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1 / 1)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冷笑,然后少年清亮的声音随之响起:

“都说白鹿书院乃是天下文气聚集之地,书院先生更是满腹经纶德被天下,却不料竟是如此偏听偏信、指鹿为马,当真令人齿冷!”

这话明显说的就是自己啊!沈洛倏地回头,却见一生的唇红齿白的俊美少年,正无比愤怒的瞧着自己。

“哪里来的无知小子,怎么敢对我家先生无礼!”商铭忙上前一步,护在沈洛前面。

其他白鹿书院的学子也纷纷对陈毓怒目而视:

“沈先生才名满天下,岂是你这等小子可以胡乱污蔑的?”

“这样的人也好意思投考白鹿书院,还不打出去!”

“是吗?”陈毓却是丝毫不惧,依旧负手而立,脸上神情更是冷漠的紧,“若然书院中不过是收容些欺世盗名之辈罢了,那这白鹿书院,我不来也罢。”

一番话说的在场诸人好险没给气乐了——

这人脑子有问题吧?什么叫不来也罢?好像书院求着他来似的!

商铭长出一口气。吴昌平那么捧着,还以为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天才呢,却原来是个这般轻狂无脑的。方才这番话,无疑会得罪整个书院,这人即便再有才,也不要想留在书院了。目的已达到,便要劝沈洛等人离开。

却被沈洛摆手拒绝——看着少年顶多也就十一二岁罢了,会这般口出狂言,定然是他身后的吴昌平教唆所致。

这样道德低下的人也敢做人老师,不过是误人子弟罢了。而且说不得对方以后还会缠上商铭。

有自己在,怎么也不能让这样的人继续为恶,怎么着也要揭下他虚伪的面皮,让他从今后再不能招摇撞骗才是。

当下冷冷道:

“吴昌平,都说人活一张皮,瞧在都是读书人的份上,当年事,老夫给你留着一丝颜面,没料到你竟然执迷不悟,到今天,还要以怨报德。既如此,老夫索性摊开来说,你既然非要把铭儿书法的功劳归到自己身上,可敢和商先生一比——这几日大书法家刘忠浩正好在书院中做客,到时让他评比一番,高下立知。谁是欺世盗名之辈自然一目了然。也省的有那暗藏歹意的小人在背后坏了书院的名声。”

商运的书法,自己倒是没有太留意,可但看商铭的,却知道笔法必然不俗。

商运的脸色微微好看了些,甚至还有些喜意——

若论书法一途,吴昌平确然比自己强一些。可自己也不是全无优势,那就是吴昌平的字乃是野路子,自成一家,而自己却是演习刘忠浩的字帖,甚而私下里自己写来,都觉得和刘忠浩的字非常相似。

世人哪里有不喜欢炫耀自己的?既是刘忠浩做裁判,自己怕是会更沾光一些。

当下点了点头:“全凭沈先生吩咐就是。”

“要比试?”陈毓却是一笑,“这主意倒好。只是在下还有一个想法,方才商公子不是说,老师有事,便弟子服其劳吗?就由我代替我家先生应战。不知商公子可敢代父参加比试?你的书法是你父所授,我的书法却是得了先生真传,到时候你我各写一幅字,让天下人瞧瞧,到底谁家先生才是有真才实学的名师?”

☆、第69章 谁阴谁

陈毓要和商铭比?

场中诸人顿时哑然——

这少年还真是狂的没边了,白鹿书院谁不知道商铭的书法极好?当初能入书院就读,让人惊艳的书法无疑为其加分不少。

到如今又过了五年时间,便是山长也盛赞商铭书法自成一家,说不好将来能开创一笔新的字体。

真是比起学问,书院中能和商铭相提并论的也很有几个,可若论起书法,商铭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而这少年竟如此狂妄的非要和商铭比书法,不是脑袋被驴踢了,上杆子找虐吗。

有这般想法的何止是他们?便是商铭,也同样做此想——当真是天助我也。实在是商铭自己也清楚,自己书法上取得的成就全是来自于吴昌平。

当初从描红到练字,全是吴昌平手把手教导。甚至为了让吴昌平开心,商铭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苦练吴昌平的字。

后来为了把自己父亲送进白鹿书院,商铭便否认了吴昌平的功劳,更为了淡化吴昌平的影响,刻意想模仿父亲练习的书法大家刘忠浩的字。可惜,基本功已成,竟是用了多种法子都无法改变吴昌平对自己字的影响,尽管外在有了些变化,可内里的精气神却依旧是属于吴昌平的字体。

也因此,尽管并不认为爹爹比书法就一定会输给吴昌平,商铭却担心一旦吴昌平的书法呈上去,就会被人认出来和自己的书法极像。

到时候怕是得好一番布局,才能消除旁人的疑虑。

倒没料到,瞌睡了就有人给送枕头,吴昌平竟然收了这么个愚蠢的弟子!若是两人对阵,自己会赢,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且即便两人字体相像,也完全可以说对方居心叵测,故意临摹自己便好。

到时候既赢取了比赛给自己和爹爹正名,稍加运作的话,说不好能逼得吴昌平这一辈子都没脸再回故里。

这般想着,心里自然是乐意之极。却又不愿落人口舌,当下只作为难:

“这如何使得?都是吴先生的学生,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师兄,焉能做这等以大欺小之事?”

陈毓如何看不透他的心思:

“怎么?你不敢?怕让人知道,你爹才是真正的欺世盗名之辈?怕白鹿书院因你而蒙羞?”

竟是越发张狂的模样。

“一派胡言!”旁边的沈洛也听不下去了,“铭儿,既然有人不知天高地厚,你便教训他一番也好。两日后书院招生考试时,你们两个一较高下便是。”

“师长有命,商铭自当听从。”商铭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到时候可是在天下学子面前,叫他们便是后悔也来不及。却依旧蹙着眉,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随着沈洛离开,其他人也跟着呼啦啦退去,瞧着陈毓几人的眼神却是讥嘲中有着怜悯——

真是几个土包子,这回定然会丢人丢到整个大周朝了。

陈毓回头,瞧见吴昌平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忙向刚才突兀跑过来的少年道谢:

“刚才多谢——”

话说到一半却又顿住:

“是你?就你一个人吗?我还以为你走了呢,怎么也到了鹿泠郡?”

倒没想到世界这么小,对方可不正是之前在水中救起的那个俊俏少年吗?

那少年脸微微红了下,似是想解释什么,却终究点了点头:

“我和大哥有点儿事。刚才正好看见这位老先生情况不对,若有冒犯,还请恕罪。”

“哪里的话。”陈毓只觉方才沉重的心情一下松快了不少,竟是不觉笑了一下,又见少年方才喂吴昌平吃药时,下身衣摆上沾了些灰尘,便俯身帮着抚了去,然后直起腰温声道,“是我要谢你才是,刚才多亏你出手相助。”

少年没想到陈毓会有这个举动,一时有些傻了,等意识到什么忙后退:

“举手之劳……罢了。我要走了。”

说着也不理陈毓,竟是真的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却又顿住,回眸瞧着陈毓道:

“你的字写得很好嘛?可别丢人现眼才是!”

明明是不相信的语气,却分明透着几分关心。

且那般腮染新荔的模样令得少年俊俏之外更添几分雅致。

“嗯。”陈毓怔了一下,却是笑的更灿烂,不自觉用了哄孩子似的语气,“你放心,我很厉害的。”

“自大!”少年白了陈毓一眼,再不停留,转身大踏步离开。

身后传来陈毓清亮的声音:

“在下陈毓,就在这鹿鸣馆住,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找我来玩好不好?”

少年脚顿了一下,嘴里咕哝了声:

“谁问你叫什么了?”

嘴角却止不住上翘……

“想在鹿鸣馆住?做梦还差不多。”一声冷哼忽然在旁边响起。

陈毓转头,却是方才一直跟商运父子在一起的那个叫程瑷的少年。方才看他的模样,明显同商家父子交好,而且若非这少年从旁相助,先生也不会气的险些晕倒。

便也懒得理他,只回身扶了吴昌平:

“先生,我扶你先去景荣哥房间里躺躺。”

吴景荣也忙上前搭了把手,两人合力把吴昌平扶到牛车上。转身要走时,却又站住,忧心忡忡道:

“小毓,你真的,要和商铭比书法?”

同在书院里读书,吴景荣也见过商铭的字,虽然不喜欢商铭,吴景荣也承认对方写得是真的好,甚至和爹爹比,也差不了多少。

倒是小毓,这才多大呀,怎么会比得过商铭?

踌躇了片刻竟是道:

“不然,那天让我去吧。”

小毓待自己一家人都好,又是真的有才华,可不要被商铭毁了才好。倒是自己,一直是人人嘲笑的傻子,就是失败了再丢一回人也没什么的。

陈毓却是信心满满:“景荣哥放心,我一定会赢。”

许是因为商铭之事,吴昌平在书法上对陈毓要求极严。

于陈毓自己而言,上一世的字就写得极好,即便后来奔走厮杀,读书练字都是从不曾扔下过的,这一世在吴昌平精心教导之下,自然是一日千里,早在一年前,书法之精妙就在吴昌平之上了。

而陈毓之所以坚持要自己出面,也是算准了商家父子的心思——若然是先生去写,商家父子不定又会出什么阴谋诡计,即便赢了商运,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的结果,反倒是自己,对方轻视之下,自然会松懈。

只是书法一途也和习武一般,根子里的东西是最难改变的。

沈洛既然说要请大书法家刘忠浩亲自品评,对先生而言,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以刘忠浩的眼力,十有*能看出来自己和商铭的书法师出同门。

到时候,就能让商铭当日的污蔑不攻自破。让他成为那个跳进黄河洗不清的人。

看陈毓不允,吴景荣又瞧向吴昌平,吴昌平摆了摆手,示意他听陈毓的便可——

一直以来,自己对商铭心存善念,只想着他当年年幼,一切事宜说不好全是因为听了商运摆布罢了,被毁了清誉之后,自己便是如何怨愤,也狠不下心来毁了这样一个少年英才。

却不料事情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商铭今日所为明显可以看出,当年事他根本就是主动参与,甚而是他精心谋划。这样一个德行有亏之人,便是再才高八斗,又于世何益,说不好懂得越多,害的人也就越多。

而以毓儿今时今日的笔力,商铭必败无疑。倒要看看,到时候他要如何自圆其说?

知道爹爹和陈毓,都是自己说服不了的,吴景荣叹了口气,有些沮丧的拿着自己房屋名牌往裘家主事者那里而去。

看吴景荣到来,熙攘的人群顿时一静——

鹿鸣馆的主顾以鹿泠郡官学的学子为主,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几个房间是鹿鸣馆特意给白鹿书院里人尽皆知的天才提供的。

不但不收任何费用,还可以免费使用鹿鸣馆内所有场地。

最后一条无疑很是吸引人,要知道鹿鸣馆内有特意打造的春夏秋冬四时景致,最是适合读书人饮酒唱和宴饮的风雅之地。自来令慕名而来的读书人趋之若鹜。

即便是书院中一众自命甚高的天才也对这些景致喜爱的紧。虽然知道鹿鸣馆有借他们名声聚拢其他学子的嫌疑,倒也都欣然接受。

而商铭,就是那些天才中的一个。

方才的冲突事关商铭,尽管这些人大多是官学学生,却也同样关注的紧。大家又都是住在鹿鸣馆中,瞧见吴景荣到来,不免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