是谁,哪怕只是场欺骗,他也要当成是这两辈子与阿远一场夫妻所得到的真正幸福。

到了桑陵,一切便是天翻地覆,他势必要割舍。

诚如阿远所言,他是个魔鬼。

……

萨乌仓促退兵,西北边境的消息被严密封锁,这场本该举国欢喜的大捷悄无声息,连一丝庆贺之意都没放出。军营篝火熊熊,满天星斗棋布,有人清唱一曲家乡小调,本是欢快的曲子却被粗哑的嗓门唱出无限悲凉。

战事未歇,家乡无归,沙场埋骨,荒冢哀哀。

霍铮站在星空之下,头戴雪羽战盔,身着银灰战甲,手中九霄长剑换作红缨枪,他眉似锋刃,眼如剑魄,敛了少年的笑,褪了旧日的涩,如他手中这杆红缨枪,冰冷无情,沙场夺命。

他本不是噬血残酷之人,然执戈之手已染尽鲜血,若这双手能护国护家护她,那他心甘情愿从此长执刀刃,以武止戈。

阿远,再等等他!

……

桑陵靠近鸣沙关,西接西疆,东临赤潼关,西北面有片灼热的鬼沙岭亦可通赤潼关,南边就是南疆。因靠近几处边境,桑陵是西北与南疆交结处唯一的一座城市,故而此地便成了各族商人往来行商之地,不过桑陵地处荒漠,缺水少粮,虽贸易往来繁华,但桑陵城却依然资源匮乏,极为贫穷,历朝历代都放任其自生,到了大安朝也不过是在这里建了个简单的卫所,设了卫指挥使一名,在这里镇着,麾下不过两千人。

如今这位指挥使洪涛已焦头烂额,城外聚集了一千来个江湖人,正往城中涌来,而另外又有探子回报,魏家军已集中大批兵力,往桑陵这里来了。

个中原因,洪涛心里也大概明白,皇帝的儿子争位子,死的都是旁人。

这桑陵在大安朝境内,本非兵家必争之地,然而如果魏家军要与西北军开战,这城就成了鸣沙关这里唯一的补给点。

魏家军有十五万的兵力,就算只派个零头过来,也不是他区区两千人能敌得过的;西北军虽与萨乌战了几年,但兵力也不容小觑,少说也有十万之众。

自古战起皆凶兵,他这小小的桑陵城哪里撑得下来?

如此想着,他急得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掉。

最后还是俞宗翰终结了他的焦虑。

当然,俞宗翰不是替他解决了问题,而是将他的焦虑升级成了恐惧,再顺便替他做了选择。

“洪大人,桑陵之下埋有前朝皇陵,魏家军与月尊勾结要占桑陵,有一半是为了皇陵下埋藏的重宝。可是洪大人,你可知道,桑陵和前朝皇陵是两座镜城,上为阳世之城,下为阴世之府,大小格局一模一样。皇陵由九九八十一根撑天柱撑起阳世桑陵,主墓就在桑陵城正中心下方,主墓墓门后设有乾坤连环锁,只要锁被破坏,这八十一根撑天柱就会被埋在柱心的火药炸毁,皇陵便会慢慢崩塌。”

“什么意思?俞大人能说得简单些吗?”洪涛听不懂俞宗翰满口玄机。

“意思就是,如果他们进主墓盗宝,桑陵就会塌陷,黄沙倒灌如海水啸岸,整城覆灭。”俞宗翰换了通俗易懂的说法。

☆、第188章 战起

桑陵是座沙城,触目所及,皆是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黄沙。夯土城墙绵长古老,虽有箭楼瓮城,然久经日晒砂蚀,早已残旧。

俞眉远与连煜正愁该如何让洪涛放他们进城,不想才到了东城门之外,俞眉远只报了名姓,不多时城门便大开,守门的统领亲自将他们迎进城中。

风灼热刮过,稍不注意就能吹得人满嘴沙砾,沙子细小,无孔不入,直往人领口袖口鞋里钻,一天下来到了晚上把衣服一脱能抖下一堆沙砾,故而在这里生活的百姓人人都以长巾从头覆到脚。入目的一切皆沾了一个“金”字,再鲜亮的颜色到了这里也像染上层喑哑的光,被这大漠孤烟的风景衬得无限宽广寂寥。

俞眉远的装束已与这城中街巷上行走的百姓一般无二。华服褪去,她身着两重单衣,一重丧服藏在里头,外罩着红色长袍,腰间勒着碧影鞭,一方红巾由头披下,压去满头青丝,也掩去昔日娇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