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回去吧。”日光直直地从头顶袭来,映亮他发丝泛光,杭舟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喜欢病房的味道,找个地方,吃了饭再回吧。”
“医科生出身,会不喜欢病房的味道?”
杭舟摇摇头,“那不一样,以前我治病救人,现在是别人治我,心境不同。”
想想,的确如此。
校园外的餐馆坐着两三个食客,高低的谈话声被暗红的卡位虚隔着,不需用力便听得到彼此的声音。
点好菜的夏东柘摆弄着手旁的菜单,不知该选个怎样的话题才合适。
正为难着,杭舟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背。
“什么?”他抬头,看见杭舟朝他身后努努嘴,他这才注意到身后几个吃饭的女生正谈论着一个熟人。
“那个叫大a的是不是和陈轻关系很好的瘦女生?”杭舟饶有兴趣地转着手中的筷子,看着夏东柘,“会是她破坏了陈轻的比赛吗?”
想起过往的经历,夏东柘的拳头便不自觉地握紧了。
如果真是大a做的,那小胖子这次要受得打击可就不只是输掉比赛那么简单了。
“杭舟,你自己吃吧,我有事先走了。”
望着门口忽闪而出的人影,杭舟再笑不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她不是一直很坚强吗?怎么就不开心了呢?
刚好点地菜陆续端上来,看着一桌的饭菜,她却全无胃口。
“陈轻。”她琢磨似的念着名字,冷不防窗外一道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系里有调研课,忘记买课本的陈轻匆匆跑出来买课本。人才走进书店便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名字,她回头,当看到来人是杭舟时未免呼吸一滞。
她和坐地户,两个人算得上陈轻现在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人了。
硬着头皮,她喊了一声“杭老师”。
“别叫我杭老师,我早辞职了。”眼睛在陈轻身后那排高高的书架上扫视一圈,杭舟微微一笑,“能和你谈谈吗?”
“谈什么?”
“夏东柘。”
“……”
为难地左右看看,她点头说好。
“杭老师,你想和我谈什么?”
没再纠结称呼的问题,杭舟仔细端详起了陈轻,“东柘他拒绝了我,他说他喜欢你。我想问问是真的吗?”
心跳在那个“喜欢”出口时突突跳了两下,陈轻垂眸看着地面,“他没有喜欢我。”
杭舟神情一松,“我知道了。”
“杭老师……”也许是最近的遭遇太过不顺,陈轻忍不住抬起头,“其实,你不喜欢夏东柘的。”
“哦?”
“真的喜欢一个人,是别人拿什么同你交换都不会肯放弃的感情,什么理想、事业,都比不上想和他天天在一起的想法强烈。他有才华,你就努力变得有才华,他平庸你也甘愿和他一同平庸,喜欢是发自内心的想和他在一起,不是你这样想放弃就放弃,想找回就找回来的。”说地太多,索性把内心想法一同说出来了,“不能把生病时的脆弱当成喜欢的假象,喜欢不是备胎,更不是避难所,喜欢是会有心痛的感觉的,杭老师,你因为夏东柘的离开心痛过吗?”
没有。
回忆过往种种,杭舟的心突然从最开始的高高在上直接摔在了地上。一直的自信在陈轻面前被戳穿至底,她的眼睛晃了晃,嘴角的笑容也不再那么完美自如了。
“或许我真的还不清楚我对东柘的感情吧。”在一个真得活得明白的人面前,想装糊涂都是没机会的。
“陈轻,你真得很聪明。”摸了摸陈轻的头发,杭舟感叹道:“难怪东柘会对你动心。”
“他才不会。”陈轻咬着唇,否认。
“或许吧。”手滑过陈轻的肩头,杭舟拍了两下,算作道别。
虽然和陈轻间的对话简短,却足以杭舟重新审视陈轻这个人。
“陈轻,你是个好姑娘,加油生活。”她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住,“对了,东柘去找你,刚刚你们错过了。”
找我?陈轻指指鼻头,有些愣神。
故意磨蹭了很久才回寝室。
离宿舍楼还有段距离,隔着一丛没了叶子的灌木,陈轻远远看见正门前的夏东柘。
他来回踱着步子,罔顾周围无间断的好奇眼光。
“怎么还在啊?”嘟囔着踢走脚旁的石子,她转身想再找地方转转。
不是她矫情,只是不明不白的感情太让人疲惫了。
还没走几步,风一般的脚步声便自身后袭来。
“往哪躲呢?”大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夏东柘不悦的拎着陈轻走出树丛。
“我是老虎吗?躲我?”
“没躲。”头低了一会儿,脖子开始暗暗地发疼,她只好抬起来,“就是觉得和你见面对你我都不好。”
“哪里不好了。”眼睛死死盯着小胖子,夏东柘回忆着当初她拼命追自己时的情形,不知怎么,心里很不是滋味。
抿了抿嘴唇,他指指身上的口袋,“我身上忘带钱了,你请我吃顿饭吧。”
“你不是才和杭老师吃过饭吗?”
“……”一阵无语后,夏东柘彻底被陈轻打败了,“不吃饭也行,找个地方,我有话和你说。”
不容拒绝的,他拉起陈轻朝体育场的方向走去。
去年建成的万人体育场有着高高的观景台,陈轻坐在最高那阶上,双腿并拢,乖乖坐着。夏东柘斜眼看着她,“腿能并起来了?”
是哦,陈轻这才反应过来。她挠挠头,“最近体重轻了几斤。”
“掉了几斤还是胖。”夏东柘嘟囔着,摘掉裤腿上落着的一片黄叶。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我胖的吗?夏东柘。”
“不是。”深深地吸口气,夏东柘思忖着下面他要说的话会引起小胖子怎样的反应。
“陈轻,如果你发现最好的朋友背叛了你,你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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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陈轻抬起头,直视夏东柘的眼睛充满了审慎和警惕。
“你的比赛出现那种状况,没想过原因吗?”
“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没做好准备。”陈轻低着头,手指慢慢搅动着。
“真是这样吗?”夏东柘轻“呵”一声,“当初你说不再喜欢我就真的想和我一刀两断,我以为你不会自欺欺人的,这么看来,你不是会,是不想。”
“我没有,是真的忘了检查u盘。”越来越小的声音泄露了她不足的底气。
“陈轻,你追了我那么久,我开始是没答应,可不代表我眼瞎,看不清你是个什么人。一份给朋友的笔记都做得和印刷体似的,为了一个不是你主动参与的竞赛熬通宵查资料,你会在最后关头粗心到没检查?”
夏东柘的话让她无言以对,只能低头咬唇、闷不做声。
这副样子让人生气,夏东柘声音忍不住狠声开口:“你以为你对人好人家就会领情吗?领的那是情,不领的那是自作多情。”
“像你和我这样吗?”陈轻眨眨眼,无辜的眼神瞬间堵回了夏东柘滑去嘴边的那些说辞。
“我那是……”尴尬让他词穷,想不出该怎么解释的他只得丢出一句,“我和她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陈轻也难得地较真。
“我是男的。”
陈轻有些好笑,原来在男女接人待物的立场上,夏东柘也是不能免俗的有着男性优越感。
正失望着,夏东柘又开了口。
“我也没有不领你的情,如果我真的不领你的情,今天就不会来和你说这些了。对朋友,不是全心全意地付出就能收获最大的友谊,人都有嫉妒心,谁都会不平衡,一件你不在意的东西或事在某个时候就会引起朋友的情绪,我没觉得你真诚地对待周围的人不对,只是付出太多,有时候真的是适得其反,会受伤。”
心里的一番情绪被夏东柘的话一点点打散,原本伪装起来的坚强也一点点崩塌,陈轻身上张牙舞爪的芒刺收起,她抱膝坐着,声音有些哽咽,“夏东柘,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傻?”
“有时候。”
低垂的肩又缩了缩。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道自己做人做事的态度对不对。有时候想想,之前的我在别人眼里是不是一直是个傻子。”
“遇到这种事自我怀疑是肯定的,我是觉得你之前那样很好,只是女生有时候就是有些难懂,那个叫大a的之前不是很护着你吗?”
“关大a什么事?”抹抹眼泪,陈轻抬起头。
“不是她弄坏你的u盘吗?”
“说什么呢?”彻底收住哭声,陈轻忍不住把之前坐地户的那番话说出来给夏东柘。
阳光映亮男生的眼眸,他不敢苟同地摇着头,“即便如此,无风不起浪,陈轻,你还是多个心眼的好,那样少受伤。”
“夏东柘,我知道我活的傻,可不是每个人都活得像你们那么复杂,大a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如果对最好的朋友都要防备,我做不到。”
“你……”
“你不要再说了。我先回寝室了。”
甚至没有告别,陈轻便飞奔着离开了。
光秃秃的树影从身侧飞过,孤独的感觉肆意填满了身体。
如果说坐地户的陷害让她伤心,夏东柘对大a的指证则几乎击垮了她半个信仰。
她曾经那么喜欢的夏东柘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步伐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了食堂前的操场上。
砖红色的寝室楼近在咫尺,她却不想回去。进退不能的她索性坐在了路旁,看着对面食堂里,人们进进出出。
同系的两个女生抱着饭盒从食堂出来,站在不远的地方聊天等人。最初陈轻没留言他们在谈些什么,直到自己的名字从他们口中飘了出来。
或许她就不该参加那种比赛,输了注定赢来更多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