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响不知晓自己在用什么语气问出这等可怖的问题。
“暂时的,夸叶乘风说他有办法。”在解毒的过程中,他没有忘记询问男囚的姓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花响并未感到乐观,道:“你为何不敢看着我?是不是在骗我?”
陌奕宗一夜未睡,刚迷瞪一会儿她便醒来,只是没精神罢了。
花响误以为他在逃避问题,登时翻过身,不慎扯得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陌奕宗长嘘一口气,道:“你看朕的表情,一点不着急,显然是真话。”
“左胳膊没感觉的人是我,你当然不急!”
“刚救过来又开始吼,你可真是个白眼狼儿。”
陌奕宗唤来王德才,王德才呈上一碗益气补血汤。
花响虽是行动不便,但是还未娇气到让人伺候的地步。她吃力地抬起左手,不过显然忽略掉位于后心处的伤口,刚捏住汤匙,又因疼痛松了手。
陌奕宗也不帮忙,歪在椅背上看她何时开口求助。
花响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岂能不知晓他在算计什么小九九,不由微叹口气,道:“麻烦王公公帮我倒一杯茶。”
王德才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地等待圣上的指示。
陌奕宗翘起二郎腿,自顾自喝茶。
“陌奕宗!我是为谁受的伤?”
“为朕。”
“知恩图报懂吗?”
“你敢说你跟刺客不认识?呵,这叫自食其果。”
见她安然无恙,昨晚憋了一肚子的气也该发发了。
花响刚欲反驳,他扬声打住,道:“朕不说没根据的话,你假装遭绑,没错吧?又与刺客里应外合夺走蓝鼎石玉佩,也没错吧?然后在一阵冒烟儿过后,你被暗器所伤,彼时的你,是真想替朕挡灾还是,演戏呢?这一点暂且跳过,反正接下来的事儿就更有趣了,你所中之毒,御医无计可施,朕唯有找来夸叶乘风帮你解毒,他真的是一点不含糊,立刻提出无礼条件,用你的性命要挟朕,请朕下一道密旨,内容便是……”
他的嘴角噙着冷笑,狭眸中沁着怒火,拳头上爆出青筋,一字一句道:“任由狐影恣意妄为,陌氏王朝永不招安与围剿!”
花响怔住,密旨所指暂不公开的圣旨,夸叶乘风果然狡猾。
她望向怒发冲冠的陌奕宗……自他登基以来,一举成为中原地区的霸主,谁不服把谁往死里打,没有哪个小国敢与他谈条件,因此这道密旨,对他而言绝对可以归类到丧权辱国的范畴之中。
他滚了滚喉咙,方道:“朕在这儿待了一夜,早朝也没上,就是想听你说一句实话,你是不是与狐影二人早有预谋?”
花响不自觉地瞥开视线,缄默不语。
她的迟疑,让他心寒。
“朕猜对了?”
花响沉了沉气,道:“不完全是。”
“哪部分是,哪部分又不是?”
“这还重要吗?我确实想借助狐影的能力达到某种目的。兵不厌诈,你我本不是同盟,又何须高谈道义?”
“就因为朕强迫你怀上朕的骨肉,你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其他的,是吗?”
“整件事与孩子没关系,弄盏永远是我的宝贝儿,带给我屈辱的人只有你,倘若反过来设想一下,你会不恨?”
“无论朕……如何,补救?”
花响沉默良久,道:“我不是看不到你的补救,身为陌氏的帝王,你愿意为了一个女人稍稍做出让步,我知晓其实挺不容易。但是,你终究不是我,无法理解我受到怎样的伤害,这道坎儿,我想我可能真的迈不过去。”
听罢,陌奕宗一脸颓然,悠悠地,单手盖在额前。
他用母亲留给他的信物做赌注,只赌回一句永不释怀……
没错,就是那块蓝鼎石玉佩,是他心头唯一的温暖。他的生母并非名门之后,简单讲,是一位劫富济贫的女侠,后与先帝一见钟情入住后宫。至于幸不幸福,陌奕宗不知晓,只知晓母亲整日愁云锁眉。母亲在临终前告诉他,她是弃儿,丢弃她的襁褓中藏有这块蓝鼎玉佩,可惜游走四海多年,仍是寻亲无果。陌奕宗为达成母亲的夙愿,将玉佩随身携带,并且时常在众人面前拿出来把玩,目的就是为了找到狠心遗弃母亲的家人。久而久之,蓝鼎玉佩成为他独有的标志。
在他眼中,再名贵的宝石也不过是石头,所以狐影从他身上拿走的,是一份化不开的亲情。
“或许,冷宫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此等责罚算是很宽容了,花响欣然接受,刚欲领旨,王德才风风火火地奔进来。
“圣上!……”他附耳嘀嘀咕咕。
听罢,陌奕宗一怔,确认道:“凶手是李妃?”
花响隐约听到“惠儿”的名字,李贵妃李瑞妍?她与惠儿有何干系?
他们在说什么凶手?
……凶手?
“惠儿被杀了?!”
陌奕宗此刻身心俱疲,默道:“嗯,李妃已认罪,是她派宫女惠儿纵火。”
花响见他旋身欲走,扯住他的袖口,道:“我想会会她。”
直觉告诉她,这位素未谋面的李贵妃,未必是真凶。
☆、第26章
二十六章、蓝鼎玉佩的秘密
陌奕宗望向她苍白又焦急的小脸儿,冷冷地拨开她的手,阔步离去。
脚镣在她负伤之时便卸下,无奈右边臂膀又失去知觉,加之后心处的伤口,这一切一切的阻碍,导致她这个无神论者,都要怀疑是不是真有造化弄人之说。
她试图爬下床,可惜病恹恹的身子使不出半分力气,不让她去大理寺审讯李贵妃,至少让她见见儿子吧?待被撵进冷宫,估计想与儿子见上一面更加困难。
儿子是她辛辛苦苦生出来的,能不能养却得看陌奕宗的意思,不可理喻!
正惆怅,浓重的中药味儿扑鼻而来。
“哟?比我预计的早醒半天儿,果然是打不死的女中豪杰。”
花响看向年轻的男子,她的目光中充满陌生。
“你是……夸叶乘风?”
大致认出他,并非源自声音,而是注意到紧贴在他身旁的御林护卫。
“没想到我这般帅气吧?看傻了?”
他粲然一笑,王德才嫌他脏不拉几有碍瞻观,于是差几名太监帮他搓澡更衣,如今站在花响面前的男子,再也没有一丝一毫死囚的影子,俊朗高大,威风凛凛。
夸叶乘风托着药碗,刚欲迈步,护卫横起剑刃,示意他不得靠近。
“啧,她昏迷不醒时候你们怎么不拦着我?”
御林护卫不会与皇帝以外之人交谈,各个面无表情,仿佛只会杀人的傀儡。
双方僵持不下,王德才又陪同陌奕宗离开寝宫,至于负责服侍的小太监们,也没有收到饮药的新指令,因此不知晓该不该动。花响看一个个跟雕像似的,唯有忍耐剧痛继续往床下挪动,她只想早吃药早痊愈。
点点鲜血渗着白色的亵衣,夸叶乘风蹙眉制止,道:“鼻子底下有张嘴,你人都躺在龙床上了,就不知晓摆摆宠妃的架势?命他们别挡我的路不就成了?”
“你不了解后宫,处处要听命于主子,而我就是个刚刚被打入冷宫的阶下囚,还是自己来吧……”
“冷宫?不对吧,昨儿个陌氏皇帝都快急疯了。”
“你还有脸提这件事儿?你趁机做过什么你自己不清楚?”
花响与狐影联手的目的只是为了潜逃,不曾想把自己卷入一场大阴谋,看来狐影一族不止是精通歪门邪道,还是卓越的谋略家。
但愿狐影并非个个精明强悍,否则定会让中原掀起一茬接一茬的血雨腥风。
“起初的计划确实如你所料,我也没想到你会中毒,且是当下只有我能解的毒,见皇帝大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为何不捞点好处?何况是你出卖我在先,我趁火打劫一下也不为过吧?”
“我没有出卖你,你爱信不信!”花响试了几次,仍旧无法顺利走下床,见状,夸叶乘风阔步向前,御林卫必然会出手阻止!然而握在手中的宝剑,在眼花缭乱之间被夸叶乘风转到他自己的手中?宝剑在他手中仿佛一条富有生命力的银蛇,在一阵蟠曲扭动过后,“咔”地一声,宝剑入鞘。
御林卫俯瞰“飞”回剑鞘的兵器,嗔目结舌。
“只要我想跑,你们几个哪能拦得住我?”他扒拉开侍卫,径直走到床边。
花响捏了捏右手,道:“何时可以恢复知觉?”
“快则一个月,慢则半年。”夸叶乘风捣了捣汤药的热气,将药碗送她的唇边,道:“真的不是你把我的计划告诉陌氏皇帝的?”
花响将汤药一饮而尽,汤药极苦,她眯眼缓了缓,方道:“倘若不是陌奕宗在天牢里凿了窥听孔,就是他自己猜到的,他远比你想象得聪明许多。”
在猜心思方面花响深受其害,每当她准备为逃跑做些准备的时候,陌奕宗总会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作案”手法。
夸叶乘风想来也是,当陌奕宗得知他来自狐影一族之时,并未急于追问,而是拿出“八卦锁”试探他的实力,若能解开其锁,不仅顺手帮陌奕宗解决一个难题,更加证明他乃狐影嫡系传人。
花响睨向周遭侍卫与太监,轻咳一声,暗示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怔了怔,这句话来自他们在牢房中的对话,他承诺会将她救出后宫。呵,小丫头真执着,胳膊都没知觉了还想着逃跑这事儿呢?
“看吧,如今不是计划有变吗?还有,你见到?……”
“你想问夸叶乘石吧?他已在陌奕宗面前自报家门。”
夸叶乘风闷闷地应了声,一副欲言欲止的神态。花响看在眼里,微扬眉梢,道:“他在大闹后宫之前,似乎并未将你的生死考虑进去,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扯了下嘴角,自嘲道:“一脉相连的手足之情呗。”
花响大致看出门道儿,估计又是兄弟争权、手足相残的传统大戏?
“夸叶乘石拿走了陌奕宗的蓝鼎石玉佩。”
“你说什么?!”他神色骤变。
“为何这般紧张?”
夸叶乘风缓了缓情绪,疲惫地撂下空药碗。关于蓝鼎石玉佩的秘密,陌奕宗本人肯定是不知晓,否则他不会轻易交给夸叶乘石。
当然,中原人地区嫌少有人知晓蓝鼎石的出处。蓝鼎石产自西域,乃是极其稀少名贵的宝石,只有历代赞普才可拥有。赞普是藏王的称号,就像中原地区的皇帝。蓝鼎石玉佩上所雕刻的图腾暗记不尽相同,暗记代表藏王统治的区域,见蓝鼎如见赞普,可以调兵遣将。
不过说归说,西域与中原的战火千百年来从未停止,双方皆是死伤乃至全族灭亡,因此陌奕宗持有的蓝鼎玉佩是否还具备率军实效,唯有勇敢地踏出中原,闯入西域方能确认。
夸叶乘风长嘘一口气,倘若夸叶乘石利用蓝鼎石获得一支军队,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喽。
“幸好,幸好唉,我弄到陌氏皇帝的亲笔密旨。”他颇为感慨,拍了拍花响的肩,没头没尾道,“是你帮了我,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说事儿说事儿,别动手动脚的。”花响挪了下肩膀,“你若是真感谢我,就帮我达成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