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冯玉兰在姜姒等人面前毫不避讳地说了顾芝好一通的话,冷嘲热讽过不少,可见真是苦大仇深。
现在一见面,那还了得?
一向都是冯玉兰先发作,眉一抬,眼一斜,只用眼角看她,刚想开口,却没料想今日竟被顾芝给抢先。
顾芝方才在楼上,便已经听见冯玉兰高声大气地说她小话,她虽是才女,却不代表心胸开阔,更何况是被人踩了痛脚?顾芝一面嫉妒那写出了倒数第四联的人,一面又恨今日小瑶池会上那些个人有眼无珠,庸碌之才。冯玉兰今日便在事后戳她伤处,故意拿话来刺激她,当她不知道?
“这不是冯家小姐吗?不知今儿冯姑娘作了什么对子?妹妹多想参见参见,以开明眼界呢。”
此话一出,火药味儿顿时浓重。
姜姒微不可察地拧了眉,不欲在这种将要离开的时候多生事端,所以拉了冯玉兰一下,又知道冯玉兰不怎么会说话,一开口就得罪人,尤其是得罪顾芝,于是她自己朝顾芝善意地笑笑:“顾小姐,时辰甚晚了,大家都要回去呢,若想要品诗论文,怕还是改日的好。”
顾芝本是要与冯玉兰说话,哪里想到竟然来了个插嘴的?
她一转眼,便瞧见姜姒颜色姣好,笑容浅淡,顿时不知怎的有些不舒服。
怕谢方知那等肤浅之人,只喜欢此等俗艳容颜,不知女子内在更美吧?
顾芝心思一歪,说话也夹枪带棒:“不过问个对子,又耽搁不了许多时间,明日我还未必会再来小瑶池会,怕就不能与玉兰姐姐品诗论文了。”
冯玉兰听她是来找茬儿的,索性将话说开了,对着顾芝,她不喜欢转弯抹角,就爱明着来:“我当你顾芝是仙子呢,还以为你多能忍,不过就是背后刺儿了你两句,现在便是忍不得让不得,还故意来找茬儿了。人活到你这份儿上也真是不容易了。要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莫阴声怪气,你我是个什么关系,还用得着遮掩?甭姐姐妹妹地叫,你不嫌恶心,我还膈应呢!”
这话说得众人齐齐愣神。
姜姒以前不知冯玉兰竟然是如此能言善辩的一个人,跟之前忸怩脸红着叫自己去陪她上香的姑娘,简直判若两人。果真是遇到了仇敌,所以整个人都完全不一样了吗?
众人都觉得这话很是刻薄了,更不用说这番话针对的对象。
顾芝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乃是名门闺秀,也不好与冯玉兰在此有什么口角。
她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才华,这也是冯玉兰最大的痛脚,打蛇要打七寸,顾芝这一回开口必须够狠。
“芝儿与玉兰姐姐是有一些误会不曾解开,可待人以礼,乃是圣人训,芝儿不敢有违此训。”纤细身段,走动时候风韵也不算很差,顾芝一步步下来了,到了冯玉兰跟前儿,才道,“玉兰姐姐家里怕也不教这些,不必太过拘泥于此。我们家家风严谨,遂成了习惯,还望姐姐不要介意。”
说完,便要当先从门口过去。
说什么圣人训,说什么家风严谨,果真都是瞎扯。
姜姒听得出话外之音,无非是讽刺冯玉兰出身不如自己,处处都要被自己压上一头。冯玉兰本就是这上头差了一些,气得跳脚,就差没扑上去掐顾芝的脖子了。
姜姒等人连忙拉住她,只是冯玉兰道:“什么圣人训!自以为是,自命不凡的!凭什么她要走前面?”
一句话,冯玉兰不服。
她直接挣脱开来,直接两步跑到了前面去,昂着头就从顾芝身边穿了过去,还回头对姜姒道:“姒儿,你甭管她,快出来。”
姜姒无奈叹气,见顾芝已背对着众人停了脚步,也不可能让她带着丫鬟们堵在那里不走,于是只好上前去,也要从顾芝旁边过。
总之姜姒与顾芝是无冤无仇的,两个人更没有过什么接触,所以姜姒万万没想到,在经过顾芝身边的时候,竟听见对方语含讥诮的话:“小人得志,一丘之貉!”
小人得志,一丘之貉?
这声音不大,似乎只是顾芝的嘀咕,然而在姜姒听见话顿住脚步的时候,顾芝只是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前面的冯玉兰一眼,颇为不屑。
紧接着,顾芝便拂袖而去。
姜姒平日受的气真是不小了,这会儿来个人竟就敢跟她甩脸子?
顾严德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姜老爷子还是阁老呢!
姜姒暂未作声,出了门来。
顾芝已经到了一旁,准备登上马车,而丫鬟则笑着恭维她:“姑娘定然又拔得了今日的头筹,那样漂亮的联可没人能对得上来呢!”
“不过随口一句,竟无人能对,亦是叫我不曾想到。”
顾芝看似自谦,实则自负,也唯有如今听着丫鬟们的恭维,能让她已然流血的心好受一些。
只是姜姒不想让她好受。
姜姒不好受,旁人也别想好过了。有时候她觉得重生很累赘,因为上一世作恶之人今生未必作恶,那她所有的仇恨便毫无着落,所以姜姒最喜欢的还是现世报。她这人有时候比较理智,很是清醒,所以此刻她也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既然顾芝已如此伤心,她自该体恤体恤。
有时并非姜姒不与人为善,而要看她人愿不愿意与她为善。
先头一笑,人家不理,如今她哪里用得着客气?
姜姒已到了冯玉兰的身边,拉着她手,笑着低语:“心里不舒坦?”
冯玉兰无言:“你看我能舒坦?”
“那叫她也不舒坦好了。”
姜姒朝着冯玉兰粲然一笑,冯玉兰愣了愣,接着便觉得姜姒这眼神真真有些吓人,叫她有些不寒而栗。
幸而这眼神针对的乃是顾芝,否则……
冯玉兰想想,若是姜姒对着自己露出这样表情,还真有些……
吓人。
她二人耳语两句,冯玉兰便是眼前一亮,近乎惊叹地看着姜姒。
“你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