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见李长顺跟太子身边的太子争起来,海棠第一反应便是想要阻止他们。这个小太监可是太子的人,那怎么能得罪?反正现在身上的痛跟上回的十五板子比起来还差得远了,她就认了吧。再这样吵下去,里面的主子们要是听到出来看热闹,到时候事情可就不可收拾了!

海棠刚要阻止李长顺,那边的院子门忽然开了,有个书童出来不满地说:“你们在吵吵些什么?吵着了诸位爷,你们一个个都要掉脑袋!”

李长顺和周石仿佛这才注意到这茬,双双闭嘴,互相瞪视了一眼。

那书童见状,满意地掉头回院里,可他刚走两步便停住了,惊诧道:“您几位怎么……他们不敢再闹了,就请回吧!”

出来的人各个尊贵,打头的是太子,太子身边跟着的是世子,再旁边还有二皇子,三皇子,以及一些锦衣华服的年轻子弟。这一众人也是闲得无聊,不顾书童阻拦,慢悠悠地走出来,见自己的太监正是争执中心,太子问道:“周石,你与堂弟的下人争些什么呢?”

周石忙走过来一脸委屈地说道:“殿下,奴婢冤枉啊。可不是奴婢要跟李公公争执的。只是奴婢不甚将茶水弄到了海棠姑娘的身上,奴婢都已道了歉,可李公公非不依不饶不肯让奴婢走,奴婢这才急了眼,跟李公公争了起来。吵到几位爷是奴婢的不是,奴婢愿意领罚!”

周石说着便跪了下去。

周石这一手恶人先告状令李长顺有苦说不出。他心里暗恨,这周石避重就轻的本事可真是不错,倒显得他无理取闹。可在几位爷面前跟周石争个长短?主子们可不关心他们这些下人间的争执,除非伤了自己的体面。

李长顺也忙小跑着过来跪下,经过周石的时候还故意装作不经意地踩了他一脚。周石忍痛没出声,只在李长顺在他身边跪下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爷,奴婢也是看海棠受了委屈,一时着急,没注意分寸,平白吵到了您,奴婢认罚!”李长顺低头道。

周石的所谓领罚,最后多半不会成真,太子对外仁厚,不会当着这么多人面惩罚下人。而李长顺口中的领罚,则是实打实的挨打了,他可清楚若赶上世子不高兴的时候,一顿皮肉之苦难免的。

世子抬眼看去,便看到了匆忙赶过来的海棠那张苍白的脸。

海棠也是痛极了,可看到这么多位主子都出现了,她这个当事人怎么能继续待在亭子里呢?她便忍痛走过来,才刚走到几位爷跟前,未及下跪,就听世子道:“太子殿下,这事儿你准备如何处置?海棠是我的人,欺负她便是欺到了我的头上,莫非殿下对我有何不满?”

太子看向世子,露出一丝笑道:“堂弟,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兄弟一向情同手足,我对你又怎会有丝毫不满?都是下人手脚太笨拙,伤了你的丫鬟。不如就让周石给海棠赔礼道歉,这事也便了了。”

世子冷哼一声:“殿下,若李长顺杀了周石,便只要一句道歉了事?”

太子一怔,随即摇头道:“堂弟,你这便是说玩笑话了。杀人与此事怎可相提并论?我倒觉得,咱们不必如此独断,问问当事者如何才满意。堂弟,便卖我这个面子如何?”

世子沉着脸没有出声。

太子微微一笑,看向周石道:“周石,让你赔礼道歉,你可愿意?”

“都是奴婢的疏忽,奴婢自然是愿意的!”周石立刻回道。

太子便又对海棠道:“海棠,你可满意如此处置?”

一边是太子,另一边是世子,一个温和地看着她满眼的鼓励,一个冷冷地注视着她面无表情,海棠顿时觉得像是被架上了油锅,炙热滚烫的油烫得她皮开肉绽。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为什么啊!

海棠垂了脑袋,不敢去看任何一人的视线,低低地回道:“奴婢……奴婢并无大碍,谢几位爷。”

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呢?说周石烫伤了她就该砍死他?然后让太子和世子的矛盾就此激化?不过即便是这么说,她也并不是一点都不担心。如果换了个主子,可能会喜欢她这种不惹是非的行为,可她的顶头上司是世子啊!他一个不高兴就能把人弄死,要是她的行为不符合他的心意,他回头……或者当场对她发难该怎么办?

海棠这边依然还提着颗心,太子笑道:“堂弟,你瞧,你这丫鬟都不再追究了,你便消消气如何?大不了我做东,给你赔个不是?”

太子这话其实是极为客气的,下人间的争执,哪里轮得到主子们互相赔罪?他这台阶搭得好,就看世子下不下了。

二皇子忽然道:“堂兄,这天虽热了,可女子身子娇弱,不如先让海棠姑娘去换了这身湿衣裳?”

太子接道:“说得也是,我也是疏忽了。堂弟,你看这……”

海棠垂着个头,不敢出声,心里却指望着世子发发慈悲赶紧应下,让她找到地方好好看看身上的伤。

世子的目光从海棠略有些凌乱的颊边划过,扫过她紧贴肩背的衣裳,顺着看到了她不知因紧张抑或恐惧紧扣在一块儿的苍白十指,眼一抬道:“李长顺,带海棠去更衣。”

☆、第24章

世子一发话,李长顺和海棠都松了口气。海棠不识路,李长顺在前领路,带着海棠去了一处小院。一路上,海棠不太想说话,她还在担忧着自己的伤,只希望不要太严重。而李长顺也没有开口。

到了地方,李长顺带海棠进去,边走边说道:“爷平日里也会歇在此处。里头应当有些女子穿的衣裳。”

他带着海棠来到了侧屋,推门进去,一阵薄薄的灰尘飘了出来。李长顺赶紧后退了一步,以手为扇在自己笔尖扇了扇道:“这地方有些日子没人住了,也不晓得还有没有衣裳。”

“李公公,我自己来吧。你还是赶紧回去伺候世子,他身边没人总不方便的。”海棠道。

李长顺脸上有些为难:“这……咱们一道来的,总要一道回去才好。”

“李公公,谢谢你刚才为我出头,我不会忘记的。”海棠轻轻扯了扯嘴角,说出了刚才没来得及说的道谢。

“咱们同是世子的人,我总不能眼看着你吃亏吧?你被下了面子,就是世子被下了面子,我可见不得外人对世子不敬!”李长顺道,当然,他的题外话就是,他们必须一致对外,但如果是内部争斗,他可就不会手软的。

海棠点点头:“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多谢李公公了。”虽然最终也没帮上什么忙。

“好说好说。”李长顺嘿嘿一笑。

海棠道:“那还烦请李公公在外等等。”

“也好。我就在外头,若有何事需要我帮的,尽管叫我。”李长顺说着走出房间。

海棠关上房门,观察着这间小房子。

这处院子应该是世子的临时落脚处,毕竟是亲王的儿子,在宗学里有这点好处也正常。而她所在的这个小房间应该是给丫鬟住的,不过在她之前,世子那些丫鬟估计是不会带到宗学的,那这处积了灰也是正常。

海棠很快就发现一个木箱,上面也没挂锁,她小心地打开,里面放着几套衣服,因为盖子挡着了,里面倒是没什么灰尘,就是有一股常年不见阳光的霉味。

海棠暗暗叹气,她是真不想穿这种有霉味的衣服,可现在她没得选。她刚将衣服拿起,门上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海棠姑娘,太子身边的巧儿姑娘来了,你开开门吧。”李长顺隔着道门道。

海棠疑惑太子身边的丫鬟来干啥,忙起身将门打开。

外头是个容貌端庄的女子,年纪看上去比海棠稍微年长几岁,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手里还拿着些东西。一见海棠将门打开,她便笑道:“海棠姑娘,因周石弄湿了你的衣裳,太子实在过意不去,这才嘱咐我带着这些东西过来。衣裳都是新的,想来应当刚合你的身量。”

巧儿带着东西进门,一转身便对李长顺道:“李公公,你瞧我手也没空,劳烦你帮着关个门了。”

李长顺的的神情有一瞬间的不悦,但他很快就勾起笑容道:“那就麻烦巧儿姑娘了。”说着他顺手拉上了门。

“海棠妹妹,来,让我帮你更衣。”巧儿想将东西放下,结果一看房子里都是灰,她眉头微皱,转身看到那木箱子里的衣服,便拿起一件摊开铺在桌子上,再将她手中的东西放在上面。

“巧儿姑娘,不用麻烦您了,我自个儿可以的。”海棠忙道。

“我才长你几岁,你别跟我‘您’来‘您’去的,叫我巧儿姐姐变好。”巧儿笑着拿出瓶东西道,“周石那小子毛手毛脚的,那茶多烫啊,也不知是不是伤到了。你自个儿可看不到后背。别害臊,咱们都是女子,那些东西谁没有啊?”

巧儿掩嘴轻笑,倒把海棠说得有些尴尬。她倒不是怕露个背怎么了,就是觉得不想麻烦别人。更何况巧儿毕竟是太子的人,她不想跟巧儿接触太多。

“巧儿姐姐,我是不好意思劳烦你。”海棠据实说道。

“本就是周石不对,又哪来劳烦一说?”巧儿道,“来来,这身湿衣服赶紧脱了,捂久了小心着凉。”

巧儿的热情,海棠抵挡不住,只能半推半就地脱了衣服。衣服脱下来的时候,不可避免会摩擦到肩背,顿时就是一阵钻心的痛,她咬牙忍住了。

“哎呀,这一片都红了!”巧儿惊呼道,“这个周石,真该打!他也不晓得走路小心着些,好好的给烫成这样!海棠妹妹,你忍着些,或许会有些疼。”

巧儿让海棠坐下,轻轻往她肩背上擦药。药膏冰凉,擦上去感觉很舒服,连灼热的疼痛都缓解了不少。

“海棠妹妹,你这伤啊,姐姐看着都疼。”巧儿的声音里带着怜惜,“想来咱们女子便都是如此辛苦。像姐姐这样的,跟了个好主子,平日里也能像个大小姐似的养尊处优的,算是好的。若是旁人,投胎没投好,生在了平常人家,若嫁了个良人,这辈子还有些指望,可若是嫁了个浑人,这辈子也就完了。”

听着巧儿推心置腹的话语,若是换一个人,在此刻受了伤受了委屈还没人可说的情况下,想必就顺势跟人聊上,说出心里话了。可海棠并不是原装货,对于巧儿那套嫁人决定一生的话根本没有共鸣,除了在心里感叹一下她跟着世子确实是个倒霉蛋之外,也没吱声。

巧儿没等到海棠的回应,眉头微蹙,声音却越发柔和:“海棠妹妹,你也别嫌我说话直。这里就咱们俩,我跟你投缘,便说些体己话。有些话咱们不好说,但姐姐晓得,妹妹的日子没外人看来那么风光。这些主子啊,都不好伺候。尤其是妹妹你……想必平日里很是辛苦吧?”

岂止辛苦,简直是水深火热好吗!随时都有可能完蛋,就没她这样倒霉的!

海棠想归想,依然没吭声。李长顺还在外头呢,她怎么敢附和巧儿?万一李长顺在偷听,将她附和的话那么一学,她就又要九死一生了。

可巧儿的话也不能不答,毕竟人家表面上是一片好心。海棠想了想,以李长顺在偷听的前提回道:“世子尊贵,我费些心力是应该的。只是辛苦谈不上,世子宽厚大方,能服侍世子是我的荣幸。”

巧儿擦药的手微顿,笑了笑道:“也是。有多少人盼着咱们的活还盼不上呢。”

海棠笑笑,心下渐渐警惕起来。

说起来,今天周石的这一出,说是不小心她肯定不信的,那么就是太子指使的?可太子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昨天她大出风头太子纯粹看她不爽?太子故意挑衅世子,激怒世子?还是说他就是为了有现在这一幕好让巧儿来套近乎套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巧儿忽然又道:“海棠妹妹,我晓得有些话不是姐姐该问的。不过姐姐这实在是好奇,便只能唐突地问上一问了。”

“姐姐有什么尽管问。”海棠语气柔柔地回道。巧儿此来的真正目的要浮出水面了么?

“那姐姐可就问了。”巧儿说着,却又支吾了会儿才道,“妹妹,我瞧着世子对你可不一般……你可曾被世子收用?”

收用什么的……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海棠嘴角一抽,她没想到巧儿会直接问世子睡过她没……世子打过她,骂过她,吓过她,威胁过她,就是没睡过她。

海棠做出羞涩的模样道:“自然是没有的,巧儿姐姐,世子如何看得上我呢?”

说起来,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唯一让海棠感到欣慰的是,世子就没想过要睡她,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25章

“妹妹天生丽质,万不可妄自菲薄。我跟着太子也有不少时日了,可没见过世子带哪个丫鬟来宗学的。”巧儿笑着环顾了四周一圈,“妹妹瞧瞧这儿就晓得了,落满了灰,这可是该丫鬟住的,世子向来不带丫鬟过来,这里不自然就落了灰?”

海棠并没有跟着巧儿牵引的话题走,听了巧儿的话,再看看这四周的情况,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如果将来世子还要带她来,这个房间是不是要归她打扫了?这完全是多出来的活啊!

巧儿可不知海棠心里想的是什么,她见海棠表情古怪,只当海棠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又继续道:“因此我说,海棠妹妹是独一个。咱们当人丫鬟的,好一点的配个小厮,这辈子也能平安无忧。但若是能成为主子的通房,得主子的喜欢将来做个妾室,才真真叫荣华富贵享不尽呢。要是走大运,能怀上个一男半女,这辈子就真正出头了。即便如今世子还未将妹妹收房,妹妹也无需忧虑,以世子对妹妹的特别,那是迟早的事儿。将来妹妹要是成了那人上人,可千万莫忘了姐姐,你我虽萍水相逢,也算有缘。”

听着巧儿的话,海棠心底暗暗吐槽,她完全没忧虑好吗?要是世子明天就看她烦了,把她打一顿赶回尚膳司,或许王妃就不会再觉得她是个威胁,她就安全了呢!

虽然完全不赞同巧儿的话,但看她辛辛苦苦说了这么多也不容易,海棠也就顺着巧儿的话说道:“姐姐说笑了,若真有那么一天,妹妹定不会忘记姐姐的。”

巧儿当海棠是意动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如此我便先谢谢妹妹了。只不过……”她又蹙了眉,似心有担忧。

海棠其实根本不想配和她,但也好奇巧儿的真正目的,便决定配合到底,好奇地问道:“不过什么?”

“既然妹妹问了,那我便直说了。”巧儿继续道,“我觉着吧,主子们有时也不晓得自己想要怎样的。妹妹也该动点心思,让世子觉察出他自个儿的心意。”

“这……妹妹该如何动心思?”海棠故作迷茫地问道。什么动点心思……当王妃是死的吗?她根本还什么心思都没动,就已经被王妃视为眼中钉了。要是真动点什么心思,王妃估计排除万难也要干掉她的。更何况,世子对她特别是因为她会《九章算术》好吗,她要是真听了巧儿的动心思爬世子的床,估计分分钟被世子打死。她还想好好活着,才不会这么想不开好吗!

巧儿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对海棠道:“这最紧要的是,妹妹合该让世子怜惜你。瞧瞧你身上这伤,我瞧着都不忍,世子若得知了,必定心疼。方才,你真该让世子瞧瞧你这伤,实不该自个儿忍下来。”

海棠做出一副受教的模样,认真点头道:“那之后呢?”

巧儿继续道:“之后,自然是小意温柔,体贴识大体。男子对温柔似水的女子尤其喜欢,若女子在外还能顾全男子的面子,男子便更爱了。方才妹妹做得不错,世子要是晓得你如此识大体,必定对妹妹更为不同。只是妹妹别忘了,可要让世子见着你的伤,晓得你的隐忍。”

“哦……”海棠一脸严肃,像是仔细地将巧儿的话记下。

巧儿又道:“海棠妹妹,我瞧你年纪轻,许多事你也不懂,将来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寻我。姐姐比你多吃了几年米,见的人与事多了,道理也晓得一二。妹妹若不嫌弃,姐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谢姐姐,将来若有需要,妹妹定来请教姐姐。”海棠诚恳又感激地说道。

海棠的话其实是非常明显的敷衍,但巧儿只当这个年幼无知的丫鬟已经被自己说动,并未发现什么不妥,她笑了笑,将烫红的最后一片抹上药,便帮着海棠穿好了衣裳,笑着将手中那药膏递给了海棠:“海棠妹妹,这药膏乃是太医院特制,对烫伤很有效用,妹妹可拿去日日涂抹,不出几日,你肩背上的烫伤,便可消退,不会留下一丁点儿痕迹。”

“那妹妹就多谢姐姐了!”海棠收下了这瓶药膏,太医院的好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她正愁没地方弄药治伤呢。反正这药是太子送她的,又不是她抢的,不要白不要。

“妹妹何须言谢,我方才也说,若不是周石,妹妹也不会受这等苦。”巧儿说着声音又有些哽咽,“我瞧着妹妹真是投缘,就像是多了个亲妹妹似的,妹妹若不嫌弃,便将我当亲姐姐来看待吧。将来有什么想说的,在我面前直言便是。咱们是自己人,也不用在乎那些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