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与他多做争辩,再加上身体多多少少也受了些伤,安顿好众人之后,倒头就睡。
如此昏昏沉沉睡了许久,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声传来。立刻睁开了眼睛。
揉了揉酸涩的眼窝子,我瞧见依韵公子不再身边,下意识地寻气而起,却见到他居然在那米仓的梁上,伸出头。朝着外面看了过去。
这处渔村码头是村民自发构建,米仓的仓库算是比较大的一处建筑,视野比较开阔,能够瞧见许多地方。当下也是低声朝着头上喊去:“什么情况?”
依韵公子低下头来,嘘声说道:“不太清楚,是村子口那边有动静传过来的,好像是来了很多人……”
我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朦朦胧胧,正好是天快要亮的时候,知道自己也没有睡太久。
我有些发愁,而就在这时,仓库外面的小院子里,也传来了脚步声,依韵公子扭头看了过去,朝着我用口型确定道:“米铺的伙计。”
我翻身起来,瞧见除了智饭和尚长期昏迷之外。其余人都已经醒了过来,在黑暗中望着我呢,便低声对大家说道:“各位,找地方藏好。估计是米铺的伙计进来盘仓,应该只是扫一眼而已,不会有问题的。”
众人听到,都将自己藏在了角落的缝隙里去,尽量不露出身子来。
这米铺总共建得有三处仓库,并列而立,我们这里的仓库算是塞得最挤的,一般清仓盘点的话,重点都是旁边那两处临时要用的半仓库房,而这里作为满仓的米袋子,基本上是一把铁将军紧锁,每天偶尔来看一眼就是了。
果然,那门口处传来一阵开锁的窸窣声,紧接着就走进了一个光着膀子的黑瘦青年来,他身后来由一个拿着本子的姑娘。
两人大概地对了一会儿之后,便也没有多出闲心,挤到我们藏身的旮旯缝里面来盘查了,不过让人尴尬的是,这一对仿佛是露水情侣,大清早的,火气旺盛得很,稍微地盘点了一会儿过后,两人居然就在装米的麻袋上卿卿我我,一开始还只限于唇舌和毛手毛脚的交流,啾啾地亲着嘴儿,而到了后来,那男的居然还准备提枪上马,征战杀伐起来,着实让人尴尬得很。
这隔墙有耳,无奈地听芭蕉拍打,本来是一件妙事,只不过这么多人来,就有些不对劲了。
我下意识地朝着小白狐儿藏身的那儿瞧去,却见小妮子满脸粉红,媚眼如丝地也朝着我望来,脸上似笑非笑,眼神流光溢彩,勾人魂魄,搞得我都不敢与她对视,低下了头去。
好在这时在村口闹出动静的那帮人已经进了村子里,鸡飞狗跳的,两人听到了,也不敢真刀真枪,稍微解一下饥渴,也就匆匆离去。
当听到那铁将军“啪嗒”的一声响,我感觉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呼了一口气出来。
而就在大家庆幸没有被这污言秽语给污染的时候,藏身在房梁之上的依韵公子却出声提醒我们:“大家小心了,巴干达巫教的人来了!”
这句话让稍微活跃一点儿的气氛瞬间变得僵硬起来,不过相比之下,我倒也还算是轻松。
巴干达巫教的人肯定会在整个洞里萨湖地区进行大规模的盘查活动,这个是预想之中的事情,我们这里,离昨日事发的地点并不算太远,对方这么久才搜到了这里来,其实已经算是反应很慢了,不过考虑到这里离巴干达巫教的大本营还是比较远,从人手到资源的调配能力上面,都不能跟西南部比拟,而且还要防范其他别有用心的势力从中作梗,便能够理解了。
我们之前的计划,就算到了巴干达巫教会大搜,而且也打算避开这一次搜捕,在此处休整几天,所以并不慌张,若是等着搜捕人员的来临。
我安安静静地在原地等待着,遁世环随时开启,将我们的气息给掩盖,听到蹲在房梁上的依韵公子给我们讲述那伙人的踪迹。
前来此处的巴干达巫教人员众多,超过四十多位的黑袍僧人,为首的居然是那毒蛇巴勒。
除了巴勒,还有一个壮如铁塔的黑胖子,两人露面之后,便很快离开了依韵公子的视野,而另外有人出面,叫出了这个村子里面的头面人物,在地头蛇的带领下,挨家挨户地进行搜查,瞧见他们这细致的搜查,便晓得来人极为不好对付,显然是有着足够的经验。
不过想想也是,在二十多年前,这帮人也曾经跟现在一样,毫无理由地将自己两三百万的同胞给抓起来,屠杀至死。
说起来,不过都是昨日重现而已。
作为鹰犬,这帮人倒也并不陌生。
我调整着呼吸,平静地等待着,依韵公子仔细观察,并没有瞧见卜桑的身影,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过来,不过想来没有了虚空巨眼作为依仗,他倒也不成祸害。
就在我们等待没多久,依韵公子突然发出了警告:“小心,毒蛇巴勒和那个黑胖子,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正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听到这话,我们都下意识地朝着里面缩了缩,而很快依韵公子也从梁上翻身落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我的旁边。
在高手的感应中,即便对方不一定能够看到梁上的他,但是却能够通过炁场感应出来。
此刻唯一的安全点,就在于我身上有个叫做遁世环的东西。
这玩意能够屏蔽一切气息,将众人的炁场完美得融入现场之中,不至于让那种对于周遭炁场极为敏感的高手,感觉到有人在旁的情况存在。
就在依韵公子挤到我身边的半分钟之后,米铺的小院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紧接着我听到了一声响亮的耳光。
啪!
这是搜捕者在发威,而这一巴掌过后,刚才的那小子立刻就蔫了,旁边的几个仓库轮流传来了吱呀的门响。
对方在搜查旁边的库房。
众人不太了解遁世环的特性,难免会有些紧张,不过我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心。
事实上,我们选择的这个米仓,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却也容易被搜捕者所怀疑,所以那毒蛇一进这渔村码头,便立刻朝着这边过来,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基本上,大家的眼光都是一样的。
旁边的米仓很快就搜捕完了,我们这边的满仓库房门口那铁将军也被打开了,门吱呀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我们藏身的这个地方,对于那巡仓的伙计来说,倒也算是安全,不过在那些搜索高手面前,却并不保险,所以早在门口有动静的那一刻,我就拍了拍小白狐儿的肩膀。
扬长避短,此刻想要蒙混过关,我们也只有依靠这小妮子的本命幻术了。
米仓堆堆叠叠,占地其实并不算大,来人进来之后,开始在狭窄的缝隙里搜寻一番,因为我们藏在角落的关系,并没有发现什么,而就在几人就要离开的时候,却有一个身影提身一跃,跳到了那米仓的房梁上去。
瞧见那人蹲身下来,似乎摸到了些什么,我的心在那一刻,居然提了起来。
我害怕的,是他发现满是灰尘的房梁之上,有刚才依韵公子留下的脚印。
不过当我瞧向依韵公子的时候,他却轻缓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隐去的痕迹,不过却也晓得他这是让我不用担心,他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没有留下痕迹。
因为角度的关系,我只能瞧见梁上的那人半边身子,而且也仅仅只是瞥了一眼,不敢过多的关注。
高手对于目光的凝视还是很敏感的,我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不过既然能够跟毒蛇巴勒在一起的,显然就不是什么寻常人物,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那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发现,就在我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这时左前方不远处,却是传来了毒蛇巴勒的声音:“四眼,你有什么发现么?”
她说的,居然是中国话,这着实让我有些惊讶。
难道那个高高壮壮的黑胖子,又或者戴眼镜的年轻人,其中的一个,是中国人?
就在我满腹疑问的时候,却听到梁上的那人平静地回答道:“卜桑与神使之间有一定的联系,所以他讲述关于对方的情况,应该与事实不会差许多,既然他们在弑神一役中有几人身受重伤,就一定会找个地方蹲起来,舔舐伤口,然后再一次行凶伤人。其他人我不了解,这个陈志程,与我可有不共戴天的血仇,他的胆大妄为,还有冷血嗜杀,是你们说不能想象的,若是要拿一个人来对比,我觉得,也就只有康王,能够与他相提并论了……”
听到那人的侃侃而谈,我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我艹,这个狗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第六十五章 欲擒,故纵
我实在没有想到,在远离国境的万里之外,竟然会与这个家伙相遇,我这辈子很少有在人的身上吃过什么亏。但是面前这一位,却绝对让我记忆犹新。
因为这人就是陆一,外号小药匣子。
一开始的小药匣子并没有让我有太多的印象,他不过是个杀了几个日本人的东北小胡子,当初清河伊川来华。他以及他身后的罗满屯倒也表现出了应该有的血性,即便是不敌对手,却也做足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然而后来的情况却陡然逆转,原本大兴安岭边陲之地的罗满屯,当年居然也是邪灵教的一处分支。而小药匣子,却也受到秋水先生的指控,潜入了我的身边来。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我费尽心血、拼死拼活。远赴灵界,从那真龙遗尸处取来的两件东西之一,天龙真火珠,居然给这狗东西给用计偷走了。
他甚至还当着我的面,将我拼死救出来的无辜战士给杀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倘若是那黑花夫人,我或许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但是这家伙算个鸟玩意,尽管事后我踏破罗曼屯,将一众投敌叛变的修行者给击杀无数,但是却也消减不了我心中的耻辱和恨意。
而当我差不多都想不起这家伙来的时候,他又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而且还是以追杀我的身份。
如此讽刺。
在那一瞬间,我甚至都忍不住抽出饮血寒光剑。将整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捅成无数窟窿,然而就在我的手掌摸到胸口的时候,却有一只温润的小手握住了我。
我回头一看,却是小白狐儿。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布鱼。
小白狐儿的提醒让我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我固然并不畏惧外面的这一大帮追兵,但是我若是想要完成当初的承诺,带着这两个如同亲人的战友返回国内的话,那就必须要克制自己的杀性。
小药匣子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国内的小佛爷,又或者邪灵教听到了风声,过来帮手的。
大局为重。
我收回了手,而那小药匣子却还在谈论:“现在的局势,对你我——特别是贵教越来越不利,我听说因为这一次海啸的事情,东南亚诸国震怒,特别是泰国康罗叶迦寺的东卟禅师明确提出这是一场人祸后,各个政府便已经组成了调查小组,除了相关的警察和安全局人员之外,还加入了许多闻名南洋的白巫僧、修行强者,虽然此刻他们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泰国和安南,但是一旦我们的行动引起他们的注意……”
毒蛇巴勒听到这小药匣子危言耸听,有些不满地说道:“你不要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别的地方不知道,在我们吴哥,康王才是地下世界的老大!”
小药匣子不由得冷笑道:“的确,康王的名声和手段,的确厉害。不过我也想提醒你一点,莫要小觑天下英雄——就拿我们追的这人来说,那家伙不过是中国茅山的大弟子而已,却已经将诸位寄予厚望、用来重建巴干达巫教辉煌的神使给干掉了;我不得不多嘴说一句,在中国茅山,最为恐怖的,是他们的刑堂,要不是那几个老头因为这一次海啸,在泰国迷了路,哪里还会如此好过?我不是在打击各位,只是在提醒你们,越快将那人找到,越能早点杀了他,救出康公子!”
投靠了小佛爷的小药匣子,别的本事没有,嘴皮子倒是利索许多,听得旁人一愣一愣,下意识地问计道:“那现在该如何?”
小药匣子沉声说道:“他们走不远,必然就在这一片湖区附近的村落里藏着,我听说那陈志程有一件法器,能够藏匿身形,所以搜索一定要仔细,不要放过任何一条线索——比如这里,说不定那些米袋下面,就藏着几个虎视眈眈的家伙呢……”
他一说,那毒蛇巴勒便对旁边的黑胖子说道:“虏布,你力气大,将这些米袋搬开来!”
虏布,食人魔虏布?
我心中骇然,没想到这个看似铁搭一般的黑胖子,居然就是与哈奴曼叶猴、毒蛇齐名的康克由三大战将之一,遮掩的一个家伙出现,若是将我们给找了出来,事情可就真的有些难办了,我毕竟只有一个人,不可能护得所有人的周全。
对于毒蛇巴勒的指挥,那食人魔虏布似乎习以为常,闷哼了一声之后,双手抱着硕大的米袋,朝着门口的空地猛然一掷,重重地砸在那边的小院儿里。
米铺的主人瞧见这粗鲁汉子,以及散落一地的米袋,自然是心疼无比,不过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是有苦难言,脸成了苦瓜。
而随着虏布的动作,这仓库里面的米袋正在飞速地减少,渐渐地露出了全貌来。
估计只要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要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
这个时候,即便是有小白狐儿的幻象掩护,但却也绝对瞒不过这帮精明得跟鬼一般的家伙。
怎么办?
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突然间,远处的小街上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呼喊,而听到这动静,三人反应都格外的快,倏然之间,人便已经冲出了米仓,朝着发生事情的地方奔了过去。
我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不过又奇怪了起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这些人都离开呢?
一直闭目不言的秦伯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来,盯着旁边的依韵公子说道:“那分身,可是当年你爹给你的成人礼,此刻若是被逮住了,恐怕保留不得,你也舍得?”
听到秦伯的话语,我方才晓得原来那动静并非是天助,而是依韵公子的声东击西之术。
依韵公子苦笑着说道:“身外之物,去了再找便是,命没了,什么都是空的。”
他说得豁达,不过眼神之中却难免流露出了一丝伤感和落寞。
我不知道秦伯口中的“分身”,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不过却也晓得依韵公子为了大家的安全,做出了重要的牺牲,心中感激,拉着他的手,认真地说道:“客套的话,不多说,兄弟们都记在心里了。”
依韵公子平静地说道:“小事,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不能风雨同舟,只怕是活不回国内的,我不只是在救大家,同样也是在自救。”
太多的话语,此刻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却见那依韵公子闭目而坐,宛如当年徐淡定操弄鬼影一般,入定颇深。
远处的街道传来一阵杂乱的吵闹声,渐行渐远,而在十数分钟过后,一直紧闭双目的依韵公子突然一口鲜血喷出,脸色变得苍白无比,眼看着就要跌倒在地,被早有准备的秦伯一把扶住,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