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1)

婚祭 福禄丸子 3978 字 1个月前

乐言笑了笑,“孩子发烧是这样的,思思身体素质算好的,只要退了烧就没大问题了。辛苦你了。”

她温言软语,并没有一点嘲讽的意思,两人已有许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对话了。他却有点不自在地把脸别向一边,脸上有可疑的红。

不知道思思有没有告诉她爸爸连耳温枪都不会用的糗事?

乐言垂眸,想的却是别的——穆晋北的问题要不要跟他谈一谈,看看他的想法?虽然以她对他的了解,知道他是不太可能支持弟弟的离经叛道的。

即使他已吃过婚姻不能自主的苦。

最终也没能开口,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听一听晋北本人的说法,否则万一穆皖南态度强硬,打草惊蛇了对那一对有情人没有好处。

穆晋北被软禁在自己家里,手机电脑都被没收,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乐言倒是想到一个不跟穆晋北见面也能跟他沟通的方法——靠思思在中间传话。穆晋北和那位沈小姐间的是非曲直由他写在思思的英语练习册中间,需要她做什么都言简意赅地写清楚,她给予简单的回复和安慰。

其实只要她愿意,都是力所能及的事,这位小叔子从不强人所难。

看来是下定了决心要跟心爱的人相知相守,穆晋北既然敢回来自投罗网,就不可能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只不过沈小姐名下还有一个昆剧团,几十号人的生计,他可以抛下一切,却不能让爱人留下后顾之忧。

他请俞乐言帮他做一些法律文书的工作,剧团转到他远在苏城的好友名下,免受穆家的牵制和威胁。

乐言苦笑,这样的经验,其实都是来源于他哥哥穆皖南吧?

当年穆皖南和康欣的事,他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以前跟家人一样在她面前讳莫如深是出于一种奇怪的家庭式的默契。

现在他要走了,要离开了,有的事没必要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告诉了她一些当年的细节。

乐言很快将一切安排妥当,听说高寂云认识的那位叶律师带着沈念眉来了北京,她还主动约他们见了一面。

古典仕女一样美丽端庄的女孩儿,心心念念牵挂的都是见不到面的恋人,并不在乎他的家人会怎么样,或者能给她多少钱。

是的,在处理那个昆剧团的事务时乐言已经留意到剧团入不敷出的实际情况,叶律师也明确告诉她穆皖南的母亲提过用钱解决问题,要沈念眉离开她儿子的建议。

这么多年过去了,戴国芳处理这种问题的方式还是一如既往。

事情都办好了,剩下的就是要让有情人见面。见面之后他们要去哪里,对未来有什么打算,相信他们心里也已经有数了。

穆皖南不在,乐言陪思思上完兴趣班之后送她回穆家大宅才走。

下午思思抱着糖炒栗子吃了几颗,没过一会儿突然就喊肚子疼。

家里只有老人和司机在,穆晋北抱起她就钻进车子里送医院,在车里看到小丫头睁开一只眼睛朝他做鬼脸,也冲她眨了眨眼睛。

一切都是俞乐言安排好的,她带了沈念眉到医院食堂里跟他汇合,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穆晋北无限感激,“大嫂,这次多亏有你帮我们,谢谢。”

她轻轻拍了拍他,“不管去了哪里,跟沈小姐好好的,那我现在做的就都是值得的。”

“我知道,你放心吧大嫂。念眉不是康欣,我也不是大哥,我知道谁才是真正适合我的人。”

乐言笑了笑,真是奇怪,如今再听到康欣的名字,已经平静得就像听到一个失去联络的故人,再不会有以前那么大的反应了。

穆晋北顿了顿,“大哥会不会为难你?”

她摇头,“都已经离婚了,还能怎么为难我呢?不要紧的,你们先走吧,时间不等人。”

思思抱住她,悄声道:“妈妈,二婶婶真漂亮,她跟二叔以后还会回来吗?”

乐言亲了亲她,没有回答,反倒是说起另外一件事来:“今天思思做得很棒,装作生病,帮了二叔他们很大的忙。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像仙女的魔法,可以帮助别人,但也只能用一次。宝宝现在长大了,妈妈也在长大,所以要工作,不是随时都能陪在宝宝身边。这样你更要健健康康的,真的生病了妈妈会很担心,爸爸也是。像你那天故意把自己弄得着凉发烧,跟今天这种做做样子是不一样的,把爸爸妈妈都吓坏了,明白吗?”

思思毕竟不是擅长撒谎的孩子,小把戏被妈妈一戳穿,就不好意思地低头认错,“我错了妈妈,我就是想让你来看我,以后不这样了。”

乐言点头,把她抱进怀里,轻声抚慰。

纸肯定是包不住火的,穆晋北走了,穆皖南第一个找到俞乐言,怒火冲天:“晋北呢,你把他们藏哪儿去了?”

她早已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我不知道。”这是实话。

“是你放他们走的,你不知道谁知道?”

她抬起眼看他,眼底是一片清明,“你冷静一点,晋北是你的弟弟,不是囚犯。他早就已经过了十八岁的年纪,现在是个成年人了,想跟什么人在一起,想到哪里去,都是他的自由,你没有权利干涉。”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道:“我再问你一次,他跟那个戏子去了哪里?航班还是火车,什么时候离开北京城?”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让我说什么……啊!”

他已经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跟前来,“俞乐言,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那是我亲弟弟,他的婚事如果搞砸了,不仅是他一个人难受,全家都得跟他受累!你不是最喜欢把界限划得一清二楚吗?你跟我已经离婚了,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管我们家里的事儿!”

“是,我没资格管。”乐言胳膊上被他握住的那一块有如火烧的痛,却还是昂起头道,“你以为你就有资格管吗?他是成年人,完全可以做自己的主,就算是家长也要尊重他的意愿。作为兄长,假如你要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那至少应该要有成功的经验吧?可你有什么呢,你连自己的感情都处理得一团糟!”

穆皖南气极反笑,“你说什么?”

她也深深呼吸,“你是在嫉妒吗?你这样反对他跟沈小姐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她昆曲演员的身份吧,毕竟现在已经不是旧社会了。那么我能想到的就只剩下嫉妒了。你嫉妒他能够有这样的机会跟自己心爱的人一起逃出这个桎梏,嫉妒有人帮助他们,嫉妒他们居然可以放得下一切,嫉妒……”

“够了!”他大声喝止她,眼睛里拉满血丝,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你干脆说我变态,我得不到的……也不愿意看到别人得到。”

“你到现在还是看不清吗?”乐言的眼睛也发红,“晋北不是当年的你,你放不下的他都能放下,而沈小姐也不是康欣,至少她没有收下你妈妈开出的价钱。”

穆晋北脸色无比难看,“你说什么?”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当年你完全可以继续留在高翻局成为前途无量的年轻外交官,你爸妈拿前程威胁你跟康欣分开,你为了跟她在一起不惜辞掉工作,没想到她却在那段期间收了你妈妈给她的钱。一百五十万而已,放在今天算什么呢?可那时就当给你的爱情标了价,你穆皖南的爱情,就值一百五十万。”

“俞乐言,你……你真是……”往事重提,像山一样重重压在他胸口,让他喘不上气来,手上用力再用力,恨不得捏碎她的骨头。

“所以她是不可能跟你走的,就算你辞掉了工作,那一百五十万也还回到你妈妈手里,可你们已经不可能再一起离开了。沈小姐却没有收你妈妈的钱,她也有困难,可她一门心思都在晋北身上,百分之百地信赖他。他们在一起比你和康欣坚定多了!”

她一口气说完想说的话,自己也是气喘吁吁,跟穆皖南对峙着,像笼中的两只困兽,仿佛下一秒就要互相撕咬。

但她知道她只能到这一步了,她的獠牙不够长不够尖利,永远无法像他过去伤害她时那样毫不留力地深入骨血。

她只是在虚张声势,用她总是无意中听说的、过去总是在她面前被遮掩到的那些真相,拼拼凑凑,还原出他们都不愿回想和面对的事实。

剩下的都是虚张声势。

☆、第42章 谁的错

她闭上眼睛。

爷们儿的颜面多么重要啊,尤其是穆皖南这样骄傲自矜的人,这时肯定是气急了,她隔着不到一掌的距离,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急促和热力,那是他体内怒火燃烧的温度吧?

他或许会给她一耳光,或者像以前那样掐住她的颈,用一种同归于尽的方式,让她陪他一起疼。

可这回她猜错了,他没有发作,反倒是渐渐冷静下来,用她最熟悉的漠然睥睨着她,“你以为你能帮到他们是吗?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正经八百儿地站在道德制高点了是吗?还是你想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不错啊,我确实觉得你这个样子,比以前有味道多了!”

他放开她的胳膊,有点轻佻地捏了捏她的下巴。

她重重地挡开他的手,“穆皖南,别太瞧得起自个儿了,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成的。”

他点头,终于松手放开她,一步步退后,指了指她,“你在这儿等着,等我找到老二他们,再回来跟你好好算这笔账。”

穆晋北他们不会待在北京城,只要他们想走,总有办法能查到的。

乐言疲累地坐回椅子上,她已经尽了力,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祈祷他们不要被穆皖南截住。

然而上帝导演人生的聚散离合,总喜欢用谁也猜不到的剧本。

穆皖南和戴国芳亲自到机场将穆晋北和沈念眉堵个正着,冲突是难免的,只是没人料到穆晋北挨了母亲气急败坏的一耳光之后,当即晕倒在地,被紧急送往医院。

乐言赶到医院的时候,长而空的病房走廊里只有穆皖南一个人坐在那里。

天气已经很有点凉了,他却把西服脱下来扔在一边,只穿了浅色条纹的衬衫,深佝着背脊,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是那样的姿态就仿佛身体里有难以忍受的疼痛。

她朝他缓步走过去,高跟鞋笃笃敲打着水磨石的地面,她听起来都觉得有点陌生,有点寂寥,他却知道是她来了,慢慢地抬起头来,深深看了她一眼。

“晋北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他看了看对面的病房,乐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进去,虚掩着的门缝里,能看到穆晋北躺在病床上,沈念眉正陪他说话。

一切就像一场梦似的,乐言没有经历机场的那一幕,无法想象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怎么发生的。

病床上的穆晋北看起来还是跟之前一样俊朗健谈,甚至精神奕奕,怎么就被确诊为脑血管畸形的?

“会不会是医生弄错了,要不要……换家医院再试试看?”她也知道这样自欺欺人的安慰只是徒劳,这已经是全城甚至全国最好的医院。

穆皖南半晌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往走廊的另一端走。

乐言有点莫名,“你带我去哪里?”

他一直沉默,拉着他的手并没有像之前对她发脾气时那样使很大力气,但却握得很牢,让她挣脱不了,仿佛要牵着她沿这长长的白色走廊永远走下去一样。

他带着她下楼,楼下就是肿瘤科,迎面遇上一位男医生,大概跟穆皖南差不多年纪,两人像是认识的。

他看了乐言一眼,问穆皖南道:“就是她?”

“嗯。”穆皖南点头,把她轻轻推上前,“交给你了,检查得详细一点。”

乐言回头,有微微的愠怒,“你这是干什么?我要检查身体我自己会预约,用不着你这样。”

他脸上的神情是刚经历一场战役后的疲累,“敬之是乳腺肿瘤方面的专家,也是我的好朋友,你有什么顾虑和疑问都可以跟他讲。”

乐言心头一震,却没有挪步,仍旧看着他。

“你就当……是我帮你做了预约。”他话中竟像是隐隐带了一丝恳求,跟他们争吵时那种趾高气昂的样子相去甚远。

骆敬之不愧是他的好朋友,跟他一样的寡言少语,看着躺在检查床上的病人,就像只是看着没有生命的物件,目光凉薄,以至于乐言甚至都没因为男女有别而感觉到不好意思。

除去她在法院门口摔下楼梯后的那次检查不算,上一回她记忆清晰地撩起衣服让医生这样触摸检查还是初遇康欣的时候了。

想起不喜欢的人,她微微有些僵硬。

“好了,你可以放松一点,不用那么紧张。”骆敬之已经回头开始写诊断书,崭新的一本病历摊开在桌面,他一边写一边道,“初步判断是良性纤维瘤,应该跟你之前检查的结果一致。但是你要明白,它毕竟不是维持你身体正常机能的东西,放任不理可能会引起更严重的后果。我的意见是尽快做手术,如果你愿意的话,下周一我就可以为你安排。”

“我要先请假,而且……我也不一定在这里做手术。”她不想承穆皖南的情。

“随便你。”骆敬之把病历本给她,脸上倨傲的神情仿佛在说她去别的地方也不可能遇到比他更好的医生了。

她低头仔细看病历上的诊断和建议,都说医生没成医学家之前先成书法家,字迹难以辨认,但骆敬之的字遒劲规范,她居然看懂了。

她拿着病历本出来,看到穆皖南就站在不远处的露台上,手里攥着烟盒。

烟只剩最后两支了,软壳的烟盒被他揉得很皱。

他最近大概真是心烦的事太多,戒掉的烟又被捡起来,打发所有心烦意乱的时刻。

她走过去,看了看墙上的禁烟标志,“医院里不能吸烟的,你忍耐一下吧!”

他转过来看她,骆敬之应该已经把基本情况跟他讲了,他并没有多问,只问一句:“什么时候过来做手术?”

“我要安排好工作,请了假才可以做手术。”她抿了抿唇,其实心里完全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我的情况跟晋北不一样的,没有他那么危险和复杂,手术什么时候做都可以,不急于这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