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1)

浮生相尽欢 素光同 3521 字 1个月前

她将整张脸埋入袖间,掩住苍白的面色,缓缓道:“他不喜欢我,也总是避着我,我都是知道的。”

苍穹霞光落幕,弯月初上树梢,玉奴见我不答话,气息越发弱了些。

我想,她一定是时日不多了。

虽然不知道玉奴为什么会去朝夕楼混饭吃,但作为一只修炼几千年的蛇妖,她的修为和法力都应该远远在我之上,然而华霆山行宫的宫墙外有一道复杂难解的结界,端看玉奴此时的模样,大概是强闯了结界,落得一身重伤。

我默了一小会,声音轻不可闻道:“我的父亲,他已经去世了。”

我再次后退一步,抬眸看向诧然无措的玉奴,“十几年前,他刚历完一场天劫,在身子最虚弱的时候,有一群狼妖闯进了我家……”

“挽挽……不要说这样的话……”她呼吸急促,声音微颤道:“你们九尾狐会那么多种禁术,怎么会、怎么会……”

我没有看脚后的路,无意撞上坚硬的树桩,口袋里的手帕掉了出来,包在手帕中的松子和坚果撒了一地。

泪水模糊了眼眶,我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却忽然想起了回去的路,只要沿着这道宫墙往南走,就是这座花园的出口。

我捡起掉地的手帕,落下最后一句话道:“我娘用的最后一种禁术,是和我爹一起……化成飞烟。”

山间云雾轻薄,月色愈加朦胧。

这一晚我刚回主殿不久,就等来了接我回家的夙恒,我有几次想告诉他今天在树林里遇到了什么,最终却都没有开口。

夜幕辽阔,冥洲王城内灯火初上,冥殿的殿门半敞,落下一地星华月色。

“今天下午我去了华霆山行宫的花园……”我站在夙恒身边,轻声开口道:“湖里的鱼生得很标致,还有一片很大的树林。嗯,树林里还有很多松子和坚果。”

话音顿了片刻,我贴近他怀里,“还是见到你最高兴了。”

夙恒抬手搂上我的腰,抱了我半晌,低声问了一句:“下午在树林里,遇到了什么?”

凉风吹过窗棂,带来庭中菩提香气。

我抬眸将他望着,他搂在我腰间的手一用力,把我抱上了紫檀木桌的桌沿,吻落在我的额头上,嗓音低沉道:“听说今天下午,行宫的结界被蛇妖撞破了一角。”

“是,我遇见她了。”我顿了一下,接过话道:“我从前就认识她,只是很久不见所以有些记不清。她问我……”

“嗯?”

尾音拖长,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我定定将夙恒看着,“问我父亲的事。”

他俯身挨近我,再次吻了我的脸颊。

我低下头,轻声道:“我爹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和我娘一起去世……只有我活了下来。那一天家里来了很多狼妖,所以我一直很怕狼,也很害怕一个人,更害怕天黑……”

偌大的内殿中,水晶灯盏光辉耀目,光影却渐渐模糊,我抬手蒙上自己的眼睛,泪水却从指缝中滑了出来,我努力平复,却止不住声音哽咽:“我很想爹和娘……也想过要报仇,可是我连那群狼妖的样子都记不清,也不知道……”

他的唇贴上了我的唇,舌头伸进来以后,吞没了所有尚未出口的话,吻得极深也极缠绵。

我双手攀上他宽阔的肩膀,尽力迎合他吻得更深,有些喘不上来气,却还想要更多。

半晌后,夙恒放开了我。

“挽挽。”他搂紧我的腰,挺直的鼻梁抵着我的耳尖,“所有的事,我都可以帮你完成。”

他轻捏我的脸颊,低声道了一句:“别怕。”

☆、第77章 雨霖铃

夜幕暗沉,殿内灯盏微光寥落。

我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将被子往上拽了一下,三更天的夜晚安静至极,隐约能听见窗外细微的风声。

夙恒伸手将我揽入怀中,顺便抽掉了被我抱在怀里的枕头,他拨过我散乱的长发,在我的颈后落下一吻,语声低缓地问:“在想什么?”

在想爹和娘,还有小时候的那些事。

想到娘亲抱着我站在镜子前,摸着我的脑袋柔声说,几千年来她第一次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一点,她很想看我化形以后的样子。

我爹揪了一下我的狐狸耳朵,散漫含笑地搭了个腔:“不急,我们总能看到的。”

他说过很多很有道理的话,可是这句话,他到底说错了。

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在冥界一样会发生,凡人死后多半还有来生转世,冥界的精怪妖灵却很少有轮回的机会,他们的死常常伴随着魂飞魄散,比如爹和娘。

我想到那些事会很难过,可是回忆里的种种往事再让人难过,它也已经过去了。一日十二个时辰翻过,新的一天又会到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静了一阵,裹着被子趴在床上,双手托着腮帮,十分诚恳地邀请道:“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夙恒抬手揽过我的肩,微凉的指尖搭在我的肩头,轻缓摩挲了两下,“你不在冥洲王城的这些天,养在花园里的萝卜发芽了。”

“这段时间王城下雪了,那些白萝卜还能发芽……它们好厉害呀……”我滚进他的怀里,软着声音问道:“那下次可以种木铃草了吗?”

我在他怀中撒娇般地蹭了蹭,接着道:“这样就可以用木铃草炖鸡汤了,再加上甜甜的姜丝,炖出来的鸡汤会非常好喝的。”

他的手掌抚在我的背上,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衣,能感到他手上粗糙的茧,“嗯,再种一点灯芯叶。和银鱼一起清蒸,你应该会喜欢。”

“会特别喜欢。”我双眼一亮,又蹭了他几下,“如果是你做的,我就更喜欢了,连装鱼的盘子底都会舔干净的。”

他低笑一声,吻了我的脸颊。

我心底有些甜蜜的满足,欢快道:“等到春天来了以后,也许可以去花园里荡秋千……”

“秋千也搭好了,在连理树旁边。”他搂紧了我的腰,低声续道:“上个月载的那棵连理树,也生了新枝。”

“那它是不是很快就可以长得又高又壮了……”我牵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轻声应和道:“就像院子里的菩提树那样。”

我顿了一下,又道:“树和藤一直不分开,就像你和我一样。”

他没有答话,低头吻上了我的唇。

我拉开自己的衣领,将夙恒的手牵到我的胸前,引他极大力地揉搓,又伸手去解他的衣襟,我的脑中一片清明,只是觉得被他吻得很热,热得像是在身体里燃出了火。

夙恒反握我的手腕,嗓音沙哑道:“挽挽……”

呼吸变成了喘息,耳根已然红透,我攥着被子的一角,眸光闪烁看着他,“挽挽在藏书阁七楼看了很多画册。新学了一些姿势,我们试试好不好……”

他的目色极为幽深,像是汪泽的静海,我一眨不眨地瞧着他,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唇瓣,他缓缓撩起我的裙摆,手也抚上我的腿,哑声答道:“乖,一定喂饱你。”

次日傍晚时分,殿内照进了晚霞的余光。

夙恒给我盖好了被子,又低头亲了亲我的脸。

我累到没有说话的力气,两条腿酸麻到不像是自己的,抱着松软的枕头,沉沉睡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太累,这一觉睡得极其踏实,醒来已经是初阳破晓的清晨。我从床上爬起来,将被子团成花卷的形状,趿上鞋子走出了内殿。

院子里的菩提树依旧繁茂,风吹树叶沙沙轻响,交错的树影横斜在草地上。

远望晨光清朗,空明的天幕澄澈如碧湖,我从衣服兜里找出几块美玉,打算去偏殿里看望许久不见的二狗。

尚未走到偏殿的院落,我远远瞧见一个风驰电掣的身影,嘴上叼着羊脂白玉的饭盆,头顶两只犄角金光锃亮。

二狗就这样飞奔着冲向了我。

在离我大概三丈远的地方,它及时刹住爪子,靠着四爪贴地的滑行,一路溜到我的脚边。

我和蔼又慈祥地摸了摸二狗的脑袋,弯下腰同它说话:“这段时间我去了人界,所以没来找你玩,你这一个月过得怎么样?”

二狗双眼水雾雾地将我望着,脑袋搭在前爪上,呜咽两下就不再出声,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正思考它是受了怎样的委屈,就听到了蹄子踏石砖的蹦跶声。

白泽神兽叼着半根白萝卜,从远方跑了过来,它的蹄子应该好全了,正如二狗的爪子一样,踩在青玉石的大道上一路清脆的响。

二狗扭过头看到了白泽,又立刻将脑袋扭回来,泪眼汪汪将我望着,头上的犄角色泽黯淡,爪子紧紧捂着自己的饭盆。

我提着裙摆蹲在二狗身边,捧脸远望飞快跑过来的白泽,对着二狗问道:“是不是白泽欺负你了?”

二狗低下脑袋,无声地摇了摇头。

我感到有些费解,锲而不舍地追问:“那它占用了你的饭盆吗?”

二狗呜呜两声,趴在了地上。

话音刚落不久,白泽神兽已经跑到我们面前。

我原本以为二狗见了白泽,会默不作声地躲开或者避让,却没想到此时的二狗叼着饭盆挪了过去,水蒙蒙的大眼睛映着白泽的倒影,金光锃亮的饭盆摆在了白泽的蹄子边。

白泽斜叼着一根白萝卜,将下巴高高地抬起来,像极了凡间喜欢斜叼烟卷的浪荡子弟,没有分神看那饭盆一眼。

我大概明白了二狗的悲伤所在。

记得刚开始的时候,二狗就决定把心爱的饭盆送给白泽,但是白泽一副“你和你的饭盆都好讨厌都离我远点”的样子,让它感到自己和饭盆都受到了伤害。

我站了起来,摸了摸白泽毛绒的脑袋。

它踏了两下蹄子,挨我挨得更近了一些。

天光渐亮,东方的日色更为明朗,宫殿林立的王城内,浅薄的云雾飘渺无状,缓慢融进漫天霞光。

想到种在王城花园里的白萝卜,我欢快地领着二狗和白泽走出了冥殿正门,路上和白泽神兽解释着:“你最喜欢吃的白萝卜,已经种在花园里了,而且还在冬天发了芽……我带你去看一看……”

白泽听了似乎很高兴,黑亮的大眼睛定定将我看着,蹄子也踏得更响。

在一只灰羽信鸟飞过的那一瞬,白泽神兽倏然一顿,定了半晌以后,竟是扭头就往回走。

二狗呆呆地望着白泽的背影,又抬头看了我一眼,最后叼着饭盆冲了过去,将饭盆妥妥当当摆在地上,拦住了白泽的去路。

那信鸟栖在我脚下,翅膀下落出一封精致的拜帖。

这是……

师父的信鸟。

我愣了一会,明白了为什么白泽会突然不高兴,又弯腰将那封拜帖捡了起来。

看完以后,我的脑子里有一瞬的空白,夹在指间的帖子蓦地一松,整张拜帖又飘飘然落回了地面。

师父在这张拜帖里说,他邀我去朝容殿作客。并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想同我说,只是因为他上次和夙恒对战时伤了元气,久病未复原,不知道这副残体能拖多久,想在大限来临之前,和我再见一面。

清晨凉风微盛,我呆然立在宫道边,看那只传信成功的信鸟扑着翅膀,重新飞上碧蓝苍穹。

日光高照,转眼接近午时,在王城花园里看过新发芽的白萝卜以后,我领着二狗和白泽往回走。

广阔的王城花园内,树林浓密成荫,琉璃墙上倒映着淡薄的树影花痕,很是清丽好看,我抬脚绕过墙根时,袖子却被人蓦然扯住。

我下意识地抽出血月剑,刚准备转过身,手腕又被他牢牢地反握住,那人站在我身侧,修长的影子斜映进树林里,低头在我耳边道:“挽挽的剑法都是我教的,想用这把剑对我做什么?”

“师、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