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心里高兴,笑盈盈的冲静嘉和静翕使使眼色,两人会意,和玲珑一起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既然是偷听,总得有个偷听的样子。说了去看蟹爪兰,那总得去瞅上一眼才行。
蟹爪兰花色有大红、粉红和纯白,花色鲜艳可爱,花朵娇柔婀娜,姐妹三人商量了下,索性命侍女一种颜色抱一盆,抱了三盆花回到厅中。三姐妹带着三盆花回来,顿时热闹非凡,满室生辉。
喻老太太乐呵呵的夸奖,“三个丫头一进来,整个屋子都亮堂了!”
她很少这么夸人,关氏这有两个女儿的人听了之后口中虽谦虚着,“老太太过于偏爱孙女了。”脸上却是笑容可掬,显然心中是得意的。乔氏就更别提了,目光温柔看向玲珑,觉得玲珑一进来,真的是光芒四射,明艳动人。
其实玲珑虽是个美人胚子,可是年纪还小,哪里就美到了这一步呢?乔氏却是个溺爱孩子的,自己的儿女怎么看怎么好,用再夸张的言语来赞美他们,也嫌不够。
静嘉得了老太太这样的夸奖,有些意外,怔了怔,“祖母这是在说我们美貌出众么?”静翕乖觉,上前去挽了喻老太太的胳臂,撒娇的笑道:“是祖母这一番话,让我们姐妹心里亮堂了!”她不愧是喻老太太面前最得宠的孙女,有眼色,语带双关,表面上听着像是拍喻老太太的马屁,其实却是告诉喻老太太“我懂了,明白了,您的苦心没有白费”,喻老太太拉住她的小手拍了拍,面色欣慰,“好孩子。”
玲珑和喻老太太一向不怎么亲近,可是才听了人家一堂课呢,总得有所表示不是?便笑嘻嘻的说道:“说到亮堂不亮堂的,我倒想起来,过几天就是我十岁生日,我都这么大了,应该懂事些,才算心里亮堂,对不对?生日是父忧母难之日,应该是我孝敬长辈们的,可是爹和娘把我笔墨纸砚也收起来了,针线也收起来了,我想画幅画、写幅字、做个针线孝敬长辈,都是不行的。干脆这么着吧,我拿出自己辛苦攒下的月钱,到六味斋买几样祖母爱吃的点心,好不好?”
玲珑是喻大爷和乔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喻老太太不大待见她,她便也和喻老太太不亲近。这会儿喻老太太听得玲珑这么说,竟是少有的通情达理、体贴孝顺长辈,不由的笑了,“三丫头既这般有孝心,祖母便不客气了。丫头,祖母最爱他家的清凉夹沙绿豆糕,细润香软,甜而不腻,还有糖桂花枣泥山药糕,味道清甜,易于消化。”
“记住了,清凉夹沙绿豆糕,糖桂花枣泥山药糕。”玲珑点头。
玲珑又殷勤询问乔氏,乔氏见女儿既不用动手,也不用花心思,只需拿出私房钱来买点心,哪有不愿意的?便含笑道:“什么都行。珑儿,只要是你命人买回来的,娘都觉着是绝顶美味。”知道六味斋的酱牛肉味道好,玲珑又心心念念想要吃肉,便说了出来。
她身子一向娇弱,经常吃素,喻老太太和关氏听她要了这个,心中都觉奇怪。
玲珑又请问关氏,关氏笑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心,婶婶已是欢喜。”随口说了梅花饼。
玲珑对着喻老太太、乔氏、关氏是要送礼,对着静嘉、静翕却是伸出小手,无赖的说道:“两位姐姐不是长辈,请送生日礼。”众人见她调皮,都是一脸笑。
静翕打趣了玲珑几句,笑着说起一道不甚常见的汤品,“祖母,据宋人林洪的《山家清供》中所记录,冬日可食用鸡汤梅花饼,很是应景。用梅花、檀香和面粉做成薄皮,用梅花模子压出梅花的形状,于鸡汤中煮熟,檀香的浓郁之香中透着梅花的淡淡幽香,再加上鸡汤的醇香,美味之极。”
喻老太太眉目舒展,“听着就好吃。”关氏忙道:“梅花和檀香是现成的,梅花模子也有,老太太若想这一口,媳妇这便命人到厨房吩咐一声。”喻老太太点了头,“莫白费了二丫头的这巧心思。”关氏便叫过一个媳妇子细细吩咐了,“……把梅花模子取出来,务必做的精巧细致,下到汤里,要和真梅花差不多少。”媳妇子答应着,到厨房传话去了。
“有口福了。”喻老太太笑容满面。
她看静翕的目光,格外慈和。
静翕坐在她身边,十分乖巧。
玲珑不由的一笑。
我只不过是听了堂课想付些学费罢了。堂姐,你真好胜。
“我要三十朵梅花。”玲珑是不会委屈了自己的唇和胃的,紧着跟关氏预定,“婶婶,您让厨房多做点儿。”
“三十朵啊。”关氏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乔氏一眼,笑了,“成,便是三十朵。”
用梅花模子压出来的梅花饼也就和真梅花一样大,三十朵也没多少。
乔氏自从见识过玲珑对肉的痴迷之后,对于宝贝女儿贪恋口腹之享已有足够的思想准备,见玲珑这样,不过是温柔而宽容的笑了笑。
等到鸡汤梅花饼真的端上来,众人见清亮的鸡汤中飘着一朵朵小巧的梅花,均是食指大动。
玲珑拿勺子舀了一朵梅花入口,淡淡的花香便在口中弥漫开来,令人陶醉。
鸡汤清亮美味,梅花饼如同一朵朵真正的鲜花,美味在唇舌之间一层一层荡漾,味蕾得到极大满足。玲珑吃的心神俱醉,回味无穷。
“晚上再吃,好么?”她放下手中的青花瓷碗,意犹未尽。
馋猫般的小模样,逗的众人都笑。
两日之后,乔思柔便带着两个儿子宋长青、宋长春回到了位于乔家巷的乔家老宅。
乔氏还在襁褓之中时母亲已经亡故,乔父后来一直没有再娶,身边只留了个姨娘照看日常起居。乔氏兄妹长大成人之后,乔思齐仕宦金陵,乔思柔嫁到了鹤庆侯府,乔氏嫁到了同城的喻家,留在乔宅服侍乔父的是他的一个侄子和家人。乔思柔这一回乡省亲,乔父惊喜不已。
大姐回来了,乔氏自然是要带着儿女回娘家的。
乔氏在房中忙着准备回娘家的礼物、自己和玲珑的衣饰,喻大爷走过来,笑道:“多日不曾拜见岳父大人,十分想念。我也去趟乔家巷。”乔氏喜滋滋的抬头,“你也同去么?甚好。”又为丈夫、两个儿子盘算起来,,应该穿什么袍子、什么鞋,佩什么荷包,都一一细思。
玲珑抱怨道:“我知道舅舅和姨母的名字,娘的芳名,竟不知道。”
乔氏叫什么名字,没人告诉过她。
乔氏停下来,嗔怪的看着她,“这有什么好知道的?”喻大爷咳了一声,叫过玲珑,小声告诉她,“乖女儿,你娘闺名思陶,乐陶陶的陶。”
“好名字啊。”玲珑拍掌,连连赞叹。
乐陶陶,真好。
乔氏横了这父女二人一眼,笑吟吟的低下头,忙她的正事去了。
喻敞、喻敄知道姨母回来了,也很高兴,“外祖父时常惦记舅舅和姨母,能见到姨母,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知道外祖父爱下棋,兄弟二人兴致勃勃,打算到了乔家巷,和外祖父好生切磋一番,陪老人家解闷。
次日,一家人乘车去了乔家巷。
乔父是位面目和善的老人家,须发已全白,见了女儿、女儿、外孙子、外孙女,慈祥的笑着,满目怜爱。乔思柔果然和乔氏长的并不像,乔氏是位难得一见的大美女,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乔思柔衣饰华贵,却不过是中人之姿。
乔思柔和乔父眉眼间有几分相像,玲珑寻思着,准是乔氏像娘,乔思柔像爹。所以,姐妹两个的外貌才会不大相似。
“还是我娘会长呀。”玲珑瞅瞅姨母的相貌,瞅瞅娘亲的相貌,心中满意。
乔氏和乔思柔姐妹二人多年不见,见面之后自是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流泪之后,才叫过各自的儿女拜见了。宋长青和宋长春兄弟两个身材颀长,身姿笔挺,看样子被乔思柔教导的很有阳刚之气,乔氏见了,很替大姐欣慰。
虽然宋家还有几房妾侍时不时的要淘气,可是有这样的两个儿子,大姐便有了下半生的依靠。
乔思柔一一看过喻敞、喻敄,笑道:“小妹,你这两个儿子温文尔雅,真有乃父之风。”等看到玲珑,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原来我有这么个雪团儿似的外甥女呢。小妹,玲珑生的真好。”
喻家小哥儿俩和宋长青、宋长春相互见过,喻家兄弟文雅,宋家兄弟英挺,四人彼此中意,惺惺相惜。
宋长青、宋长春没有同母所出的嫡亲妹妹,见了粉雕玉琢的玲珑,便觉很亲近。
行礼厮见毕,乔父和喻大爷等人到前头饮酒听戏去了。乔氏和乔思柔姐妹二人坐下叙话,玲珑少不了要旁听。
乔氏纳闷,“大姐,你怎地回来得如此之急?”
这大冬天的,怎么跟有什么了不得的急事一样,就回来了呢?
乔思柔目光闪了闪,叹了口气,“忽然很想家,便回来了。”
☆、第12章
乔氏心地单纯,不疑有他,很为大姐唏嘘,“爹时常想念大哥和大姐,大哥、大姐当然也是牵挂爹的啊。大姐,你既然回来了,便多住些日子吧,爹一定也是这么盼着的。”
乔思柔笑了笑,“放心,我这回是长住的。”
“如此甚好。”乔氏听到大姐说能长住,颇觉欣慰。
乔思柔嫁的远,十几年没回过娘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多住些日子,这也是人之常情,乔氏并没多想。
玲珑乖巧的坐在一边,却注意到乔思柔的笑容中有着丝苦涩和勉强之意。这可有些奇怪了,离家多年,终于和父亲、妹妹相聚,不是应该舒心愉悦么?
玲珑一脸天真的问道:“姨母,姨父是位将军对不对?一定很威风。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将军呢。”
喻家从老太爷开始,祖孙三代人都是温文尔雅的,和宋勇这样的武将大不相同。
乔氏一脸怜爱,“可不么,珑儿没见过将军。大姐,姐夫很忙么,怎地没陪你一起回来?”
乔思柔思忖片刻,叹了口气,“他可回不来,京里出了件事。唉,这事便是我不说,过些时日也该有消息传过来了。”
乔氏和玲珑都好奇的看着她。
京里出事了么?这却是不知道。
乔思柔皱眉道:“老爷子年纪大了,我怕惊着他老人家,没敢跟他提起。京里出了乱子呢,皇帝陛下至郊外祭天时遇刺,虽然到最后乱党全数伏诛,可是陛下到底受了惊……”
“这么大的事呢。”乔氏和玲珑听了,都是吃惊。
行刺皇帝,这是最大逆不道、胆大包天的行为了。
乔思柔见妹妹和外甥女吃惊的样子,倒也在意料之中,问道:“小妹,珑儿,你们听说过陈王余党么?”
玲珑不由的一呆。
怎么,那上门勒索的程捕快原来不是信口胡说,这世上真的还有陈王余党?
程捕快上门的事,玲珑是和乔氏讲过的。不过,不管是玲珑也好,还是乔氏也好,都把什么陈王余党、失踪的王后、藏宝图等等当成了笑话。其实也不只她俩是这么想,喻二爷听到的当时,不也当听说书了么?可见心里没把这当成回事。见大姐这么问,乔氏便点了点头,“听说过。前阵子捕快还上门了呢,要搜查我家老太爷的金石斋,说什么陈王的王后失踪,又有什么藏宝图,听起来却像是哄人的。”
乔思柔烦恼的哼了一声,“这都三十多年过去了,陈王也早已伏诛,也不知这些余党还兴的什么风,作的什么浪。他们行刺陛下,可把武将们害苦了。”
“怎么了?姨父平安没事吧?”玲珑忙问道。
乔氏直起身子,忧心忡忡看着大姐。
宋勇虽然私德不修,可他到底是宋长青和宋长春的亲爹,若他有个什么,那可如何是好。
乔思柔苦笑,“他没事。他大哥受了伤。”
宋勇和鹤庆侯宋励都护驾出城。宋勇属京营,殿后,离皇帝很远,宋励是金吾卫指挥使,所带领的金吾卫离皇帝最近,是这次伤亡最惨重的。金吾卫中有数十人丧命,上百人受伤,连宋励也被刺客用带毒的腰刀刺中,一度昏迷不醒。
乔氏听的直念佛,“阿弥陀佛,杀伤这么多人命,真是罪过。”玲珑却是生出此事不妙的感觉。这事闹的这么大,之后朝廷一定会用凌厉手段清剿陈王余党。这所谓的清剿,不知要带累多少平民百姓。像喻家这样的地方望族还有程捕快上门勒索,没根基的普通人家,更别提了。
“总之是百姓遭殃。”玲珑心生怜悯。
“长青的伯父如今怎样了?”乔氏关切问道。
鹤庆侯为人厚道,是宋家的顶梁柱,又是长青和长春的嫡亲大伯。
乔思柔脸色沉了下来,叹道:“命保住了,不过,身体大不如从前。那刺客很阴险,不只力大刀沉,刀上还淬了剧毒。虽然救的及时,命拣回来了,可他往后若想披甲搏杀,却是不成的了。”
乔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大姐,不知该怎样安慰她才好。
宋家全靠鹤庆侯支撑,他这样了,宋家前途堪忧。当然了,鹤庆侯是英雄护驾才受的伤,皇帝定有抚恤。可抚恤只是一时的,长久看来,很不乐观。
玲珑却觉得,宋长青和宋长春兄弟两个都是英气勃勃,可见乔思柔平时并不娇惯,管教的很严。这样的乔思柔,又何必因为鹤庆侯身体受损而忧心忡忡呢?儿子才是她最亲的人,比起鹤庆侯府,更能依靠。
乔思柔眉目间的阴郁之色,应该别有原因。
乔家叫了班南戏,午宴之后,乔思柔和乔氏姐妹两个便听戏去了。玲珑向来对戏曲没什么兴趣,便跟乔氏说了,带了玄玉、玄珠,到乔家花园散步。
玲珑还是很注重养生的,午饭之后,能走几步便走几步,不会偷懒闲坐。
前方松树下,是一个少年人的孤单身影。在这冬日之中,他挺拔的身形透着几分落寞。
玲珑示意玄玉、玄珠止步,自己一个人缓步走到他身边,微笑道:“二表哥,你在这里赏景么?”
宋长春回过头,见是玲珑,原本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脸上有了笑意,“小表妹,你也不爱听戏么?姑父和哥哥、两位表弟陪外祖父听戏去了,我不爱那份热闹,便出来走走。”
玲珑点头,“对,我也不爱听戏。”
其实玲珑偶尔能听听昆曲,可这个时代昆曲还没流行起来呢,这时候的曲调,玲珑实在欣赏不了。
宋长春心情原本有几分寂廖,灵动可爱的小表妹站在他身边,却觉得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