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一帮人却并没有如同我所想象的一样暴起而出,为首的那个铁箍男反而是走上前来,沉声询问道:“小妹妹,我们是北方协调部队的,你到底是谁?”
实力是获得一切尊重的保证,小观音默然不语的时候,他们甚至敢上前动手,然而当这个小女孩展现出了鬼魅一般的身法之后,即便是她说的是汉语,为首者也保持了必要的尊重。
我突然明白小观音说汉语的意思,想来是想要我听懂吧?
面对着铁箍男的盘问,小观音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是请我师兄过来的北方协调部队啊?我是谁不重要,你们认识我师兄弥勒么?”
弥勒?
这两个字仿佛是有魔咒一般,听到这名字,众人肃然起敬,身子都挺直了几分,旁边那个嘴唇乌紫的女人用结结巴巴的滇南汉语,巴结地笑道:“哦,你是弥勒大师的师妹小观音吧,我听留守行营的同事说你不见了,正急着不知如何是好呢,没想到你竟然跑到这儿来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冰消瓦解,然而面对着众人的讨好,小观音却显得十分淡然,老母鸡护蛋一般地紧张说道:“我饭量很大的啊,这猪我一个人吃不够,可分不了你们的。”
铁箍男干笑道:“咳咳,贵客说笑了,我们这些下人,餐风饮露惯了,吃不得油腻。不过阮梁静说得对,能早些回留守营地,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小观音不理会他,气鼓鼓地说道:“我在山里,有我师父管我;出来了,弥勒也管我,现在弥勒抛下我独自北上,你们还要管我么?”
铁箍男左右一看,低声商量道:“贵客,小的们自然管不了你,不过最近不太平,我们现在不是在和北边打仗么,刚才营地接到举报,说有两个北凶潜到了我们河宣西昆岭,这两个人简直就是恶魔,将我们的巡逻队员用残忍的手段杀害,从当时现场的痕迹来开,他们应该是北凶那边的修行者部队,所以我们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不是?”
小观音满不在乎地说道:“这个破地方,能够拿得住小姐姐我的人可不多,你还是关心自己好一些。”
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一众北方调查部队的成员无从下手,于是悻悻离开,临走之前,铁箍男再次警告道:“贵客,如果你在西昆岭碰到两个身穿北凶绿色军装的男人,一个骨架很大、英姿勃勃,一个模样俊朗、两眼生光,千万不要靠近——他们极度凶残!”
一番警告之后,这八人撤走,小观音继续转动烤猪,认真得让人诧异。
过了一刻钟,大功告成,她这才拍了拍手,朝着我这儿大声喊道:“陈二哥,黑亥烤好了,快点过来吃啊。”
我朝着溶洞出口那儿看去,不确定那伙人是否走了,小观音却笑了,切下了一块肋肉,丢给白虎小熊,嘻嘻取笑道:“亏他们说你是个凶残的恶魔呢,我看你就是个没胆鬼。”
大人还好说,这小孩子的激将法,却让我忍不住,从黑暗中走出来,来到篝火盘,一脸坦然地说道:“我们真的没有做什么坏事,昨天是不小心用了一个符箓,就到了这儿,没想到却被追得这么狼狈。”
我坐下来,小观音给我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有切得齐整的肉片,连着蜜色的外皮,外焦里嫩,油脂肥美,想得让人连口水都流了下来,我忍不住了,也不怕热,拈着便吃。
香,太香了!
虽然没有多少盐味,但是那食材本身的新鲜和浓郁芬芳,却强烈冲击着我的味蕾。
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猪肉,比大肉饺子都好吃十倍。
小观音瞧见我整张脸都舒展开来,于是便笑了,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你不用跟我解释了,我师父说过,江湖恩怨江湖了嘛,没什么必要,不要牵扯官府的。你们打架,打你们的,跟我可没什么关系啦……”
两人达成共识,便放下了防备,开始朝着面前的美食发起攻击。
让我再次震撼的事情发生了,这少女个头并不算大,然而她一边翻动烤猪,掌握火候,一边用那把剔骨刀不断削片,焦脆的烤猪肉不断地飞扬而起,最后落入了她那粉嫩的樱桃小嘴里面去。
所有的一切行云流水,一心二用,也一点儿都不耽误,那削肉的刀法快得不见影,使得这就食仿佛一场艺术表演。
相比于小观音,我吃得倒是很慢,不过说真的,这猪肉真的很特别,除了烤炙的肉香,还有一种很难说出来的药香味,仔细一嚼,唇齿流向,吞咽入腹,感觉浑身暖洋洋的,连我身上的伤都感觉消解了几分。
两人不断地进食,根本就不晓得何为饱腹感,根本就停不下来。
吃了好一会儿,小观音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瞧向了溶洞出口处,眼睛眯了起来,像是被打搅了进食的小猫咪一样,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愤怒感。
我听到了脚步声,很谨慎,一步一步地挪动。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逐渐地走了出来,小观音没有说话,而是用手隐秘地做了一个手势,接着我瞧见一道白光,暗处的白虎小熊“嗷”的一声叫,然后朝着那人扑去。
棍影骤起,白虎小熊并没有占到便宜,反而是被横空而出的棍子一黏,接着摔到了一边儿去。
那畜生的平衡感十分好,几乎未落地,又跃了起来。
我跳起来拦在了小观音的面前,大声喊道:“小观音,快叫小熊停手,来的是我的兄弟。”
小观音瞥了我一眼,然后吹了一声口哨,那白虎小熊这才不情不愿地缩回了去,剩下一脸惊魂的努尔看着我,打着手势问我道:“怎么回事?”
我将情况给努尔解释清楚,然后给小观音介绍,小观音看都没有看努尔一样,不停地吃。
努尔这人性格本来就有些偏冷,自然不会热脸贴冷屁股,而是将他刚才在外面碰到修行者搜索小队的情况讲完,说他很担心我,于是就匆匆赶了回来,结果还是没有找到足够的草药。
我告诉努尔,说现在已经好了许多,应该是用不着了,不过努尔为了小心起见,还是将采回来的草药嚼碎,敷在了我的伤口上面。
整个过程,小观音都没有理会我们,也没有招呼努尔过来吃烤肉。
小妮子就像一只小猫咪,小心地守护着自己的食物。
一切完毕,我们不想在此久留,决定离开,这时小观音才扔了两套衣服出来,对我说道:“你们的衣服太扎眼了,走到哪儿都醒目,换上这个,至少不会见面就抓你们。”
我和努尔换上,然后与小观音道别。
这小妮子摆了摆手,十分豪气地说道:“青山不减绿水长流,我们有缘再见。”
我离开的时候,发现三百多斤烤肉,都已经被她吃去一小半了。
真恐怖!
我们两人离开这溶洞,匆匆出来,然后朝着北边继续走去。
然而没走多远,在一片林子中,草丛处传来一阵动静,我们下意识地扑到了角落去,刚一落地,就听到有人用安南语喊道:“你们两个,出来!”
第四十七章 一场战争的开启
虽然说的话儿不同,但是我一下子就听出来是先前在溶洞里面,跟小观音对话的那个铁箍男。
我本以为他早就已经离去,没想到居然就在这朝北的必经之路上伏击我们呢。
我下意识地将肩上的自动步枪给取了下来,打开保险,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瞄了过去,心中那个恨啊,没想到这短短的一天里面,竟然被三个女孩子骗了。
不过我又有些疑惑,小观音倘若真的是跟这些人站在一块儿,又怎么会在溶洞里面掩护我呢?
林中可以隐蔽的地方不多,我和努尔在地上蠕动,终于找到了一块满是青苔的巨大石头,缩身藏在其后,探出头来,便瞧见那个铁箍男从前方的林中一下跳了出来,不遮不挡地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朝着我们这边看来,大声喊道:“两位既然有胆孤军深入,为何又不敢显露于人前呢?”
他这一副自信满满、掌握全局的样子,让人看着心中愤怒。
我左右一看,发现林子四周都有人在不断地走动,变换方位,营造出了一种插翅难飞的气氛来,心思一转,将步枪取下,给努尔一个眼色,然后从石头后面一跃而出,冷声说道:“我怎么会怕你?”
瞧见我居然坚决地站了出来,铁箍男耸了耸肩膀,眯着眼睛说道:“哇哦,中国人,我很佩服你的勇气,居然敢在这样敏感的时刻,跑到我们的国境里面来,真的当我们是摆设么?”
站出来了,我反而觉得无比的轻松,活动了一下腿脚,微微笑道:“你们不是也有人跑到我们那儿去么?礼尚往来而已。”
铁箍男眉头一掀,疑问道:“你是指黑魔砂大师、御鼠王、阮将军和弥勒大师的北方之行么?”
这人倒也坦诚,我不想跟他在此事上面纠结,免得暴露了我们曾经拥有小白龙一事,于是便岔开了一句话:“你的汉语很不错,哪儿学得?”
铁箍男回答我:“1973年夏天,我曾经去过滇南的红河培训基地进修过两年,我当时的老师,是鼎鼎有名的烈火岩豹张金福。”
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一阵刺痛,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的老师,现在死了。”
铁箍男眉头一掀,下意识地惊叹了一声,接着追问道:“怎么死的?”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被你们的黑魔砂给杀死的,铁线虫毒掌,被发现的时候,整个肚子都变成了虫巢,到处都是翻滚的黑色铁线虫……”
我本以为这个家伙会因为当年的师徒情谊而感伤一下,然而铁箍男没有,而是认同地点了点头:“滇南这边,能够拿得出手的人不多,张老师算是一个,死了也好,我们的人也会多几分安全保障。”
这句话说得我整个心都凉了,看来此人的心智已经被战争磨砺得成熟狠厉了,一切皆以实用主义出发。
跳过此事,我继续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这话儿问得铁箍男洒然一笑,指着我们的回路说道:“你们真的以为那弥勒大师的小师妹来打一下掩护,就可以瞒过我们?其实阮梁静早就已经发现了你,只不过是给那小女孩一个面子,不当面揭穿罢了,你真的当我们北方协调部队是吃干饭的么?”
这话说着,那个嘴唇乌紫的女人出现在他的身旁,用古里古怪地腔调说道:“我从小就能够分辨一百多种气味,你们身上的血腥味实在是太好闻了,想要找到你们并不复杂。不管你们是什么人,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免得浪费大家彼此的时间……”
得知了我们为何会被发现的缘由,我释然地点了点头,接着还没等这女人把话说完,便朝着后面一滚,然后大声喊道:“哑巴!”
我叫着努尔的外号,而一直在旁潜伏的努尔则直接冲出来,朝着面前不远处的这两个人就是一梭子。
哒哒哒、哒哒哒……
巫门棍郎不但耍棍子不错,使弄这烧火棍儿也是一把好手,射击精准无比,然而当我从草丛里面爬起来的时候,却并没有瞧见铁箍男和阮梁静躺倒在原地,而是失去了踪影。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前面的努尔一把将我拽到了那块巨石的后面去,力气大得吓人。
接着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便被一阵风暴似的弹雨给淹没。
在巨大的枪火声中,努尔一脸苦笑:“对方是高手,刚才并不是本人,而是纸偶替身,结果我们不但暴露了行踪,还浪费了弹药……”
正说着话,突然右边冒出了一个人影来,朝着我们这边扫射,我和努尔连忙趴下,然后朝着那儿开火。
那人被我和努尔交错的子弹给击中,一声惨叫倒下,然而与此同时,那人身后又冒出了更猛烈的火力来,将我们两人压制得头都太不起来。
可以感觉到,对方来的绝对不仅仅只有八个人,听这节奏,至少还找了一个排的游击队。
枪声骤停又歇,接着我听到那铁箍男再次喊话道:“两位,放下武器投降吧,我保证你们会得到公正的审判的。”
两军交战,除非是投敌叛变,哪里有可能受到公正的审判?再说了,既然是要审判,那么今天早上与我们交火死掉的人又怎么算呢?我想也不想就大声痛骂起来,让自己像电影上面的烈士一般,然而对方在陷入了一阵沉默之后,接着飞来了几个铁疙瘩。
手榴弹。
对方确实不准备留活口了,落点准确得很,眼看着就要飞到跟前,努尔往怀里一摸,右手暗扣几颗圆滑的石子,朝着这几颗手榴弹射去。
石子飞出,弹无虚发。
手榴弹相继爆炸的一瞬间,整个丛林中都是一片震动,白雾横生,而趁着这时机,努尔拉了我一把,然后纵身朝着左边的方向开始快速跑开,而我也是心有灵犀地紧随其后,夺命狂奔。
爆炸之后的那一瞬间,成为了我们逃出包围圈的契机,然而右边有火力压制,左边怎么可能没有人呢?
当我们冲到近前,草丛中突然爆起了一大团刀光,朝着努尔当头罩了下来。
对手刀法娴熟,一看就是见过血、杀过人的角色。
不过一寸长,一寸强,努尔随手弄来的木棍在这一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陡然而出,扫开了一大片的区域,而那刀光也被棍影给搅和得一片凌乱。
所幸这左边虽然有好几人埋伏,但是却皆非强手,于是我们两人也就强冲了出去,我将肩上的步枪取下,一边跟着努尔往前冲,一边回身射击,将这些人压制得不敢贸然追逐上来。
弹夹很快就打完了,我将这变成烧火棍子的步枪往旁边一扔,而努尔则回身继续射击,保持压制。
这一前一后,给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当努尔将弹夹也打完了之后,我们已经跑出了两百米开外,跟对方已然拉开了距离。
接下来,就是脚板底的比拼过程了。
在这一点上面而言,两个来自麻栗山的年轻人,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决心和勇气,我们发足狂奔,进一步将这优势给扩大。
双方一追一逃,开始了漫长的追逐过程。
然而我们虽然在山林之中跑得飞快,但双方到底还是距离太近,根本就甩不开对方,而且因为不熟悉地形,好几次,都被对方给堵上,情况简直就是惊险万分。
太阳西沉,天色越发地变得昏暗。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但是这番长时间的奔行,对我和努尔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绝对的煎熬,此时此刻的我们已经将身上的子弹全部打空了,奔行的路上还干掉了三个普通士兵。
我浑身气血翻涌,然而却意外地发现背上先前中了弹片的伤口却已然愈合了,不知不觉。
这是我自当初在利苍墓浸泡液体之后就一直表现出来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