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王子君似乎知道她们一定有些不好当着外人的面的事情要做,顿时拽住了温明和明曦,笑眯眯的完全无视了温明和明曦的抗议,将他们推着先行一步了,“饿死了饿死了,我们先去点菜啦,如玉你快点来啊!”

“好。”沈如玉笑着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然后沈家的侍女恭敬的将手中拿着的一叠信件奉上。

“三娘子,”沈家家仆似乎有些忌惮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的那个女人,她低着头跟沈如玉细声细气的说话,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好像觉得这样,对方就听不见了一样。“家主送来的家书。”

沈如玉微微一愣,接了过来。“……好,我知道了。”

沈家侍女便欲言又止的望了她一眼,最终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仿佛就是等着沈家侍女完事,待到她交出了信件离开时,那个陌生的女人才上前一步,她也行了一礼,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封信来。“……如玉小姐,陛下私信。”

☆、第二十四章

沈如玉淡定的将两封信都收入袖中后,那位宫中来的女侍又行了一礼,“还望沈家娘子……尽快回信。”她说,“我会在驿站一直等候着的,若是有回信要寄,只需要来驿站找我便可。”

听她的意思,看来每个来送信的人都承担着必须带回一封信的任务。

沈如玉看起来非常认真的听完之后,却突然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女侍顿时微微一愣,才有些迟疑的回答道:“回沈家娘子,我名……采薇。”

她看起来似乎有些担心沈如玉知道了她的名字之后,写在信里对皇帝抱怨她的冒犯——虽然她的一举一动都严格的按照了宫规进行,但是历史上皇帝的宠儿就是跋扈傲慢,从来不需要讲理,太过恭敬有时候也是错,只要让他们看不顺眼了,一个恶劣的玩笑就足以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只是,虽然听说过如玉娘子性格温和,心地善良,但从小就在宫里摸爬滚打长大的采薇还是忍不住的有些担心。

“采薇……?”却只听见沈如玉认真的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后微微笑了起来,“这个名字很美。”

采薇呆了一下,才连忙谦逊的回答道,“……如玉娘子谬赞了。”

沈如玉便不再纠结名字的问题,她朝着采薇温和的说道:“我等会儿就看,麻烦你跑这么一趟了。”

听她这么说,采薇顿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摆了摆手,不知是因为不好意思还是因为什么,她白皙的脸慢慢的涨红了起来,“并,并不麻烦,只是忠,忠君之事罢了。”

沈如玉便朝她笑了笑,走入了客栈。

采薇站在门口望着她纤细挺拔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儿,才又羡慕那种风姿,又高兴于被温柔以待的转身离去了。

男女不同席,因此,晚饭沈如玉和王子君一桌,而温明和明曦是另一桌。

不动声色的吃完饭后,沈如玉和王子君一起回到了房间,待到两人都沐浴完毕后,窗外已经是夜幕降临,繁星满天了。

王子君只穿着里衣,外面披着自己的青色大氅,把椅子从桌边挪到了窗前,双手捧着脸,撑在窗台上,兴致高昂的望着窗外的风景。

大姜没有宵禁,因此还可以在一片夜色中,瞧见点点属于人间的星光,凡尘俗梦,却也美好无比。

但她或许是想给沈如玉一个比较私人的空间,来让她好好瞧瞧今天收到的那两封信。

沈如玉便一个人坐在桌前,考虑先拆哪一封信。

王子君趴在窗台上,专注的望着不远处一点最为明亮的灯火通明的地方,眯着眼睛想要在窗边把那里看的清清楚楚,但她的耳朵却能听得见从背后传来的撕开信封,轻柔的抚平信纸的声音。

王子君的注意力瞬间就不能集中在梦境般的夜色风景上了。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叹息,顿时忍不住转过了头去。

沈如玉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在自己的双臂之间,看起来疲倦极了。

“怎么啦?”王子君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了过去,“你累了吗?如玉?”

沈如玉依然没有抬头,只是晃了晃脑袋。

王子君便坐在了她身边的另一个椅子上,好奇的问道,“是信里写了什么吗?”

沈如玉沉默了一会儿,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坐了起来,“我娘写信来,说恒山郡下代州的州牧……通俗来说,是我们这边的人。但恒山郡郡守不是,我娘送来了恒山郡郡守贪污行贿的证据,让我递交给陛下扳倒她,好让代州州牧上位。”

王子君想了想,“……真是个简单粗暴却干脆利落的计划呢……可行吗?”

“可行。”沈如玉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她的声音从手掌之下传出来,显得有些闷闷的。“可行。”

她捂着脸,像个小孩子一样嘟嚷了起来,“就是因为我想了想,觉得如果我这么干了,可以干成,我才这么不舒服啊……扳倒一个人简直太容易了,反而让我感觉我自己都没什么保障了……”

王子君便伸手拢了拢身上有些快要滑落的大氅,歪了歪头,“那,如玉你要这么做吗?”

沈如玉深深的吸了口气摇了摇头,“我其实没打算好好行使黜陟使的职责,因为我知道陛下并不是真的需要我当黜陟使。考察官吏,赏罚惩奖……我本来是打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过去,之后总会有真正的黜陟使来做的……”她低声的喃喃自语道,“结果我娘却似乎想充分利用一下这个职务的权利呢……”

王子君就趴在一边,刚刚洗完澡的眼睛湿漉漉的,在烛光的照耀下尤其明亮。“可是她的确是贪污了呀。”

“是啊,有证据放在眼前我不能视而不见,但是,如果我其他人都不管,只根据沈家的情报抓人,那么我不就像是沈家排除异己的工具了吗?”沈如玉烦躁的坐了起来。“现在世家的敌人是谁我不知道吗?对于皇帝和世家来说,贪钱或许是最不值得在意的污点了——每个官员身后都有着错综复杂的脉络,这个不是世族这边的,那么是帝党?那我算什么?陛下授予我黜陟使的职责,结果我一路当做沈家的利剑,把他的人一路挑尽?”

“是啊,那样真的很不要脸啊……”王子君想了想那种情况,认真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那如玉你怎么办?不去管她?”

“不怎么办。”沈如玉好像做出了什么决定,情绪终于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既然她想要我行使黜陟使的权利,那我就好好行使吧。不去管他们背后纠缠交错的势力,不去管他们暗地里的隐情和身份,黜陟使该干什么,那我就干什么。”

很快,恒山郡大大小小的官员资料,统统都送到了沈如玉的面前。

只是,虽然沈如玉知道宋瑾从不会让她失望,但是……每次他都能够超出她的预期很大一截。

她都有些不知道该去如何想象,这样的情报收集能力,宋瑾都谨慎的形容为“初具成效”,那么他颇为骄傲的对她说过,京师的情报网不会有后顾之忧,到底是到了一个什么程度。

沈如玉一一扫过这些资料,把其中一些太过于隐秘,而又不是决定性的证据的消息剔了出去,因为有些消息,职业特务内卫精英可以查出来,但黜陟使查出来,就颇为奇怪了。

整理过后,沈如玉就将这些资料一起交给了采薇。

采薇当时的表情颇为复杂。

作为从小长在宫中的宫女,采薇经历过先帝还没有过世的时代,那个时候后宫充盈,争风吃醋,勾心斗角,邀宠媚术,她都见过不少——虽然她不是很懂,但起码她下意识的觉得——把私信渠道用来上交公文……是不是也太过不解风情了一点……

好在最后沈如玉终于掏出了一封信来,放在了公文的最上端,采薇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嘛,起码,比全都是公文要好得多吧?

沈如玉朝着采薇微微一笑,“麻烦你了。”

——李瞾的信足足有六页之多。

其实他一开始并不想写那么多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写着写着,他觉得还没说多少的时候,突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写满了整整三页了。

他努力收敛,最终才好不容易尽快的结尾了。

只是说是尽快,李瞾数了数自己面前的信纸,不包括那些因为删凃太多,又觉得措辞不当的废页,依然还有十二张——他却仍然觉得有好多话都没有告诉她。

然而,李瞾虽然自己觉得自己笔触匆忙,结尾仓,促预言未尽,但就算是他也明白,十二页无论如何——这也太多了!绝对会被厌烦的吧!!

于是他又咬着牙删删改改,再仔仔细细的誊抄了一份……好歹,总算控制在了六页左右。

李瞾把这六张纸装进信封里的时候,转眼就看见了放在一旁的奏折,上面大多以朱笔批阅着极为简短和满是威严的字句——“可。”“阅。”“驳回。”

他又忍不住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厚厚的信封,觉得里面自己的语气之温柔,连自己都有些感叹。

批改奏折的时候,官员们总是尽可能的想得到语句较多的批语,因为那样指令会更加明确,少了许多揣摩的功夫,但是写信的时候,他却总在害怕字数过多,惹人心烦。

他厌恶任何人擅自揣测他的内心,预测他的举动,却自己把自己的心情剖析得一览无遗,摊开在沈如玉的面前,只想让她看的明明白白,唯恐有一丝误会。

一想到这,李瞾就忍不住的思绪发散起来——如玉,现在在哪里呢?她在做着什么?开心吗?为什么开心?有没有不长眼的人欺负她?有没有迂腐讨厌的家伙讽刺她是男帝的娇宠?她什么时候能够收到信?看到的时候,她又会想些什么呢……

她会回复吗?又会说些什么呢?

——沈如玉看见李瞾六页纸的时候,当时着实惊了一下。

她拆信前考虑了许久,才决定先拆沈家的信件,因为她觉得,皇帝陛下的私信不管怎样,都应该不会有什么坏事发生才对——但沈家的家信就不同了,一旦卷入政治斗争,什么塞心的事情都可能出现。

所以,好消息还是先放在后头,当个安全缓冲垫好了。

只是这个缓冲垫的厚度,却大大超过了沈如玉的想象。

她犹豫了许久,才敲定礼尚往来回复三页的,结果一路上的许多见闻和心理活动,都不得不因为他是皇帝而有所隐瞒,导致能够写下的事件大减,她努力的用环境描写凑凑字数,也才勉强凑够了两页。

似乎是写到最后,沈如玉自己也觉得情真意切的东西太少了,她犹豫了一下,在末尾添上了几句话。

“早点睡,别总是改奏折改的太晚,对身体不好。多吃点饭,别挑食,别管那些伺候的膳食司的女官说什么,吃饱最重要。还有,天气渐寒,别着凉了。”

“我这边,现在是晚上,所以,晚安。”

写到这时,沈如玉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遏制住了自己习惯性的想在晚安后,加个“么么哒”的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qwq

☆、第二十五章

但即使皇帝陛下特地开通了一条私信通道,不走驿站,日夜兼程,采薇在回程的路上也要花上三四天的时间。

而从沈如玉接到信开始算起,她等了几天宋瑾的人将情报送至她的面前,然后又花了几天整理完那些资料,再将资料和回信交给采薇,中间起码已经耗费了六七天的时间,采薇想,宫中的陛下大概都快要望眼欲穿,没准还会迁怒于她,因此心中越发忍不住焦急起来,又连催了好几□下的骏马。

当她赶到半路的时,远远便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疾驰而来——这应该是第二个从宫中出发的侍女——她身上应该带来了皇帝陛下的第二封私信。

对于皇帝陛下这种迫不及待的行为,采薇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惊讶。

采薇认得这个侍女,她比采薇入宫晚的多,名叫樱草。

樱草年纪尚幼,因为早早便认了一个好姐姐,在宫中一直都没吃过什么苦头,性格颇有些张扬娇纵,而且有什么好差事都能掺几脚,比如这次。

长途奔波,日夜兼程传递私信的事情虽说颇为劳累,却是个能在皇帝陛下和皇帝陛下的心上人跟前露脸的好机会。如玉娘子又是出了名的温柔可亲,和善心软,若是在她那里能刷刷好感,将来在陛下面前就算是随口提几句,都能让她们的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采薇和樱草认的好姐姐采荷是一辈的,她们之间虽然还没到撕破脸的程度,彼此却还是有些不大对付,因此和樱草也并不相熟。

但不管怎么说,她们之间毕竟也算是互相认识的,便各自勒停了□骏马,出于礼貌的相视一笑。

原本以她们的交情,笑过也就罢了,采薇心中焦虑,正要重新上路,樱草却朝着采薇开口问道:“姐姐是得了回信赶回京师吗?”

从小就在宫中摸爬滚打长大的,谁不多长几个心眼?采薇虽然心中烦躁,又因为她的提问顿时升起了些许警惕,面上却半点不显的笑了笑,只是尽可能的简洁的回应道:“是啊。”

樱草倒也没有介意,她年轻的脸上满是纯洁天真的笑容,圆圆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神情无邪的继续说道:“姐姐走后没多久,陛下就开始不停的问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呢!这一趟姐姐走的可真够久的呀。”

“……是啊。”然而虽然被戳中了采薇最担心的地方,但气势决不能输,采薇镇定自若的笑了笑,从怀中拉出了被密封在丝绸中的关于沈如玉整理出来的官员卷宗,“如玉娘子有许多事情要写给陛下,因此反而耽搁了不久时间,不过这份心意,想必陛下知道了的话,也会非常开心的吧。”

那囊括了整个恒山郡官员的黑资料卷宗的厚度显然狠狠镇住了樱草,她瞪大了眼睛,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了嫉妒和羡慕的神色。

所谓输人不输阵,见樱草已经被压住了,采薇见好就收,将卷宗重新收好,不欲多谈的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离开的时候,如玉娘子似乎已经准备启程前往巨鹿郡了,也不知道妹妹今天能不能赶上,还是快些赶路吧,免得耽误了陛下的要事。”

樱草的目光流连的在她收着那些卷宗的胸前打转,过了好一会儿,才移开了目光,“……姐姐说的也是,那妹妹就不耽误姐姐了!”

她似乎从采薇的身上确定了沈如玉的回信一定又厚又多,绝对能让陛下感到非常高兴,从而令她们这些送信使都能得到一大笔好处,眼神顿时更加热切了起来。

这是个好差事。

樱草这么想着,简直是迫不及待的重新出发了。

见她策马而去,采薇便也转过身来,正要催马,却又有些不安的回身望向了樱草渐渐远去的身影。

采薇也年轻和不甘心安分守己过,樱草眼中那种跃跃欲试,准备一试身手的野心,她自然看得十分清楚,只是采薇早已经明白,在宫中做事,最重要的就是安分守己,规规矩矩的按照命令来执行,绝不可自作主张,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做出额外的决定。

樱草是个机灵的姑娘,她脑子灵活,十分伶俐,帮大宫女办了好几件事,就是因为别出心裁,所以受到了宠爱,被采荷认为了妹妹,从此在宫中站稳了跟脚,说得上是平步青云。

这是她走到如今所依仗着的能力,为此她很是瞧不起那些中规中矩的人,认为她们脑子太笨,一点也不灵活。她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捷径,一个只有聪明人能够想到的捷径——她决定将手上这封信推迟几天送去沈如玉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