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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一品公卿

作者:八爷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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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水

第一章

幽州,自古以来便是兵家重地。前朝末皇帝曾在此驻跸行宫,开凿永济渠,引沁水南通黄河,北达涿郡。其后三次用兵高句丽,皆以此为基地。

永安元年,大褚建国十年,天下初定。

六月辛丑,骄阳似火,烈日当空,炎炎热气将整个幽州城炙烤的宛若一只烤炉,放目望去,只觉得连空气都是扭曲的。

城外三十里处,永定河旁。几十条大汉脱去沉重的皮甲横刀,只穿着亵裤在河里泡着,时而发出舒服的喟叹。

一个面色黝黑,浓眉大眼的军汉指着河对岸的巍峨高山高声笑道:“谁愿与某家打赌,从这里到对面游一个来回,胜者可得某家半个月俸禄。”

闻听此言,河中一个面色白皙,眉目俊朗的男人笑道:“得了吧,你可还有半个月的俸禄,不都在上一次打马球的时候输干净了吗?”

此言一出,众军汉再次哄堂而笑。那浓眉大眼的黝黑汉子大怒道:“好你个小白脸,专会揭你爷爷的老底。俺这个月的俸禄输了,不是还有下个月的吗?难道还会赖你不成?”

那清秀男人见这汉子认真动怒,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摇头说道:“罢、罢,我只说句实话提醒你,却引来你如此抱怨。你若真的不怕输个净光,我就陪你赌上一回——”

一句话未完,只见那汉子不屑的瞥了清秀男人一样,扭头说道:“俺才不和你赌,你这小子奸猾狡诈,着实不是好人。”

“你不和他赌,我来跟你赌。”泡在河边的壮硕汉子两腿一蹬,窜到黑脸汉子身旁,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指着河水对面的一块山石说道:“你我一起开游,谁先碰到那块石头,谁赢。输家也不必出钱,只需给赢家洗半个月的亵裤,如何?”

未等黑脸汉子开口,旁边泡河的几位将士连忙起哄叫好。尤以最先说话的那位清秀男子喊的最为厉害。他怪笑着冲着犹犹豫豫的黑脸汉子挤兑道:“怎么,不敢应承,是怕输吧?”

那黑脸汉子被这言语一激,立刻开口道:“比就比,俺怕甚。”

话音刚落,陡然闻得“噗通”两声,岸边游人神色惊惶的指着河水上游嚷道:“不好,有人从山上跳下来了。快过去救人。”

那黑脸汉子不等别人动作,早已纵身窜了出去。几个沉浮便到了山崖脚下,恰好见那落水之人勉力游了上来在水里扑腾着。黑脸汉子凑上前去,远远的就看见那人肤色白皙,眉目如画,头发短短的墨如黑锻,紧紧贴在额前,越发衬出这人肤如凝脂。

不光发型怪异,这人的衣着也令人摸不着头脑。同时下百姓官宦喜着胡服、缺胯袍或半臂襦裙的喜好不同,这人上半身穿着一件靛蓝黑纹横竖格子折领开襟儿露胳膊衣摆及腰的奇装异服,里头穿着一件白色坎袖圆领半臂,衣料大概是棉质,看起来柔柔软软的。靛蓝黑纹横竖格子外短袍的扣子圆圆的,材质透明,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物件儿。那白色棉质半臂浸过水后紧紧贴在身上,越发衬出胸前两点若隐若现的殷红。在烈日的照耀下,散发出上等白瓷一般温润细腻的光泽。

黑脸汉子见状,连忙撇过脸去,面红耳赤,粗声粗气的说道:“竟是个小娘。”

顿了顿,又道:“长得真好看,可惜是个平胸的。”

说完,强有力的胳膊从落崖之人的胸前穿过,架住“她”的两条胳膊往岸边游。岂料那落水之人扎挣的厉害,黑脸汉子险些禁锢不住。见此情状,也只能以掌为刀,照着落水者的脖子不轻不重的劈了下去。那落水之人头一歪,便昏厥过去了。

黑脸汉子一边架着落水的人往回游,一边暗搓搓的想道:“真好,俺蒋悍这回也有婆娘了。”

一时落在后头的几位军将也都游了过来,瞧见黑脸汉子胳膊下夹着的人,都啧啧赞叹扼腕不已。深悔自己的行动慢了,美娇娘竟被这憨货给抢走了。

唯有那清秀汉子不以为然,开口调笑道:“谁说黑炭救了人就能抱得美人归的?兴许那美人醒来后看不上那块儿黑炭,不想嫁给他呢?”

蒋悍闻言,又是大怒道:“不可能。俺都跟她有肌肤之亲了,她怎么会不嫁给俺?”

说话间,又将胳膊下的小人儿小心翼翼地推到岸上。河边的军汉们立刻过来围观。

只见这落水之人眉目精致,容貌秀雅,鼻梁高挺,薄唇殷红。端得是一副好相貌。

方才同这黑炭蒋悍打趣的白面书生仔细端详了一阵,若有所思的蹙眉说道:“我观这位娘子……长得好生面善。你们觉不觉得——”

话未说完,众将士们哄堂而笑。仍旧在水中泡着的蒋悍不以为然的撇嘴说道:“你这小子端得奸猾。俺瞧这幽州城内相貌略有些齐整的小娘,你瞧着都面善。”

同蒋悍比游水的壮硕汉子则指着地上昏厥的“小娘”狐疑说道:“这小娘穿着打扮好生奇怪,该不会是突厥派来的奸细吧?”

蒋悍闻言,更是连连摇头说道:“不可能。别说她是落水昏厥被我们发现的,就算突厥真的要派奸细过来,也不会派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材孱弱还未及笄的小娘过来。你们实在多虑。”

“再说了,就算是突厥的小娘,也不会梳着这么短的头发,穿的这么奇怪——这明显有悖常理。我想突厥就算是派奸细过来,也不会让奸细打扮成这副模样。”

其实这落水之人穿的一点也不奇怪。倘若有后世之人在此,一眼便可看出这人穿的是白背心,黑蓝格子衬衫和一条牛仔裤。

只是此刻众人皆是古人,从未见过此等装扮。兼且救人如救火,因而稍微探讨了下没有眉目,就立刻将人抬回军营中找郎中救治了。

爬上岸的蒋悍生怕旁人跟他争抢,不等别人反应过来,索性一个躬身将落水的“小娘”横抱在怀,被十来条汉子簇拥着闯进了随军郎中的帐篷。

于是后世史书中记载的惊才绝艳,智谋无双,算无遗策的宰府大人,就以这么一种昏迷状态下被人误认为女子更被人公主抱的形态, “轰轰烈烈”的登上历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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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衍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体乏力,头晕目眩,眼冒金星,鼻塞堵滞,嗓子眼儿里冒火。周围人声嘈杂,空气混浊湿热,还弥漫着浓重的汗腥刺鼻味道。

众人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留意到薛衍眼皮颤动,有人用方言喊道:“快叫郎中过来,他醒过来了。”

薛衍迷迷糊糊地听了一耳朵,只觉得那人说的好像是陕西话,却又有点儿不一样。

睁眼看时,却见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军帐中。周围簇拥着的都是身穿明光铠的将士,各个黑面长须,皮肤粗糙。唯一一位文士打扮的人头裹纱罗幞头,身穿浅绯色圆领缺胯袍,腰系革带。透过影影幢幢的将士们的间隙,薛衍还能看到军帐壁上挂着黄革箭囊,箭囊里插着十来只羽箭,边上还挂着几张长弓,兵器架上陈列着枪戟长矛,一应陈设都是刻意做旧了的……

恍恍惚惚地薛衍下意识认为自己仍旧在《盛唐攻略》的剧组里,周围大概都是剧组招来的群众演员。

薛衍有些难受的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作为一名历史系毕业的剧组道具师,薛衍因其技艺精湛,认真负责,家学渊源颇受各大剧组欢迎。所以这次糖汁工作室筹备大型穿越历史剧《盛唐攻略》的时候,薛衍也有幸受邀成为剧组的道具师。

因剧组大部分演员都是年轻人和男人,且投资人恰好又是主演的缘故,整个剧组的气氛非常好,拍摄的也非常顺利。所以大家决定空出一天去山顶郊游烧烤。薛衍因为是男人,又是道具师,所以和其他的场务及男明星肩负了带烤具和食材的重担。

结果薛衍在爬山的时候不知怎么脚下一空,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掉进了水里,好不容易浮上来又被人打昏了。

现在看来……他是被群演救上来抬回片场了?

烧烤没吃上,居然还被人惨无人道的围观。心下十分悲催的薛衍伸手拽住卧榻旁那名身穿圆领缺胯袍的临时演员的袍衫衣角,尚未说话,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这缺胯袍衣料的手感,似乎有些不对啊!

再仔细看看这帐篷内的一应陈设,似乎也太脏太旧了吧?

好像真的是很多人在一起用了很久的样子!

怔怔地眨了眨眼睛,薛衍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原本还浑浑噩噩的人瞬间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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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痛

第二章

被将士叫来的随军郎中坐在低矮的卧榻旁,从破旧的藤箧中掏出一只看起来越发破旧的脉枕,动作轻微的垫在薛衍的右手腕下。宁神细诊了约有半刻的工夫,又换过左手细细诊过。半日诊脉毕,收起一应家伙什儿,颤颤巍巍的捋须说道:“已无甚大事了,只需凝神调养个三五日,便可恢复如初。”

众将士闻言,纷纷道谢,神色言谈和悦恭敬,似乎并不以这随军郎中的官职品阶低微而有所轻慢。

盖因这郎中名义上是随军而来,然则他本人却是当今陛下潜邸时的老人儿,端得一手好脉息。据说当年陛下统帅大军征战南北,浴血奋战,几次伤重垂危,都是这位老太医妙手回春,从阎王手里将人硬生生救了回来。后来陛下登基,便赐封这位老太医为太医署医博士。奈何这人生性耿直不喜太医署内勾心斗角,受人掣肘,又自觉擅长外伤诊治,因而请求陛下令他随军。

用句后世的话讲,这位老太医是典型的人老不服老,总想发挥点儿余热。

陛下被缠磨的无法,恰好镇国公世子魏齐因战功累积升为从三品云麾将军,奉命镇守幽州。而魏齐又是魏皇后的嫡亲侄子,陛下索性将这求战心切的老太医打包送到镇国公府,让其跟着魏齐北上赴职。如此既能全了老太医的拳拳热心,又能安抚皇后,令其不至于为了侄子的安危日夜悬心。

这次蒋悍将落水的薛衍带回大营,本想随意叫个郎中过来诊治一番。岂料那传话的将士抵达郎中营帐的时候,其余几位郎中都不在,唯有这位老太医在案前温习医书。医者父母心,听到那将士的话后,老太医二话不说,便拎着藤箧跟随而来。

那面容白皙,身着浅绯色圆领缺胯袍的文笑着起身至老太医身旁,拱了拱手低声道谢。又询问老太医是否给开个方子,他好着人去抓药熬药。

老太医摆手直言不必,沉吟片刻,又捋须说道:“少年身子结壮,体脉强健,饶是落水受惊,只需静养即可。这几日给他吃的清淡一些,栗米粥里最好再放些姜片去寒。至于药汤则不必服用了,毕竟是药三分毒。”

天下初定,民生得以休养,国库更是空虚,军中辎重也很紧张,就算幽州是天下重镇,也无法摆脱这种现状,所以还是能省则省罢。

再说以这少年的情景,也不必到吃药的程度。

身着浅绯官袍的白皙文官再次道谢,亲自将人送出营帐,又吩咐账外戍卫的小将士替那老太医背着藤箧送回原处。方才彻身回转。

彼时薛衍已经彻底清醒,正在接受周围众将士的种种盘问。唯独不见蒋悍其人。

蒋悍将人抱回营帐的时候,担心薛衍落水受寒,特地叫了个妇人过来替薛衍换下湿衣服。这一换不要紧,却立刻暴露了薛衍的男子身份。男人长得就算再漂亮,也不是小娘,更不会生孩子。

一腔热血要将人娶回家的蒋悍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满面悲催的离开了营帐。不知去何处排遣郁结。反倒是跟着蒋悍回来的几名将士,因心中并无希望,此刻倒也不觉得有落差。只是纷纷感叹这小子细皮嫩肉的,端得比小娘还小娘。

于是在薛衍还不知道的情况下,整个幽州大营的将士们又给他安了个“小娘”的外号。

薛衍刚刚经受了一番莫名失足,落水受惊,更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不对劲的种种惊吓。此刻又听到众汉子操着天南地北的方言不停的问话,整个人就仿佛被五百只臭气熏天的鸭子重重包围,只觉得头疼欲裂,恶心乏力。

那面色白皙,身着五品浅绯官袍的文官转身回来,就瞧见薛衍一脸呆怔怔的躺在卧榻上,眼睛直勾勾的,既不说话,也没反应。暗暗猜测他是受到了惊吓,因而笑着上前,温言笑问:“在下许攸,乃荥阳人士,忝任河北道行军典签,不知小郎君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家中还有什么人?前来幽州所谓何事?又为何会坠山落水……”

薛衍见这许攸身着浅绯色官袍,便知这人官职五品。又见他说话的语速很慢,且温声细语徐徐道来,好像生怕他听不懂的样子,便知这人心细如尘,大概猜到了他言语不通的窘境,心中便生了几分好感。

不过这许攸说话语速虽慢,言谈间却是标准的关中口音。好在薛衍跟着《盛唐攻略》剧组到过西安取景。连猜带蒙的,也明白了许攸要问什么。

只是再听明白了许攸的询问后,薛衍却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作为一名自幼便以“工作人员家属”的身份混迹各大剧组的人,薛衍对于摄影棚的种种设置都了如指掌。他小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便是藏在巨大繁乱的影视城里面躲猫猫,在片场角落里偷看剧组的拍摄。及至大学毕业后正式进组做道具师,薛衍更是亲力亲为,为各大剧组布置拍摄场景。

方才他趁着众将士被许攸和老太医的对话吸引了的空档儿,悄悄将整个军帐细细打量了一番,也没发现一个隐藏摄像头。而面前的这群所谓群演,竟然也没有一个让他觉得眼熟的。这些将士们的头发和胡须,更不是被黏上去的。最重要的是——

他在老太医为他诊脉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伸过去的这双手臂并非是自己那双肌肉结实,线条流畅的粗壮手臂,而是一双属于十二三岁少年的,骨骼匀称,纤细白皙的手臂,原本长满了老茧的双手也变得细腻柔滑,将手臂覆在胸前,更加感受不到自己辛苦锻炼出来的强壮胸肌和八块腹肌,那薄薄的胸膛和细韧的腰肢简直娘炮的让人想哭……

种种违和诡异的迹象都表明了,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他,不论是身材缩水,还是借尸还魂,一个二十七岁的大老爷们也不会猛然抽条回十二三岁的大小。既然如此,自己现下身处的环境,恐怕也并非是信息发达,生活质量安逸的现代社会。

套句时下屡见不鲜,颇为流行的一句话——他薛衍,似乎是穿越了。

可是这种事情要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来自一千多年后的现代,本来跟着剧组的大部分成员去山顶郊游外带自助烧烤,结果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里来了吧?

暂且不说古人懂不懂“穿越”的含义,只怕他真的这么说了,不是被人当成奸细关起来,就是被人当做失心疯关起来。这两个结果薛衍哪一个都不想选。

围在卧榻周围的众将士眼见薛衍清醒后只顾发呆,一句话都不说,不由得面面相觑,心生狐疑。

许攸亦是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只见营帐外有将士喊了几声“蒋游击”,众人心下一动,看好戏般的循声望去,只见蒋悍身着明光铠出现在营帐门口,手里还拎着四五个乳白色,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且行动间还有些“哗哗作响”的仿佛褡裢似的东西。只是蒋悍手里的褡裢仿佛都是半个的,开口处被捅了个豁口儿,便于人用手拎着。

褡裢上还印着几个殷红大字和几行小字,看那字体乃是楷书,只是每个字都缺笔少画的,端得古怪。大概是从水里捞上来的,那褡裢全都是湿湿嗒嗒的,还滴着水。隐隐约约可看见里面装的东西,大都是花花绿绿的小袋子,众人都不认得。只认出几包被竹签和木签子串起来的肉串和菜串,被不知材质的透明包裹密封着。看起来就叫人食指大动。

众将士看着这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十分纳罕。蒋悍却将这些东西径直拎到薛衍跟前,一股脑的堆在矮榻上,闷声闷气的说道:“兀那小子,这些东西都是俺在河里捞上来的,可都是你的?”

蒋悍一开口,薛衍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东北人,薛衍着实听不惯众将士的一口关中话。这蒋悍说的虽然也是关中话,却明显带着山东口音。薛衍喜得连连点头,操着一口好不容易练出来的a级甲等的普通话回道:“这些东西都是我的,有劳将军,多谢多谢。”

顿了顿,又试探的问道:“不知将军尊姓大名,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朝代?”

蒋悍闻言,皱了皱眉,粗声粗气的说道:“俺叫蒋悍,这里是幽州,今年是永安元年——哎,你问这个干什么?”

薛衍轻笑,拱手说道:“乡野之人,自幼长于深山,消息闭塞,并不知今夕何年,倒叫将军见笑了。”

心下却是微微一沉,倘若他真的穿越到了唐朝,可没听说过唐朝有哪一位皇帝的年号是永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