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1)

贺礼是一柄青玉搔杖,其实就是后世所说的玉如意,看着有些年头了。她惊讶道:“你怎么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聃亏道:“这不是我的,是智父留下来的,当初说好留给公子将来的夫人,可惜他走得早,我还以为这辈子送不出去了呢。”

“智父是谁?”

“是晋国智氏一族的后人。当初晋国被智、韩、赵、魏四大卿族霸权,智氏势力最大。后来赵韩魏三族在晋阳之战中合力打败智氏一族,三家分晋,智氏族人自此四处逃离,隐姓埋名。智氏对曾经分占王权导致晋国覆亡之事十分后悔,所以后人都尽力辅佐晋王室后代。公子是由智父一手带大的,因此称他为智父,我们也跟着这样叫。智父去世后,公子才入云梦山拜入鬼谷。”

易姜点了点头:“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聃亏讪笑:“以往姑娘没有和公子成一家人,这些话是不能说的。公子一个人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以后就指望姑娘你多照应了。”

易姜随口敷衍了一句,拢了拢衣襟,转身回房。

公西吾又是忙到半夜才从书房回到房中,易姜已经熄灯就寝。

他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朝她那边靠了靠。易姜还没睡着,机警地绷紧了身子。他没再靠近,只在她耳边说了句:“我对男女之事所知不深,昨晚一定弄伤你了,对不住。”

“……”易姜绷着身子没有丝毫放松,过了许久没见他有其他动作,才终于放松下来。

☆、第61章 修养六十

多了一个女主人,相国府的变化还是挺明显的。府上的女仆从多了许多,相国每日起身的时间也晚了一刻,童子觉得近来手上的事情一下减轻了不少,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两天天气都是阴沉沉的,看着似乎要落雪。童子换上了厚厚的袄衣,给各屋分派了取暖用的木炭,正忙着,瞧见息嫦在门口朝他招手。

他搓搓手走过去:“姑姑有事?”

息嫦道:“易夫人想练练箭,你为她取把弓来。”

童子有些为难:“夫人不会是想出去行猎吧?”

息嫦摇头:“怎么会呢,相国又不允许她出府,你在府上竖个靶子让她活动活动筋骨就好了。”

童子这才放心,手脚麻利地去办,不一会儿就在后院里竖好了箭靶。

易姜穿上紧贴腰身的胡服,将头发绑成马尾,站在那里射箭,少鸠轻手轻脚地从后面接近,猛地吓了她一下,害她手中的箭一下脱了靶。

她咯咯笑了几声:“不错啊,公西吾居然还能让你碰武器,我可是连门都出不了。”

易姜朝远处立在廊下的童子和息嫦看了一眼:“你试过了?”

“是啊,我和裴渊都出不去,不过裴渊甘之如饴啊。”她叹了口气,仿佛恨其不争一样,“太闷了,我还想去临淄城中逛一逛呢。”

易姜又搭上弓射了一箭,忽然道:“公西吾说要让我出仕。”

少鸠愣了愣:“真的?”

易姜点头:“不过肯定没这么容易。”

正说着聃亏朝这边来了,易姜立即闭上嘴。

“姑娘,”他唤了一声,到了跟前又憨笑着道:“该叫夫人了,我总忘了改口。夫人请随我来,公西先生请您与他一同入宫去。”

“入宫?”易姜料想是为了授官爵的事,便将弓箭交给少鸠,随他朝府门走去。

公西吾大概是从别处绕回来接她的,立在车边没有进门。天气寒冷,他的脸在寒风中愈发白皙,朝服玉冠在身,庄重的一株古松。

易姜没来得及换衣服,还穿着那件胡服,腰肢纤细,曲线毕现,背后的马尾几乎要拖到腰间,随着走动轻轻摆舞,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却很活泼。

公西吾走过去,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系上,扶她登车,注意到她手心有道微红的印子,问了句:“拉弓了么?”

“嗯,闲着无事,练了一会儿箭术。”

公西吾点了点头。以她的性格,在内宅之中待着总是苦闷的,能有些事情做也好。

马车缓缓驶动,易姜瞥了一眼他的侧脸,忽然道:“我有一事相求。”

公西吾转头看她:“怎么了?”

“能不能让少鸠出去走一走,别关着他们。”

公西吾蹙了一下眉。

“若不放心,派人跟着他们也行。”

他不太习惯她这种央求的语气,终究点了点头:“好。”

“谢谢师兄。”易姜在车厢上靠了靠,没再说话。

公西吾一路盯着她的神色,偶尔她也会看他一眼,但都没有话要说,就这么一路无言地到了宫门前。

先前公西吾下了朝会后去见过齐王建,说了授易姜官爵的事。若在往常是没多大波折的,但是最近后胜在齐王建跟前吹了不少耳旁风。

齐王建纵然是个惜才之人,但到底没什么主见,本也没考虑过给易姜授官爵,认为她就以易夫人的身份为国家出谋划策就很好,再求官职未免有贪图权势之嫌。于是打了个茬说:“此事再议吧,易夫人至今还未入宫拜见呢,稍后不妨让本王见一见她。”

这也是该有的礼节,公西吾便回府接了她过来。

齐王建在书房里接见了他们,二人行了拜礼,齐王建的视线在易姜身上扫了一圈,便朝公西吾笑道:“难怪相国忽然成家了,有这么个出众的师妹在,的确是看不上旁人了。”

公西吾淡淡道:“王上过奖。”

君太后一只手挑开珠帘看了过来。齐国大国风度,装束自由不讲约束,但她有心挑刺,见到易姜身上穿着胡服,竟出言讽刺了一句:“到底是赵国来的,爱穿这胡人的服饰。”

易姜垂眼,微微笑道:“太后说的是,当初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使赵*事强盛,胡人的服饰没什么不好。”

君太后脸一沉:“哼,那是过去了,赵国四十万兵马都被坑杀在长平了,还谈何强盛?”

公西吾闻言立即朝易姜看了一眼,她果然变了脸色,抿着唇僵着身子。

他开口道:“近来时局变幻,内子或有独到见解,王上不妨问一问她的看法。”

齐王建也正因母亲语气而尴尬,便赶紧搜刮了个问题丢了出去,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底问的是什么。

易姜认认真真地回复了,估计他也没仔细听,只随口夸赞了几句,便示意二人告辞。

出了殿门,走下长长的台阶,公西吾安抚了易姜一句:“太后还因为以前的事记恨你,所以有些阻碍,不过也不会太难,王上终究会同意授你官位的。”

易姜其实并不是太在意什么官位,但若真能得到就意味着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自由,还是有好处的。

不过的确是艰难,当初赵太后重用易姜就被齐国视作离经叛道,如今要已经嫁做人妇的她要再在齐国为官,阻力更大。何况她曾经进攻过齐国,这始终是个把柄。

寒风刺骨,卷入宫道,在两边撞出呜呜的声响,天上渐渐飘起了细细的雪屑,还没到中午,天色却有些昏暗。

公西吾忽然想起裴渊对自己说的话,侧头问易姜:“冷么?”

“嗯。”

他便伸手去牵她的手,谁知她反倒缩了一下手指。

“你的手比我还凉。”

他重新牵起她的手,放在掌中呵了呵气,又轻轻搓了搓:“现在呢?”

“好些了……”四周还有宫人往来,易姜有些尴尬,垂着头朝前走,手被他撰着抽不出来,只好作罢。

公西吾却是神色如常。

快走到宫门口时,有辆车马缓缓驶入。能在宫中驾车的自然不是寻常人,易姜拽了拽公西吾,朝边上避让,那车马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

公西吾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车中有道声音叫住了他。

是个女子的声音,对方自车中探出身来,穿着厚重华贵的宫装,头戴玳瑁镶嵌的头饰,一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扬,极有风情。

“这不是相国嘛,许久不见了。”

公西吾抬手见礼:“云阳夫人有礼。”

云阳夫人扯了一下嘴角:“听说相国近日娶妻了,当初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打算娶妻的么?”她的视线落到他身后的易姜身上,“这位就是那位众口相传的易夫人?”

公西吾道:“的确是内子。”

易姜被点了名,只好近前一步见礼,刚抬起手意识到自己行的男子的揖礼,讪讪地收回手臂,掖在腰侧屈了屈膝。

云阳夫人掩口笑了起来:“原来相国喜欢的是这样的女子,真是叫人长见识。”

公西吾出言告辞,便要离去。

云阳夫人又叫住了易姜:“我刚回到齐国不久,易夫人不妨抽空去我府上坐一坐。”

易姜道:“夫人抬爱,本不该拒绝,不过夫君不准我出府,只能心领夫人好意了。”

公西吾不禁瞥了她一眼。

云阳夫人诧异道:“相国怎么这般对待妻子?”

“内子身体不适,过些时日再说吧。”公西吾转身托住易姜后腰,带她出了宫门。

登车时公西吾告诉易姜,云阳夫人是齐王建的长姐,当年嫁给了楚国的云阳君为妻,去年云阳君病逝。她成婚几载没能留下子嗣,觉得孤苦无依,便请求回了齐国。

易姜听了进去,却没什么表示。

公西吾过了许久才道:“你要想出门,过些时日我带你出去。”

她往后一靠:“师兄别多想,我只是为了婉拒她的邀请才说你不让我出门的,没别的意思。”

公西吾遂不再多言,命聃亏驾车回府。

刚到府上,眼线又送了新的书信过来,似乎来自好几个地方,公西吾一下变得很忙,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天。

晚上易姜吃完饭他才现身,去屏风后换了身常服,出来后忽然问易姜:“之前你说要除了范雎的事,有何计划?”

易姜一听他这么问便猜今日那几封送入府中的书信与秦国有关,一边撩起袖子往茶汤里添了些佐料,一边理了理思绪:“借白起的手除了他最好,目前白起与他矛盾最大不是么?”

公西吾在她身旁坐下,自怀中取出一方帛书,在桌案上摊开:“这些年诸国征伐,局势难得有些明朗,如今却因为他要和白起争权夺势,险些毁了这局势。”

易姜看着帛书上细细描绘的地图,秦国与齐国一西一东,中间几国夹在中间,如同渐渐被逼入死角的困兽。

她想了想:“既然真要除了他,暂时还是先不要惊动他,师兄先稳住他,由我来联系白起。”

灯火暖黄,公西吾微微敛眸,长睫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阴影,沉吟许久,抬头时眼中竟有些笑意:“也好。”

易姜对他这笑不明所以,转头挑了一下灯芯:“如果范雎死了,算不算鬼谷内斗?”

“算是吧,你我联手也算是替老师出手了。”公西吾顿了顿,微微叹息:“历任鬼谷弟子无一不是天纵英才,可谁也没有在成就的丰功伟业上坚持到最后,大概他们都和范雎一样,最终败给了权势。”

易姜失笑:“这不奇怪,是人都会渴望权势,你觉得遗憾是因为你不渴望,而你不渴望是因为你没有*。你没有*却又坚持辛苦操劳着,想来也真叫人钦佩呢。”

公西吾的视线落在她绕到身前的发尾,移到她被灯火映照的脸,忽然伸手勾着她的腰贴近自己,声音低沉:“谁说我没有*?”话音未落,唇便贴了上来。

易姜双手扶住他肩头,原本想要推开他,刚用了力道却又改了念头,反而缠住了他的脖子。

公西吾心中讶异一闪而逝,欣然起身,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床榻,衣衫逶迤,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