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1 / 1)

邓斌脸都白了,再没想到一大早就听说这样的事。虽然靖海关号称千古第一关,可也不是没有被攻破的经历,而一旦靖海关破,首当其冲的就是东峨州。

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邓斌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匆匆吩咐下人:

“快备轿,咱们去将军府。”

想到什么,又忙探身对陈毓道:

“陈大人也坐轿吧。”

语气中明显有些复杂——

观这小状元的模样,倒也是个一心为民的,就只是太过天真不懂世事,自己料得不差的话,东泰人此次兴兵,手里兵器怕主要就是陈毓当初卖出去的一批。

瞧见经自己手运出去的兵器却转而朝向大周将士,陈毓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儿。

邓斌那般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陈毓如何看不出来,却低了头并不为自己辩解——以严钊对东峨州掌控力之强,邓斌的身边说不好早安插有严钊的眼线。

好在轿帘遮挡了周围人的视线,自己真有什么举动的话外面的人也看不清楚,当下从怀里摸出一面金牌,径直伸到邓斌面前——

严钊虽是武将,却心性狡诈,难保不会利用邓斌发难。至于邓斌虽是圆滑有余,为国为民的忠心却是毋庸置疑的。这般事先透露身份,也是一份保全之意,省的待会儿面对严钊时,邓斌会做出错误的选择。

同样有保全陈毓意思的邓斌也正思虑着如何帮陈毓减轻罪责——送了东泰那么多兵器,平时也就罢了,战时却必然会担上一个“资敌”的罪名,这可是叛国大罪,不然还是劝陈毓先写一个请罪折子?

“陈大人待会儿——”

却不妨陈毓的手忽然伸过来。邓斌一怔,下意识的看过去,下一刻却“腾”的一声就站了起来,亏得陈毓眼明手快,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也不知撞的还是吓的,邓斌彻底懵圈了,揉了揉眼睛,金牌上“如朕亲临”四个大字赫然入目!

不知呆坐了多久,邓斌终于回神,却是咧了咧嘴,想要笑——有这样一面金牌在手,陈毓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哪里是什么小小县令,分明是皇上特派的钦差大人啊。

自己之前还疑惑呢,堂堂六首状元,再不济,也不致沦落到这里,却原来,皇上竟是另有深意吗?

这般一想,不由出了一身的冷汗,好不容易挤出的一丝笑容又僵在了脸上,神情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到了此时已经丝毫不用怀疑,陈毓那里是因为被皇上厌恶才来至此处,分明是作为皇上的心腹奉有特旨而来,这样的话,问题就来了,什么人能令得皇上如此殚精竭虑,这般大手笔的送出堂堂六首状元还是成家娇客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和邓斌的惶恐不安不同,这会儿的严钊却是正乐滋滋的喝着小酒。

邓府的事方才早已有人飞报而来,虽是东泰的人并未前来通报自己,严钊却是丝毫不怀疑此事的真假。

毕竟,东泰人悍然挥兵本就是二皇子计划中的一环——

如今朝局虽是已对二皇子极为有利,却依旧不足以令太子一脉彻底失利。这般情形下,二皇子急需一特大功勋,令自己万众拥戴、势力更上一层楼之下,同时把太子逼入绝境,一举夺得储君之位。

而东泰人就是二皇子借以“杀”太子并成就自己的那把刀。

本来计划里还有一点不太完美,那就是真是发生了战争,成家军又来请缨该怎么办?却不想陈毓那般愚蠢,竟是亲手奉给东泰人大批兵器,更秒的是这些兵器还全是成家全力提供。

如今大敌当前,成家又早失圣心,皇上震怒之下,必然会对成家严惩——

无论陈毓也好,成家也罢,怕是都想不到,他们“资敌”的证据如今正在二皇子手中,一旦东泰大周战争爆发,便会马上上呈给皇上。

二皇子说的明白,成家倒了之后,曾经辖下的所有军力会全交由自己掌控——

追随成家这么久,眼下也不过一个四品将军罢了。而若然能接管成家军,则严家必然会一跃成为大周一流世家。

而这,正是自己这么多年来做梦都想拥有的。

按照原计划,两国真正开战的话,大周眼下最需要的是一场惨败,不然,二皇子如何能有足够重的分量来说服皇上跟东泰讲和,并把东泰翻脸的黑锅扣在太子头上?

而郭长河,注定就是要替自己背锅的。

所以说,邓斌也好,陈毓也罢,是注定要失望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兵驰援靖海关的。

这般想着,又大大的喝了口酒,然后执起酒壶随手打翻,一时衣服上也好、屋子里也罢全是熏人的酒气。严钊则是回身床上,照旧蒙被高卧,对外面的喧哗声根本就充耳不闻——

若非陈毓和邓斌来的太急,严钊这会儿更想回军营中,到时候任这两人折腾,也别想见上自己一面。

只陈毓的身份放在那儿,怕是没人拦得住他闯进来。

果然,这边刚躺好,邓斌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

“严将军,严将军,出大事了。”

接着门“哐当”一声就被推开,扑鼻的酒气顿时逸散而出。

最先冲进来的邓斌顿时目瞪口呆,心说怎么就这么寸呢,靖海关那边十万火急,怎么严钊反倒喝了个酩酊大醉。

陈毓跟着跨入房间,眼睛中却闪过一丝冷意,当下大踏步上前,用力推床上鼾声大作的严钊:

“严将军,严将军——”

严钊果然得到了消息,这般做派,邓斌不明白,自己还不清楚吗?明显着就是故意拖延。而明面上以靖海关和东泰兵力相差悬殊之下,没有援军的话,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虽是已经认定了严钊果然如上一世一般,早已暗中和东泰勾结,陈毓这会儿却不能轻举妄动。一则没有确切证据就此捉人必然难以服众,二则没有弄清楚到底是那些人是严钊的铁杆心腹,便是捉了严钊一个,依旧后患无穷。

床上的严钊似是不堪其扰,一巴掌打开陈毓的手,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这——”邓斌无措的瞧向陈毓,顿时急的六神无主。

陈毓眼睛转了下:“事急从权。”

口中说着来至门外,令赵城虎打了一桶井水上来,提着进了屋后,抬手朝着床上的严钊就浇了下去。

浇完对赵城虎一招手:

“再打一桶——”

那模样只要严钊不醒酒,他就会一直浇下去。

邓斌看的简直目瞪口呆——这陈毓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至于床上的严钊早已气的七窍生烟——

虽说眼下正是九月天,天气并不太冷,可这么一桶冰冰凉的井水浇下去,还是很受不了的。更不要说这小兔崽子的意思分明是自己不醒他就会继续浇下去!

☆、第194章 194

“混账!”严钊再睡不下去,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却还明显有些宿醉未醒的涣散。

“严将军——”陈毓抿了下嘴,上前施礼,“下官鲁莽,还请将军见谅。只靖海关急报,东泰人兴兵犯我大周……”

话还没有说完,却被严钊冷声打断:

“知道自己鲁莽竟还敢拿水泼我?果然是国公府的娇客,陈县令好大的威风。”

既然东泰人已经依照计划出兵,那成家倒台的时间自然也就在眼前,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陈毓也是注定要为成家殉葬的。到时候别说陈毓,说不好皇上盛怒之下,就是陈氏家族也势必会灰飞烟灭。

这般想着,严钊哪里还会给陈毓留一点颜面?甚而眼神也跟看死人一般。

邓斌吓了一跳,心说严将军这是怎么了?关键时刻怎么忽然犯起了糊涂?陈毓可是成家女婿,严将军则隶属于成家军,即便方才陈毓做事确然太过分了些,严钊语气里也不合连国公府都给怨上?

更不要说陈毓的真实身份,委实更在两人之上,作为上官,别说拿水泼,就是甩一巴掌也当真不算是僭越。虽则平日里对严钊很是不喜,可如今大敌当前,己方无论如何不能闹出将帅不和的矛盾,忙上前一步,有心给陈毓解释:

“严将军息怒,陈大人所言委实是真,现有靖海关守将杨兴就在外面等候将军召见,而且,陈大人的身份——”

刚要郑重介绍,却被严钊不耐烦的打断,瞧着陈毓阴阳怪气道:

“陈县令又要玩出什么新花样?从陈县令上任,就一再针对东泰,甚而打死那么多东泰人不说,还把东泰武士全部驱逐。那些武士本就凶悍,说不好被逼急了,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也未可知。只那些小冲突,可不好胡乱夸大,谎报军情的责任,别说是你陈县令,就是本将军也担不起。”

竟是一副根本不相信两人话的模样。

邓斌愣了一下,心里的火一窜一窜的:

“怎么可能!杨兴说了……而且陈大人的身份——”

却再一次被严钊打断,心里更是腻歪的不得了。心说这邓斌怎么回事,口口声声不离陈毓的身份。只是他的身份自己不比谁清楚?不就是成府的娇客,外加一个小小的县令吗。

自己多年渴望眼见得马上要成为现实,当了这么多年的孙子也终于要到头了,如何还肯继续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后辈低头让步?

邓斌不提陈毓的身份还好,越说这一点,严钊就越厌烦。

当下不等邓斌继续说,已然起身毫不客气道:

“是否东泰兴兵入侵,待会儿咱们一同去军营中一趟,听了斥候的回报再说。现在,我要换衣衫了,你们全都出去吧。”

邓斌怎么也没想到,严钊会突然翻脸,竟是丝毫不掩饰对自己二人的厌恶,顿时手足无措。下意识的看向陈毓,发现这小状元倒好,依旧神情平静,心也终于踏实了些——

一则严将军毕竟是成家爱将,两人再闹矛盾,也不至于影响大局才是;

二则退一万步说,即便严钊真的不愿出兵,凭陈毓手里的金牌令箭也足以压制得了他。

就只是,严大将军怕是要有麻烦了!

唯一烦心的就是,这还没打仗呢,就开始闹了这么一出将相不和,怎么想都觉得太不吉利。

当下叹了口气,只得跟着陈毓往外走。

哪想到严钊这一换衣服,就用去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一直到邓斌心里都急的冒火了,严钊才施施然从房间里出来,冷着脸对二人道:

“走吧,去军营。”

几人刚走了几步,正碰见有下人上前,说是夫人熬了醒酒汤,正要亲自送来。

严钊并没有停下,而是摆了摆手就继续大踏步离开了。

陈毓脚下却是微微一滞,视线不动声色的在不远处一条小径后扫了一下,那里正站着一个姿态娉婷的瘦弱女子。

那女子明显接触到陈毓的视线,顿时有些慌张,陈毓却是微微哂了一下,然后加快步伐,跟上邓斌二人。

小径上的女子脸色却是有些苍白,瞧着渐渐远去的三人背影,咬了下嘴唇:

“把管家叫来。”

管家来的倒快,看见女子,忙低头拜见:

“见过夫人。”

女子可不正是严钊的夫人华婉蓉?之所以会叫来管家询问,实在是华婉蓉觉得方才那走在最后面的年轻男子长相有些眼熟,除此之外,对方方才的眼神不知为什么总让华婉蓉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方才进府拜望老爷的都是哪些人?”

“前面的那个是知府邓斌,后面的是苜平县令陈毓。”

“陈毓?”华婉蓉愣了下,这个名字怎么有些熟悉呢?

回头走了几步,却是一下站住脚,端在手里的托盘都险些打翻,霍的转回身来,逼视着管家:

“你说他的名字叫陈毓?”

“对。”没想到夫人这么大的反应,管家吓了一跳,忙进一步解释,“这陈县令乃是去岁六首状元,听老爷说也是成府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