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1 / 1)

转眼间就到了七月里。

天气渐渐的炎热起来,再有一个月的时间,荣明珍就要出阁了。

但是这个时候,却忽然起了事端。

事情是这样的。

因世子夫人温氏,在例行的诊平安脉的时候,被医女诊出,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

温氏嫁入忠义侯府里已有将近四年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因一直没有喜讯传出,加上世子爷荣明泽是个注重礼法之人,一心想要嫡长子。忠义侯府老夫人更是盼着抱重孙子盼红了一双眼睛。

如今温氏好容易有了身孕,最高兴的除了温氏本人之外,就是老夫人最为高兴了。

不但让人舍米舍钱的积攒福德,更是亲身念经茹素七日的时间,以报答送子娘娘的厚爱。此外,府里的下人,每人都得了一身的新衣,还赏了双倍的月钱。

欢喜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又恰逢再有一个月的时间,六姑娘荣明珍就要出阁了。

这对于忠义侯府来说,是双喜临门的喜事的。

但就是在这个当口,却出了一桩的祸事。

素雨是沈嬷嬷的外孙女,因老夫人身边的夏蝉夏雨逐渐的到了年岁。一旦他们两个出了阁,这老夫人身边的两个大丫鬟的位置,便腾了出来。而刚好,沈嬷嬷的外孙女刚好十三岁,为了她的前途着想,沈嬷嬷便在老夫人跟前求了个情面。把素雨调进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做了个二等丫鬟,跟在夏蝉和夏雨的身边学习。将来她们二人一旦出了阁,素雨就是一等丫鬟。

世子夫人有有孕,这是阖府高兴的大喜事情。特别是对老夫人来说,想要在闭眼之前见到重孙子的出生,这已经成了她心头日夜期盼的一桩事。现如今温氏有孕,她自然是三天两日的就打发人过去,给温氏送些安胎的药材。

这一日,素雨又得了老夫人命令,到静心苑那边,给温氏送东西。

结果不想刚走过百花园的时候,便见张氏的陪房李达家的,形容匆匆的。见此,素雨便有了些惊异。

什么事情?居然这般的焦急?

忽而,从李达家的身上飘落下来一样东西。

素雨正想要喊李达家的,只是她迅速的转了个身,便不见了。

素雨走过去,但见地上躺着一张纸,素雨作为沈嬷嬷的外孙女,自幼便是照着大丫鬟的标准培养的,自是断文识字的。拾起来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连手头上的任务都顾不得,便又疾步的折回了福寿园。

本来夏蝉见素雨抱着东西又回来了,而且面色通红,额头上还有薄薄的汗渍,不禁有些奇怪的问道:“素雨,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不是让你给世子夫人送东西么?你怎么还没去呢?”

“夏蝉姐姐,出事了。”素雨是小跑着回来的,气喘吁吁的说道。

“你先别着急,出什么事?静静心,慢慢说。”夏蝉柔声说道。

素雨把刚才自己拾起来的那张纸递给夏蝉,“夏蝉姐姐,这个……?”

夏蝉能做到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自然也是断文识字,一见,面色也是一变,立刻急声问道:“这东西是你哪里来的?”这明显是借利钱的欠条子?这样有损阴德的事情,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可是严禁的。

“这是我刚遇到大夫人的陪房李妈妈,这东西就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素雨回答说道。

夏蝉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见识也有一些的,知道,这是要出大事了,拧眉说道:“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一放,随我去见老夫人,把事情仔细的说上一说。”

“是。”

☆、利钱

老夫人得了夏蝉和素雨的禀告,又看了那一张利钱借据的单子,在看到上面那朵小小的紫藤花的印记,几乎是不出任何意外的,那火气是一窜三丈高的。捏着那张纸的手生生的把纸戳出一个窟窿来。把手狠狠的拍在桌子上,怒声道:“夏蝉,去,把那张氏给我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她这是在背着我做什么好事?”

夏蝉看着老夫人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不敢有一丝的耽搁,立刻福了福身,领命而去。

“夏雨,让人去二门处守着,侯爷和世子爷一回来,立刻叫他们过来我这里。”老夫人又吩咐说道。本来老夫人还想要让人把温氏也一起叫过来的,只是想着她才怀孕,胎也还没有坐稳。还是不要刺激她为好。

夏雨立刻福了福身,领命而去且不提。

老夫人看着手中的单子,心中的怒火真是忍也忍不住,虽说一贯而来,她都是有些看不上张氏这个嫡长媳妇的,觉得她为人愚笨,不堪大用。不过好在她够听话,况且自从前几年她生了一场病,张老夫人又送来了张嬷嬷之后,她便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经过张嬷嬷的调教,虽然她的行事上可能还是有些小瑕疵的,不过却也渐渐的有了世家夫人的风范。

再后来,明泽的媳妇温氏进门。

她又趁着张氏有孕,怀相也不好的功夫,把府里的中馈权交到了温氏的手中。

这个孙媳显然做的比张氏这个媳妇要好的多。

但孙媳也有美中不足,便是进门多年都没有喜讯传出,请了太医来看,也说她的身子健康。只缘分未到。而明泽那里,也因为想要嫡长子而迟迟的不肯纳妾。她是盼了又盼,等了又等的,温氏终于有了喜讯儿,又恰逢六丫头要出阁。

双喜临门,要不是太后才过世不久的时间,她就要大摆筵席,庆贺一番了。

只是没想到啊!在这么高兴的日子里,张氏居然给她闹出了这么一出戏来。亏得她还觉得这两年里她乖觉了不少,想着,借着明珍明珠出阁,给两个孙女多添上一份妆奁,也算是对的起她了。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她在背地里居然给自己玩这么一出。

好,好,真是好的很!

老夫人想着张氏的种种的事迹,心中的怒火是越来越大。

又是一盏茶的时间,老夫人没等到张氏过来,反倒是等来了荣明泽。

“祖母,这么着急忙慌的把孙儿叫过来,所谓何事?”荣明泽一进到房间里,就在第一时间里察觉到老夫人的面色那是大大的不对,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夫人的脸色这般的阴沉。

老夫人见荣明泽来了,张氏也还没到,心中的火气又添了一把,怒声道:“还不是你那母亲做的好事。所谓的娶妻娶贤,纳妾纳颜,当初,我就不该因张老夫人的名头好,聘了她做你爹的继室。为人愚笨一些也就算了,还胜在听话,也没什么坏心肠。现如今倒是好了,居然开始学人做这等损阴德的事情来。”说着便把手中那利钱的借据单子递给荣明泽。

荣明泽见了那利钱借据单子,倒是没老夫人那般大的火气,甚至连脸上的表情神色都没变一下,淡淡的开口说道:“祖母,只凭这么一个利钱借据单子,也不能说明什么的?是不是母亲做的,还有待查证?要知道,因母亲的性子好,她院子里,可是有不少的下人都有了大心思的。这要是有那奴才,背着母亲做下此事,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倒是乐意相信她的。但是她也得让我相信。这利钱借据是素雨亲眼见了,从她那陪房李达家的身上落下来的。这李达家的可是她的陪房,如果不是她指使的,还能是谁?再者,我人虽然是老了,但这心还是清明的。再过一个月,明珍就要出阁,十月里明珠也要出阁了。你当我是不知道呢。她给明珍明珠备下的嫁妆可都是照着明瑶的标准备下的,一百台。这没个十万两银子,这两份嫁妆能下来。”语气顿了顿接着说:“张家虽然清贵但却不富有,她当年嫁进来,张老夫人心疼她,嫁妆也才价值三万银子。她掌管府里中馈十年,这私房想必也是厚了不少的。只是再如何,也是有限的。更何况她如今膝下又不是只明珍明珠两个,她还有明浚,少不得也要为他打算一番。府里有规定,嫡女出阁,嫁妆两万,庶女的就只有八千。她哪里就有那么些银钱,置办两份这么体面的嫁妆出来?少不得要额外的寻法子了。”

老夫人为人精明了一辈子,到如今虽然有了年纪,但这心却不糊涂,虽然刚才时候一时被气道不行,脑子有一瞬间的混乱,但荣明泽过来后,她细细的思索之下,也便知道,张氏是为何这样做了?

荣明泽沉吟了片刻说道:“虽说祖母说的很是有道理。但单凭这一个借据,也无法定了母亲的罪的。还是先让人去查看查看,保险为妥。”

“你说这话也不错。明珍明珠出阁在即,总不能冤枉了她。”老夫人慢悠悠的开口,如是的说道。

荣明泽一听到老夫人这么说话,漂亮的眼眸闪了闪,自是吩咐墨兰和蕙兰去查看不提。

就在这时,张氏方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白苏和紫苏过来。

一进来,见到荣明泽也在,旁边还放着一张纸。想着刚才李达家的刚才过来回话的时候,说的,刚放出去的五百里银子利钱的借据不见了,张氏的心头就是一条,脸色顿时一白。

这利钱借据,不会刚好被荣明泽给捡了去吧。

这么一想,她的脸色越发的白了,额头上也沁出了汗水。

“给母亲请安。不知道母亲叫儿媳过来,所谓何事?”勉强的压下自己心底的不安,张氏福了福身,如是的说道。

老夫人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张氏,并不叫张氏入座,反而沉声说:“张氏,你可瞒着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母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张氏扯了扯嘴角,如是的说道。只是心底的惶恐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说话时候,语气都有些发抖的。

荣明泽好心的伸手,把那张利钱借据单子递到张氏的手中,冷声道:“母亲,且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张氏手有些颤抖的接过,只扫了一眼,这脸色顿时变成了惨白,那张薄薄的纸,在她的手中,似有千斤重一般。良久,张氏才抬起头,嘴唇抖了又抖:“母亲……”

“这是我院子里的丫鬟捡到的,说是从你陪房李达家的身上掉下来的。你可有什么好说的?”老夫人怒声回答说道。

张氏此时心里虽然是惊慌着,几乎是下意识的往紫苏那边看了一眼,咬了咬下唇,说道:“母亲,媳妇并…并…不知道此事的。”她说这话的时候,可是一点的底气都没有的。

老夫人看着张氏心虚的表现,哪里能不知道她这话的真伪,沉声道:“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么?”

“母亲,儿媳,真的真的…没…有…做过。”张氏两世为人自是充分的了解老夫人说一不二的性格的。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的……只凭一张利钱借据,证明不了什么呢?那上面虽说有忠义侯府的印记,但却不能证明这利钱的借据是自己所放的。如果一旦承认了,那么自己的下场,简直无法想象的。

“素雨说,这利钱借据是从李达家的身上掉下来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李达家的,似乎是母亲您的陪房心腹吧。”荣明泽开口说道。语气一顿,接着说:“祖母,不妨让人把那李达家的叫过来,对上一对。 ”

张氏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腿也开始有些发软起来。怎么办?她现在该怎么办?都是李达家的错,要不是她不小心把这利钱借据给掉了,事情怎么会暴露出来?如果,如果实在无法解决的话,那么,她就只能弃卒保帅了……至于李达家的,一家子的性命都捏在自己的手中,晾他也不敢把自己抖出来的……想到这里,张氏本来有些慌乱的心,倒也慢慢的稳定了下来。

不过老夫人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的心吊了起来,“既是如此。夏蝉,去让人把李达家的给我捆过来。我倒是要看看,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底下的奴才,阳奉阴违,和你没关系,老身亲自给你斟茶道歉,如果是你做的……”一双眼睛如利箭一般看向张氏,让张氏浑身上下都是一颤的。半晌,才接着说道:“……慈云斋的小佛堂还空着,你便去那里念佛持经,为十二祈福吧。”

张氏听到老夫人这话,脸色这才彻底的大变,惨白一片,良久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身形微微的抖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才颤着音勉强说道:“母亲,明珍明珠马上就要出阁了,浚儿还小,身子也弱,还需要我的照顾。”声音嘶哑的厉害。

老夫人听到张氏这话,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也就是张氏变相的承认了下来。本来慢慢静下来的火气,一下子又起来,拿着茶杯扔到张氏的脚边,那清脆的声音,让屋子里伺候的丫鬟都是一颤。特别是伺候在老夫人身边的夏蝉和夏雨。

她们伺候在老夫人身边也有七八年的时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夫人发这般大的火气。

“你还有脸提她们,在你做下这等事情之前,你怎么没有考虑过他们。你知不知道放利钱可是皇上三申五令禁止的。如果你做的事情要是让皇上知道。整个府里都要跟着你受罪的。”其实像是放利钱这种事情,是京中一些已经落没的富贵人家惯有的聚钱的手段。只要没人上奏,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过这样的情况,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之后,便有所的改变了。因早先的时候,皇上被底下的兄弟,用利钱这种事情坑害过,所以他对放利钱这种事情最是忌讳的。登基之后,稳定了朝纲,便三申五令的下旨,严禁世家贵族参与放利钱。

一旦被人发现,绝不轻饶。

就在这个时候,忠义侯荣德修挑了帘子进来,凝声说道:“母亲,是有何事?着急让儿子过来?”进到房间里后,见到自己老娘坐在上首,儿子荣明泽坐在老娘的左侧。自己的夫人张氏,则是站在那里不动,脚边还有茶杯的碎片。张氏自己面色有些发青,唇瓣有些发白,额头上有一层薄薄的汗渍,死死的咬着自己嘴唇,一副犯了天大错误的样子。

至于她带过来的那两个丫头,则是低垂着头,浑身发抖,跪在地上。

眉头微皱,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稀泥

荣德修这里才过来,便见李达家的也被人五花大绑捆着,给押了过来。对此,荣德修更是感到纳罕的,他是认得李达家的,知道她是自家夫人的陪房心腹,除了张嬷嬷和白苏紫苏这两个丫头之外,就属她最得夫人的看重,眉头拧的越发的紧。

目光看向荣明泽,问道:“明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明泽看着荣德修,眼底闪过一丝的嘲讽,并没有回答荣德修的话,而是直接的把那一张利钱借据单让丫鬟递到荣德修的手中,淡淡的说道:“父亲,您可以自己看。”

荣德修原先的表情还是有些不在意的,但在看了手中的利钱借据后,面色一变,“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东西?”看向张氏,明了一些事情,问道:“夫人,这件可和你有关的?”他不是傻子,老夫人脸上虽然还算平静,但却清楚可见她的怒火,荣明泽的表情神色倒是没有多大的变化,依旧是那个冷清的样子。张氏的陪房李达家的又被人捆绑而来,荣明泽又递上来一张利钱借据单子,他要是再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那这些年,他可就是白混了。

张氏咬了咬下唇,片刻,抬眸,看向荣德修,一双杏眸里满满的都是哀求之意。

她这样子,瞬间的让荣德修回忆起,这几年,随着张氏性格的有所转变,他们之间也一改往常的相敬如宾,变得柔情蜜意起来。如此的一想,他的心里猛然的柔软了一下,连带着声音也不自觉的软了两分,“夫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人见了,也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她这个儿子,各方各面都算是出色之人,就只一样,在女色上略有些糊涂。

荣明泽见此,在心底嗤笑了一声。他这个爹,在朝堂上也是一把手的存在,但在后宅女眷上却是个带着几分糊涂多情的。当初娘还在的时候,他看着倒也还好的。但娘过世之后,孝期一过,祖母做主,续弦继母,他便开始有些不一样起来。接连的纳了几个姨娘,他纳姨娘就纳姨娘,横竖这个世道,很少有人守着一人的。但凡有些钱财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但是让他感到恶心的是,他居然打着怀念娘的借口,纳了白姨娘和秋姨娘。

还说什么白姨娘在容貌上有三分像娘,秋姨娘则有娘的三分神韵。

不过是两个贱婢罢了,连娘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思及至此,荣明泽的面色比刚才更见的寒冷,道:“还是我还于父亲说吧。这利钱借据的单子,是祖母院子的素雨捡到的。而且还是从母亲陪房李达家的身上飘落下来的。适才,母亲也承认了,她有在放利钱。”

“夫人,明泽说的可是真的?”虽然心里刚才已经有了些许的想法,但如今听到荣明泽的话,荣德修的心底还是有些震惊的。

这放利钱,是有损阴德之事,皇上登基后,又是三申五令的,是以,在他们这样的人家,放利钱是绝对禁止的事情。

张氏静默不语,只是这泪珠子却一滴滴的掉落,小声的哭泣起来。

荣德修见此,也不禁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