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1 / 1)

廖子承躬身为她拾起,递到她面前,微含了一分疑惑,但随即又很了然地说道:“颜大奶奶。”

余诗诗回神,将帕子接在手里,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揉紧了帕子,阳光下,手背的青筋都突显了出来:“廖……廖提督?”

“我是。”廖子承淡淡地回答。

余诗诗垂下眸子,长睫颤了颤,讪笑道:“你跟我一位故人长得好像。”何止是像呢?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唇、那完美的轮廓、那清冷的气质,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廖子承听了这话,神色不变,淡道:“天底下相似之人很多,颜大奶奶不必介怀。”

余诗诗的鼻子有些发酸了:“你今年多大?”

“二十一。”

二十一,二十一!余诗诗的眼圈也红了:“敢问家父是……”

“家父曾经是建阳的推官,廖彦清。”

余诗诗听过廖大人的名号,早年廖大人曾经来琅琊帮颜宽破获了许多案子,颜宽曾经想要举荐他入朝为官,被他拒绝;后又打算提拔来琅琊赴任,也被他拒绝。他明明天纵英才,却甘于屈居在一个小小的县城之内……

余诗诗的眸子里,有什么情绪正一点一点地溢出来,她失态地抓住了廖子承的手:“那你母亲呢?她是谁?”

“姐,要上路了,再耽搁的话天黑之前到不了驿站了。”余斌笑着走过来,将余诗诗的手不着痕迹地抓回来,又好像很抱歉的样子,“打扰你们谈话了吗?”

廖子承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讲了声“没有”,便迈步离开了。

余斌看了看廖子承的背影,又看了看不停掉泪的余诗诗,眼底闪过一道冷光。

秘密,终于要瞒不住了……

一阵锣鼓声中,颜家送别了余斌与颜婳。

尤氏与颜姝姗姗来迟,讲了许多吉利话,尤氏又以照顾余诗诗和颜硕为由,将颜姝塞进了马车。

颜姝是去做什么的,众人心知肚明,可尤氏讲得十分大义凛然,叫人完全挑不出刺儿,颜姝也是一副非京城不去的架势。颜宽的目光凉了凉,最终摆手,去吧!

马车缓缓走动。

颜博又奔走了几步,挑开帘子,握住了颜硕的手:“大哥!”

颜硕回握住他的,宠溺地说道:“四弟,以后这个家就全靠你了。”

颜博摇头:“大哥我年纪轻撑不住,我等你回来!”

颜硕虚弱地笑了笑。

那笑,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洒脱,和一种不计代价的执着。

三哥出征前,脸上也挂着这样的笑。

颜博的泪水,夺眶而出……

*

三月好风光,华珠与年绛珠坐在窗边,一个练字,一个刺绣,颜博今日休沐,推了所有与应酬,留在家中陪伴妻子。

银杏走进来,将一封信递到了年绛珠的手上:“四奶奶,是老爷寄来的家书。”

以往写信都是年俊玺给年绛珠写信,这回,年政远竟亲自写了。年绛珠和华珠同时挑了挑眉,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年绛珠坐下,拆开信件阅读了一半,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颜博和华珠见她满眼震惊,不约而同地问:“父亲说什么了?”

年绛珠难以置信地把信递给颜博。

颜博接过,浏览了一遍,“啊”的一声跳了起来:“天啦!父亲做京官儿了!”

京官儿?华珠睁大了亮晶晶的眸子,问向颜博:“什么官儿?”

颜博大笑:“哈哈!正四品刑部侍郎!”

北齐的官员并非全部来自科举或一级一级上升的程序,有背景有实力有影响力的官僚具有举荐的资格,一如王帝师举荐了廖子承,那么别人也能举荐年政远。可问题是,年政远一无赫赫功绩、二无惊艳才学,当官二十多年虽然没出什么大错儿,可也绝对没什么作为。这样的人,谁敢举荐?不怕到时出了事连累自己一同被罢免吗?

最最最重要的是,让一个府台突然飙升成刑部侍郎,哪个官僚又有这样的能力?

华珠捏了捏眉心,又与前世的轨迹不一样了,这到底是一个馅饼,还是一个陷阱?

年绛珠可没华珠想的这么深,一直以来,她在婆婆跟前总直不起身子,就是因为家世太低,现在父亲入京为官,仕途一片光明,看婆婆还小不小瞧她?

颜博翻着信,笑呵呵地道:“真是太棒了!我得写封信恭喜岳父!没想到岳父在短短七个月内,连晋四级,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没说谁举荐的?”华珠问。

颜博欣喜地说道:“或许……是燕王吧!”

他?

他要举荐,早十年前就举荐了。

年绛珠抿唇笑了笑:“我倒是觉得是王帝师呢!”

颜博纳闷儿:“为什么是他?他又不认识岳父。他举荐廖子承倒是说得过去,岳父可跟他没什么关系?”

年绛珠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了华珠的头顶:“很快就有关系了。”

王帝师?华珠挑了挑眉,觉得也不大可能是他。

颜博翻到最后一页,眸光微微一顿:“信中写明了要所有家眷入京,二妹,你要离开琅琊了。”

年绛珠的笑容一僵,微微湿了眼眶。

三月初二,马车缓缓驶离了颜府。年绛珠哭成了泪人儿,握着华珠的手不肯撒开:“记得多喝点水,少吃点肉,睡前不要吃太多,会积食……天气渐暖,不要整天窝在房里,要出去走动走动……你不爱写家书,就让你大哥带几句给我……”

“我会写的。”华珠抱住年绛珠,“以后若得了机会,我再来琅琊看你和旭之、敏之。府里若走得开,你也上京玩一趟。”

年绛珠含泪点头:“好。”

两姐妹讲了许多话,后面颜博催促,两姐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颜博坐前面的马车,华珠、巧儿、银杏、香荷坐后面的马车,他们是这么来琅琊的,如今也这么离开琅琊。

三个丫鬟都兴奋坏了,挑开帘幕,喵着路上的风景。

“啊!我们来的时候就走的这条路!我记得那个院子!跟咱们建阳的凶宅很像。”是香荷兴奋的声音。

秀云看了一眼,说道:“不像,建阳的凶宅肿了好多兰花,这里种的是茶花。”

几人叽叽喳喳间,一阵爽朗的笑声自前方传来:“哈哈!子承,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看你样子是准备出远门,也走官道吗?”

“是啊,有个地方出了命案,请我去调查,我答应了。”依旧是那云淡风轻的口吻,却带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颜博又问:“哪里的命案?”

“京城。”

------题外话------

第一卷写完啦,明天开始新篇章,呼呼!

☆、【第一章】私奔,甜蜜

一连五天大雨,众人一直被耽搁在驿站无法前行。到了黄昏时分,总算出了太阳,颜博舒心一笑:“明天可以上路了!”

他们不赶时间,便多留了一晚,一些急于上京的旅客,却是雨刚停便策马离开了。这里离京城不远,若脚程快,天亮能够抵达。

一楼,廖子承、华珠、颜博点了一桌酒菜,开始用晚膳。

今儿赶巧,有位说书先生,见满堂客多,便起了赚钱的心思,与掌柜的交涉一番后,执一柄折扇,备一壶清酒,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大千世界的奇闻异事。

“说,佑成帝三十八年,被咱们北齐压制了三十余年的胡国突然杀出一匹黑马,其人才貌双全、举世无双!用起兵打起仗来更是有如神助!短短三月,他率领胡军攻破我北齐防线,杀入我北齐境内,一连掠夺城池十、三、座!朝中派了十多名熟知兵法谋略的将军指挥作战,结果全都败在了此人手上!你们可知此人是谁?”

“谁?”一名壮汉好奇地问。

“染老将军的关门弟子!”

“啊——”全场一片哗然!

说书先生撩开下摆,一脚踩在了凳子上:“二十多年前,一个风雪飘摇的夜晚,染老将军下朝归来,在路边捡到一名裹在襁褓中、哭得声嘶力竭的小男婴,那娃娃生得粉雕玉琢,好生可爱,一见到染老将军便止住了哭泣,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那可怜的小模样,把染老将军的一颗心都给溶掉了!可谁能想到,这个因一时的恻隐之心而收留在家的天才男婴居然是胡国的鞑子呢?”

“哎呀呀,引狼入室啊!”

“是啊是啊,染老将军真糊涂……”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议论开了。

“何止引狼入室?还将毕生所学授于了他!”说书先生摸了摸山羊胡,把折扇一晃,愤愤不平道,“染老将军一朝养虎为患,终究铸成大错!染老将军在金殿立下军令状,不杀此逆贼,愿以满门性命祭奠边关的数万亡魂!染老将军挥师东上,欲亲手砍掉那逆贼头颅!谁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染老将军非但没能清理门户,反倒将自己的一双腿给搭了进去!圣上急了,染家也急了!染老将军已是我北齐第一猛将,连他都拿不下的战役,谁还有法子?难道说……果真应验了那句话,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胡人鞑子要翻身做主奴役咱北齐了?可咱北齐不能臣服胡人鞑子啊!他染家数百口人也不能白白给死去的将士赔命啊!这时,染老将军的孙女儿挺身而出,带领一队死士潜入胡国,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暗杀,终于将那逆贼剁成了肉酱!”

“好!”堂内响起了喝彩声与掌声。

说书先生大臂一挥:“胡人鞑子没了军师,士气大减,染小姐又即刻率领百万铁骑连夜反击,将胡人鞑子杀了个片甲不留!”

“好!染小姐果然有当年染老将军之风范啦!巾帼不让须眉!巾帼不让须眉呀!”一名老者自豪地赞扬着。

这些,除开染老将军与胡国军师的段子,其余都是《梅庄五女》记载的内容,华珠已经看过了,但说书先生声情并茂地演说,依旧让人觉得精彩。真实事件经过夸大后变成流传于民间的故事,这才深受老百姓的追捧与喜爱。如果告诉老百姓,咱北齐根本没有百万铁骑,胡国也没攻占十多座城池,染老将军的腿更不是在战场上弄残的,大家估计觉得这故事也没什么传奇色彩了。不过那位染将军力退胡敌、历经了大大小小上百场战役的辉煌战绩倒也不是凭空吹出来的。

“只是这样一位骁勇善战的将军,却在不久前输给了一位初出茅庐的小子!”说书先生还在继续,“那人姓廖名子承,福建人士,棺材里出生,一出生便携带阴气,能在阴阳两界自由穿梭!”

“咝——”堂内,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与染将军交战那日,他头顶倏然冒出一股青烟,化作狰狞的六臂厉鬼,擒了染将军的三魂七魄!并威胁染将军,‘若不投降,我即刻拉你入阴曹地府,叫你永世不得超生!’啪!”绘声绘色地说完,说书先生的折扇猛地一收,发出剧烈而清脆的声响,如一个天雷忽而爆破,炸得人心惊胆战。

华珠挑了挑眉,直勾勾地看向廖子承。

廖子承喝了一口汤,淡淡地问:“看什么?”

华珠眯眼一笑:“我看你头顶会不会冒青烟啊。”

“噗——”颜博喷饭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叫小二再换桌新的。”

四下看了看,没见着小二,颜博起身去找。

华珠歪着脑袋问他:“染将军到底是怎么败给你的?”

“你去问她。”

华珠黑了脸。

这时,一名身着青衫、外披黑色氅衣的男子拧着一个包袱走入了店内,柜台处,他拿出一锭银子:“给我一间上房,再来两个小菜。”

这声,如春雨淅淅沥沥地洒下,也似夏风轻轻柔柔地拂过,莫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