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1 / 1)

十二射浮光 零度寂寞 3499 字 1个月前

他只说:“视频被人买走了,高价。网上交易,不知买家为何人。”

查证中断,唐奕承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可能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他,手持视频的人说不准哪天又会来勒索他。但他却万万没想到,很快找到他头上来的人,却不是勒索犯,而竟然是……警察。

黑人被打成重伤,送医急救才险险地捡回条命,却是落下终生残疾,被酒瓶碎片刺瞎了一只眼。如果闹上法庭,唐奕承的罪不会轻。被关在拘留所里,他很清楚,唯一为自己脱罪的方式,就是道出真相。

可,他做不到。

因为照片和视频不在他手里,那人既然能找上他,说明早已把他和陆语查了个底掉。他们在明处,而那人在暗处,唐奕承怕对方会狗急跳墙,报复在陆语身上。

那种不雅照是对一个女孩一生的伤害,阴影,恐怕一辈子如影随形。

少年啊,冲动又鲁莽。在某些事上不加考虑,本能地用拳头来解决问题,却在某些事上又处处谋划,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心尖上的少女。

后来的事情不言而喻了,蒋仲勋帮唐奕承处理了一切。

他不知道蒋仲勋的人用了什么办法,撬开了黑人的嘴。黑人不仅同意撤诉,还乖乖透露了背后指使人的名讳。

指使人也就是买视频的人、通知警方去肯尼迪机场抓捕唐奕承的人,以及将陆语从纽约带回国的,都是同一个人。

那个人叫——

梁梓行。

☆、第44章

44.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这个大年初一,唐奕承送了梁梓行一份大礼。

媒体爆出梁氏的丑闻时,梁梓行正陪梁母在餐厅用午餐。

在梁梓行接管公司前,梁氏一直由梁母打理。后来梁母隐居幕后,不太热衷过问公司的运营,常年独居在郊区的私家别墅里。

平时母子俩见面的机会不算太多,赶上过年,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殊不知,用餐中途,梁梓行收到了新闻客户端推送进来的某则新闻,餐桌上的一片和谐,就此戛然而止。

梁梓行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心里“咯噔”一沉。

来不及深究,他已经“嚯”地站起身,急声道:“妈,先让司机送你回去,我得去趟公司。”

得知公司出事,梁母不肯先走,坚持跟梁梓行一起去了公司。

媒体炸锅,公司炸锅,好端端的一个年没法过了。

一众高管闻讯后,也全员到齐会议室,紧急商讨启动危机处理方案,希望借着春节股市休市期间力挽狂澜,否则节后开盘,梁氏很可能直接面临破产。但情况远比想象中严重,偷税漏税、外加使用伪劣建材的新闻一经曝光,税务部门和质监部门随时都会找上门来,到时一查起来,别说破产了,梁梓行分分钟会进局子。

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在梁梓行头脑迟滞的那几秒钟里,他的手机响了。

一则短信跃然他眼底。

你欠我和小语的七年,是时候还给我们了。——唐

一句话,一个姓氏,分明那么干练简洁,杀伤力却似箭一般狠戾、尖利,直直刺中红心。梁梓行心脏的部位霎时疼得像是痉挛了,他当即面如死灰,僵如蜡像,连手里的手机都差点拿不稳了。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么?

唐奕承要他死,这是那个瞬间,梁梓行最为直接的反应

嫡女为后。

如果说,人这一生或多或少都会体会到烦恼、焦躁和不安,但真正的感觉到“恐惧”的时刻却并不多,那么此时此刻,梁梓行陡然对“恐惧”这个字眼有了切肤之感。

那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会议中途,梁梓行才稍微回神,他艰难地在会议桌上维持着最后一丝冷静,道:“集团不甘心在禧景湾的项目上栽了跟头,这次是故意报复梁氏。我们得先打个电话给禧景湾那边。”

高管们纷纷附和:“梁总所言极是。梁氏现在和景禧集团是合作伙伴关系,如果项目出问题,双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时候大家必须形成稳固联盟,共同进退。”

可就在梁梓行拿起手机时,竟然有人出声反对:“电话不用打了,景禧集团是不会帮梁氏的。”

十几道目光顿住一瞬,倏然射向开口说话的人——

梁母。

她的眼神似有些涣散,宛若突然被什么东西抽走了魂似的。

景禧集团……

恍惚中,梁母就这么隐隐约约地想到了……某个人。

**

会议无疾而终,梁氏发给媒体的公关稿字字句句都像是在苟延残喘。

一个人回到市区的公寓,梁梓行扯掉领带,连鞋都没脱,便直挺挺地栽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落地窗的欧式窗帘半开半合,阻隔了部分阳光,客厅一半是光亮,一半是阴影。

梁梓行的神色隐匿在阴影之下,眼神穿透明与暗的界限,看向窗外。他手里拿着手机,界面显示着“陆语”的名讳,他只要动动手指头,按下通话键,电话就会接通。

可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梁梓行缓缓阖上眼皮,那通电话都没有拨出。

他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陆语的地方。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纽约午后,梁梓行在学校的国际学生办公室里做兼职。玻璃门推开,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走进来。

女孩淋了雨,潮湿的刘海贴在脑门上,本该是狼狈的模样,可她的五官实在生得太漂亮太标致,竟然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狼狈。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大大的,很亮,像是倒映着湖光山色。

这就是陆语。

“你好,我来注册,是艺术学院的新生。”陆语的英文说得连贯,但初来乍到,到底有些生涩。

梁梓行冲她笑了笑,看了眼陆语递过来的资料,他随口用中文问了句:“你是中国人?”

陆语捋了捋湿刘海,唇边笑容扩大,露出几颗小白牙:“原来你也是中国人啊。”

“嗯。我在建筑学院读书,明年就毕业了。”不可否认,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天性喜欢漂亮女孩,梁梓行也不例外,见陆语对着一堆英文表格拧起眉毛,他主动说:“我教你怎么填吧。”

“好啊,太感谢了

豪门隐婚之爱你入骨。”

假如一个人的一生都会经历那么一次一见钟情,那么往后每每回想起来,梁梓行觉得那天大概就是他的一见钟情吧。

陆语是新生,梁梓行算是她的学长了,都是留学生又来自同个国度,他平时关照一下小学妹完全不在话下,也自然而然。

梁梓行家境优渥,自身条件也极好,追求他的女孩不在少数,可他属于性子心高气傲的那种,一般女孩入不了他的眼,他偏偏就喜欢陆语。喜欢看她坐在绿油油的草坪上看书,喜欢看她坐在餐厅一角啃三文治,喜欢……

孰料,他这种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喜欢,在两人认识的第二个月,一夕之间彻底改变了。

那天梁梓行本来是准备跟陆语表白的,他连礼物都买好了,是一架新款单反相机。可就在他出门要去学校的时候,在公寓楼下遇见了唐奕承。

两个男人住在楼上楼下,却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唐奕承蜗居在阴暗潮湿地下室里,而他住在阳光满屋的公寓里;唐奕承靠力气打工,而他靠脑子读书;唐奕承的前途一片渺茫,而他的前途一片光芒……他们的命运,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不同。

但碍于都是华裔,偶然遇到还是会打个招呼:“唐,你要搬家?”

唐奕承从车里扛出个大纸箱子,听梁梓行这么问他,他回了句:“不是,我女朋友搬来和我一起住了。”

“哦。”梁梓行耸耸肩,心想他也快要有女朋友了。

话毕,梁梓行抬脚离开,可没走几步,他全身猛地僵住了。

回过头,他竟然看到唐奕承那辆破车的副驾车门打开,陆语走了出来。

她三两步跑到唐奕承身边,抬手帮他擦了擦汗,又捏了捏他的胳膊,眼睛弯成了月牙:“你看着挺瘦,劲儿还挺大啊,搬个大箱子那么轻松。我昨晚打包这些行李的时候都快累死了呢。”

唐奕承酷酷的,不笑,只丢给她句:“笨蛋,我没力气以后怎么保护你。”

那一天,晴空万里,有阳光铺洒在这对少年少女身上,就像是被打了柔光的画面,定格下来。

可梁梓行却觉得刺眼极了,也讽刺极了,是他先认识陆语的啊,那个漂亮女孩应该是他的女朋友啊,怎么就让一个穷小子捷足先登了呢?

仇恨的种子,或许就是在那天埋下的。日后数百个夜晚,从地下室里隐约传来的木床“咯吱”声,让那颗仇恨的种子,在梁梓行内心某个阴暗密闭的角落生根发芽,逐渐长成带着毒刺的参天大树。

每个人都有两面性,正面属阳,流淌着温暖的清泉;背面属阴,埋藏着不可告人的居心。正如梁梓行,他在陆语面前永远向她展现出自己的阳面,就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他的初心单纯而美好。可那阳面愈盛,阴面就愈沉,沉得他简直透不过气来,必须要寻找到一个发泄纾解的缺口。

后来机会来了。

看到陆语的不雅视频的那个夜晚,是梁梓行这一生最糟糕的夜晚,他几乎本能地就想要毁掉那些鬼东西,但那一切复杂的感受,最后统统败给了一念之间生出的某种想法

恶女穿穿穿。

唐奕承当初对陆语说的那句“我没力气以后怎么保护你”,在那个死一般静谧的夜晚,如魔音穿耳,久久响彻梁梓行的耳膜。

那句话是梁梓行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这世上能保护一个女人的、最基本的方式就是金钱,是物质。光有一身力气,有屁用呢?

执念催化之下,一颗被爱蒙蔽的心生出邪念,那么容易。

他倒要看看那个穷小子怎么凭力气保护陆语。

果然,面对黑人的勒索,唐奕承拿不出两万美金,他只有拳头,他保护不了陆语,他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最终他只是把自己送进了拘留所。

而陆语,离开了他。

这是梁梓行预料中的结果,然而他唯一漏算的,是陆语当时怀孕了。

他陪她去的医院,然后把她带回国,她懵懂不知,每一次都流着眼泪、诚恳地对他说“谢谢”。

哪怕是发生了那样的悲剧,这么多年,陆语依旧是善良的,阳光的,这光偶尔照进梁梓行心里,让他那些阴暗无所遁形。

日落了,客厅里漆黑一片。

梁梓行似是生出幻觉,他觉得陆语那张满布泪痕的脸慢慢近了,近到触手可及。

他伸手,想要碰触,想要擦掉她的泪,却在睁开眼的一刹那,梁梓行被胸腔里一股巨大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痛苦猛烈撞击了一下,他猛地从沙发里坐起来,汗湿了全身。

所有的阳光都隐去了,在这黑暗中,梁梓行耳边蓦然再次回荡起唐奕承那句话:

“笨蛋,我没力气以后怎么保护你。”

也许,在那漫长的七年里,梁梓行一度以为唐奕承是他的手下败将,虽然他赢得不怎么光彩,但唐奕承早已失信于陆语,他没有保护她。

可此时此刻,梁梓行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他一直以来刻意忽视、故意逃避、不愿相信的事实——其实,唐奕承从未食言。

那个穷小子一直在保护陆语,只不过不是用所谓的“力气”,而是用……他的命。

他宁愿自己坐牢,也不愿玷污她的清白。

他宁愿在沉默里躲了一年又一年,也不愿告诉她真相,只怕再次伤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