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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八回 恩威并施

宗氏说完狠话,许是心里也知道自己话说得再狠也是白搭,父亲根本已不在乎她认不认他,至于她死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如今活着时的事都已顾不过来了,谁还顾得上死后的?

只得哆嗦着嘴唇,喝命起吴贵喜来:“快去求见皇上,求皇上千万救救珏儿,快去,快去啊……”

如今唯一的希望,也就是皇上能看在珏儿是稷儿唯一仅剩骨血的份儿上,能尽快抽调人手去营救他了,不然她死也没办法原谅自己,将来去到地下,更没脸皮见她的稷儿去。

吴贵喜闻言,却是满脸的难色,如今皇城和京城都岌岌可危了,皇上哪顾得上去管一个素日本就不甚喜欢的孙子?尤其这个孙子身上还流着他如今最恨之人的血?他实在不想去自讨这个没趣,甚至成为皇上现成的出气筒啊,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赶紧去收拾一下细软,替自己谋一条退路呢,总不能再跟着宗氏混下去罢?

可见宗皇后满脸的癫狂,吴贵喜到底还是不敢反驳她的话,只得应了:“娘娘别着急,奴才这就去,这就去。”出了宗皇后的寝殿,却没有去懋勤殿求见皇上,而是绕道回了后面群房自己的房间,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起细软来。

如此一来,宗氏与三皇子妃自然怎么也等不到他回来了,婆媳两个都是急得不行,正要打发人出去瞧瞧呢,几个妃嫔就被人簇拥着气势汹汹的进来了,一进来便指挥左右将宗氏的寝殿打砸了个乱七八糟,末了才冷笑向宗氏道:“庶人宗氏,你好大的胆子,见了小主们也不上前行礼参拜,还在床上高卧着,谁给你的胆子?”

又说宗氏:“景仁宫乃皇后娘娘的寝殿,你既已被贬为庶人了,这里自然再住不得,竟然还没有自知之明的赖着不走,信不信本小主立刻治你一个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

这些妃嫔素日都没少受宗皇后的气,虽然宗氏身为后宫之主,手段不可能太简单粗暴,真正给她们气受的人,其实是吴贵喜等宗氏身边服侍的人,但没有宗氏的纵容和默许,那些奴才又怎么敢那般胆大妄为,好容易如今宗氏落了难,且谁也不知道过了今日,她们这些人都还有没有明日,那自然要把往日受的气和委屈通通都讨回来,死也要死个痛快!

这样的嚣张这样的目中无人,宗氏气得直喘粗气不说,三皇子妃更是气了个够呛,直接喝道:“就算如今母后暂时惹怒了父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也比你们这群上不得高台盘的贱人来得强,竟敢来母后跟前儿撒野,本宫看你们才真正是狗胆包天,还不通通给本宫滚出去!”

本以为自己哲悯太子妃的名头总能让众妃嫔有几分忌惮,将她们给吓退的,毕竟这些妃嫔里位份最高的也才婕妤,连个正经主子都算不上。

却没想到,这些妃嫔立时便反唇相讥起她来:“哟,我们当是谁呢,这么大的排场,原来是哲悯太子妃,只可惜您这个太子妃虽也是太子妃,与东宫的太子妃娘娘相比,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我们奉劝你一句,最好别管我们的事,本来皇上后宫的事,也轮不到你做儿媳的来管,你若是识相,明儿皇上因为你养了个乱臣贼子的儿子,要杀你时,我们还能代你求一句情,让皇上赏你条全尸,否则,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罢!”

三皇子妃几时受过这样的气,以前受三皇子和宗氏的气那也罢了,谁让他们一个是她夫君一个是她婆婆,她不受也得受,如今却连区区几个低阶妃嫔都敢欺压到她头上了,叫她如何能忍?

当即便喝命起左右来:“给本宫狠狠掌这群以下犯上的贱人的嘴!”

只可惜众妃嫔也不是吃素的,不但指使她们各自的宫女太监与三皇子妃的下人对打起来,到得后面,她们自己也动起手来,专捡三皇子妃和宗氏身上隐秘的地方死命的掐死命的拿簪子戳,婆媳两个双拳难敌四掌,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

得亏贤妃闻讯后,及时赶来,仗着位份高和协理六宫的名头,又是晓之以情,又是言语威吓的,才堪堪将局面控制住了。

却也没能维持太长时间。

殿内一安静下来,众妃嫔便又能隐隐听见外面的厮杀声和爆破声了,想着也许很快大家都得葬身宫里了,又哪还有什么位份高低的分别,难道阎王爷看贤妃娘娘是从一品四妃,就不要她的命了吗?还不是一样,那她们为何还要忌惮贤妃娘娘!

于是又乱了起来,连贤妃自己都有两次差点儿被撞倒了,她没有办法,只得立时打发了人去请顾蕴,想着太子妃娘娘向来杀伐决断,手下又能人众多,这些个妃嫔不听她的,总不敢连太子妃娘娘的都不听吗?

这才会有了先前她宫里的执事太监慌慌张张的去请顾蕴那一出。

彼时顾蕴已带领和贵嫔等妃嫔抵达景仁宫了,见正殿虽灯火通明,却没有人,反倒是后面宗氏的寝殿,远远的就能听见尖利高亢的女声,遂当机立断喝住了和贵嫔等人:“你们都去正殿候着罢,切记都安安分分的,不许生事,否则,本宫不介意再送几个人与方才那几个作伴去!”

待和贵嫔等人唯唯诺诺的应了:“臣妾们不敢的,太子妃娘娘只管放心。”方被自己的人簇拥着去了后殿。

果见后殿已乱作一团,屋子被打砸了个乱七八糟不说,宗氏与三皇子妃亦是披头散发衣裳凌乱,其他妃嫔则满脸的激愤,若不是贤妃以自己的身体挡在宗氏婆媳身前,她们只怕随时都能冲上去折辱婆媳二人。

瞧得顾蕴终于来了,贤妃整个身体都松懈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双腿软得面条一般,却仍强撑着上前给顾蕴行了礼:“太子妃娘娘,您终于来了,您再不来,臣妾就要支撑不住了。”

贤妃素日虽是个能干的,与淑妃一起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到底还是差了点儿杀伐决断的狠劲儿,今日之事,要依她的本心,是不想管的,可听说淑妃去了关雎宫,关雎宫那边比景仁宫这边还乱得早,她纵再不想出头也只能出了,若真让宗氏婆媳出了事儿,或是让其他妃嫔出了事儿,回头皇上追究起来,她一定难辞其咎,若再连累了七皇子,她就更是悔青肠子也无用了!

顾蕴给贤妃还了半礼,道了一句:“贤妃娘娘辛苦了。”

方转向了闹事的妃嫔们,冷眼一一看过去,直看得所有人都低垂下了头去,恨不能地上能立时裂开一道缝,好叫她们钻进去后,这才冷声开了口:“是谁最先说过来景仁宫闹事的?自己站出来,本宫可以饶她不死,否则,本宫一样能查出来,届时就不是死那么简单的事了!”

死已经够可怕了,太子妃娘娘却还说,‘不是死那么简单的事’,那她的手段得有多狠?

不待其他人指证自己,最先嚷嚷着要过来找宗氏‘出一口昔日恶气,哪怕死也要死个痛痛快快’的婕妤邓氏便已抖抖索索的站了出来,跪倒在顾蕴面前,颤声道:“回太子妃娘娘,是臣妾忍耐不住,最先说了那话的,可臣妾们素日的确受了宗氏不少气,如今眼见她从天上掉到了地下,臣妾们想要落井下石也是人之常情……求太子妃娘娘饶了臣妾这一次,臣妾以后再不敢了……”

明明如今代掌六宫的就是淑妃和贤妃,她们这些妃嫔不论是领月例首饰,还是安排侍寝等事,都是听淑妃和贤妃的安排,根本与太子妃一点边儿不沾,可邓婕妤等人不知为何,就是与和贵嫔等人一样,打心眼儿里敬畏顾蕴,如今瞧得顾蕴亲临,本来之前还想着,哪怕太子妃来了又如何,反正大家都要死了,她们也犯不着再怕她,但等真见了人,还是忍不住都怂了。

顾蕴见邓婕妤还算识相,“嗯”了一声,道:“你既主动站了出来,本宫便饶你这一次,暂时只褫夺你的位份,等明儿雨过天晴,问过父皇的意思后,看究竟是贬为宫女,还是打入冷宫,总之届时再做最终的定夺。至于你们,谁想与邓氏作伴的,可以现下站出来,本宫立刻成全了她!没有?没有就算了,只是本宫丑话得说在前头了,妃妾始终是妃妾,皇后始终是皇后,哪怕前面那个‘皇’字变成了‘废’字,也与父皇真正夫妻几十年,岂是你们作践得起的?不但现在,将来也是一样,你们都记住了吗?”

世人泰半都是有落井下石劣根性的,她也不喜欢宗氏,可到了这个地步,宗氏众叛亲离的已经够可怜了,又何必再让她的处境雪上加霜呢?她自己做不到,也看不了别人这样做,就当是同为女人在兔死狐悲的可怜她罢。

众妃嫔才见识了邓婕妤的下场,哪还敢去触怒顾蕴,忙都恭声应了:“臣妾们记住了。”

顾蕴这才稍松了一口气,暗自腹诽起来,皇上没事儿纳这么多妃嫔干嘛呢,既纳了这么多莺莺燕燕,出了事儿他自己来解决啊,偏他自己又不解决,只知道让别人来烦心,典型的提了裤子便不认账……呃,不是,典型的只知享乐不管其他,她回头可得好生与宇文承川说道一下这事儿,让他知道光那后宫的危害性,再次防微杜渐才是!

正胡思乱想着,三皇子妃哭着上前跪倒在了她面前:“大皇嫂,求您与大皇兄说一声,设法多抽调些人手去追捕成国公……宗家的乱臣贼子啊,我的珏儿,他是我的命啊,他若是救不回来,我也活不下去了,大皇嫂,求您发发慈悲,救救他,救救他罢……”

顾蕴应声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三皇子妃惨白的脸红肿的眼,那种濒死之人才会有的绝望眼神,让她看里心里大是难受,吞咽了一口,才叹道:“我不想给了你希望,回头又让你失望,那比一开始失望还要更打击人更难以接受。如今皇城被围,虽我们都有信心很快便能将乱臣贼子都打退,可终归需要时间,只怕等打退了乱臣贼子,宗家逆贼也已上了船,我们已是鞭长莫及了。”

说着见三皇子妃又要哭,忙补充道:“我唯一能答应你的,就是我会回了父皇和太子殿下,将来发兵平叛时,会让人尽可能将珏侄儿平安无事的救回来,宗家逆贼还指着打他的旗号倒行逆施呢,不到万不得已,应当不会伤及他的性命,你们母子还是有团聚机会的。”

都怪永嘉侯将韩夫人和韩慧生掳走,把他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竟没顾得上去防备成国公府,让他们一知悉苗头不对,便立刻撤离了,如今又因永嘉侯与宇文承乾逼宫作乱,害他们不能及时追捕逆贼,势必酿成心腹大患,让大邺才平了外患,又得面临内战,他们就等着付出血的代价,遗臭万年罢!

三皇子妃的眼泪仍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她也知道如今再怎么求顾蕴也是没用的,整个皇城都被围了起来,难道谁能忽然长出翅膀飞出去不成?

可除了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手里已抓不到其他的了,只能继续哀哀的反复求起顾蕴来:“大皇嫂,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似是这样求得越久,宇文珏被救回来的可能性就要越大似的。

还是三皇子妃的贴身宫女见顾蕴脸上虽没露出不耐之色来,左右的紫兰落霞等人脸上却分明不耐烦了,想着以后自己主仆就得在太子妃手下讨生活了,上前好说歹说将三皇子妃给弄到了一边去,顾蕴才终于不必头疼了。

白兰带着陈淑妃林贵嫔五公主等人回来了。

向来在后宫横着走,哪怕后来降了位份失了宠,也没人敢公然给她没脸的林贵嫔,这会儿两颊却都红肿一片,头发衣裳也是一片凌乱,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五公主要稍稍好些,却也有限,只两颊没像林贵嫔一样带伤而已,头发与衣裳也是被扯得乱糟糟的。

足见当时的场面得多混乱。

陈淑妃先给顾蕴行了礼,方满脸赧然的说道:“对不住太子妃娘娘,臣妾已经尽力了,可实在弹压不住那么多人,只能给您添麻烦。”

顾蕴摆摆手:“淑妃娘娘不必客气,本宫知道您已经尽力了,回头见了父皇,本宫定会如实回了父皇的。”

然后看向犹梗着脖子,一副自己没错,眼里却偶有慌乱之色闪过的韵妃等人,道:“韵妃娘娘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难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吗?如今大敌当前,正是所有人都该团结一心的时候,正所谓‘众人齐心,其利断金’,您倒好,先窝里斗起来,是惟恐宫里乱不起来,迫不及待要帮敌人把水搅得更浑,让大家都人心惶惶的内外一起乱起来是不是?”

这个罪名委实太大,韵妃哪里敢接,更惹不起顾蕴,如今摆明只要能度过眼下的危机,太子殿下的地位就将更稳,太子殿下又那般宠爱太子妃,她哪里得罪得起未来的皇后娘娘?

只得硬着头皮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着,若不是林氏养出了那样一个大逆不道的儿子来,若不是她纵容自己的兄长倒行逆施,也就不会有今日之祸,这才会前去管教她一番的,本来她如今只是正三品的贵嫔,臣妾却是正二品的妃嫔,管教她便是理所应当之事,还请太子妃娘娘明鉴。”

顾蕴闻言,点点头:“这话也没错,韵妃娘娘的确可以管教比自己位份低的妃嫔,那五公主呢,位份也比娘娘低,娘娘也理所当然管教得吗?”

说得韵妃无言以对起来,她再是正二品的妃位,说到底也只是个做妾的,按民间的说法,充其量只能算半个主子,哪有资格管教公主这样的正经主子去?只能抿紧了嘴唇,做无声的抗议。

顾蕴也不想再多说了,韵妃到底是高位妃嫔,膝下又有皇子,不像其他低阶妃嫔那样她想斥责就斥责,想贬黜就贬黜。

只得拔高了声量道:“如今大敌当前,我们身为女流之辈,纵不能为家国安危出一份力,让父皇与外面正拼命杀敌的将士们没有后顾之忧却是做得到的,那我们首要该做的,便是让自己平静下来,让所有人都平静下来,相信我们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反之,若我们也乱起来了,父皇和将士们顾此失彼,难道不是变相在帮叛军的忙吗?”

顿了顿,继续道:“本宫知道你们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命运,心里着急惶恐,才会想做点旁的事来转移一下注意力,让时间稍微过得快一些,让自己能稍微心安一些。其实本宫已经打发人去回太子殿下,让殿下拨一队人马进来团团围住景仁宫了,如此大家总不必再担心了罢?”

众妃嫔无论是去懋勤殿求皇上救命,还是来景仁宫闹事去关雎宫找茬,说到底可不都是恐慌自己命不久矣吗?如今听得顾蕴的话,虽然仍未必能让她们都保住性命,至少有人肯理会她们的死活,至少她们的安危终于多了一重保障。

于是都纷纷应道:“但凭太子妃娘娘安排。”总算都消停了下来。

☆、第二百九九回 落败 自刎

见众妃嫔终于都消停了下来,连同之前去懋勤殿外哭求皇上救命的妃嫔们,还有稍后被一一请过来的陆宁妃等人,并各宫的小皇子公主们,都被顾蕴给安置到了景仁宫的正殿里,又让人备了热茶点心来给大家吃,还让各宫的宫女嬷嬷太监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将景仁宫围了进来,最重要的是,顾蕴承诺的那一队金吾卫也果然很快便派了过来,所有的妃嫔都是越发的安静祥和了,陈淑妃与贤妃终于双双舒了一口长气。

陈淑妃因满脸感激的小声道:“得亏太子妃娘娘恩威并施,不然后宫真得乱起来了,娘娘不知道,妃嫔之间彼此仇恨的人不在少数,万一趁此机会闹出了人命来,回头皇上本就因叛军的事生气,再得知后宫也失了火,还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儿呢!”

而皇上雷霆震怒,首当其冲受害的人会是谁?自然是奉旨暂摄六宫的她和贤妃,所以陈淑妃心里这会儿有多感激顾蕴,可想而知。

贤妃也是满脸的感激,道:“等此番之事了了,臣妾与淑妃姐姐一定要备了薄酒,好生敬太子妃娘娘三杯,聊表感激才是。”

顾蕴摆手道:“我不过只是尽了一点绵薄之力而已,两位娘娘不必客气,何况后面的大梁还得靠两位娘娘来挑呢,东宫也是一大摊子人一大摊子事,我不能在这里久待,很快就得回去了。”

陈淑妃知道她这是放心不下皇太孙,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皇太孙在此役中有个什么好歹,于太子妃来说,只会比叛军攻破了内宫还要糟糕,简直不亚于灭顶之灾,因忙说道:“娘娘只管放心回东宫去,这里有臣妾和贤妃妹妹,一定不会再让人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贤妃则发狠道:“方才臣妾还想着总是素日一起坐行起居的姐妹,所以多少与她们留了几分情面,既她们不领臣妾的情,臣妾也不会再与她们客气,叛军一旦打进来了,的确大家都是一样的,谁也不比谁高贵,可臣妾却有权利,在叛军打进来之前,想怎么处置她们,就怎么处置她们!”

说得顾蕴笑了起来:“两位娘娘就该拿出这样的气势来才是,尤其是现下这种非常时期,如今有两位娘娘的话,我也可以放心回东宫了。”

辞了二人,转身被簇拥着出了景仁宫正殿。

却才刚走出殿门,就被陈淑妃给撵出来叫住了,满脸担忧的小声道:“娘娘,太子殿下与顾侯爷等人真能守住皇城吗?若是有六皇子府的消息了,还请娘娘第一时间打发人过来告知我一声,他们府上人少,护卫和下人自然也少,我真担心万一……”

顾蕴见陈淑妃话没说完,已是红了眼圈,说不下去了,忙道:“淑妃娘娘别担心,早在叛军包围皇城之前,父皇和太子殿下已安排了一批金吾卫出去,与五城兵马司没有叛变的那部分将士一起,化整为零埋伏在了京城各主要街道上,宗室营和亲贵臣工聚居的几个地方更是加倍派了人手,何况密云卫和房山卫的将士接到消息后,也会立刻赶进京来勤王的,所以不止六皇弟与六弟妹不会有事,我们所有人都不会有事,你相信我!”

见顾蕴满脸的坚定,陈淑妃总算心下稍宽,拿了帕子一边掖眼角,一边道:“有娘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乱臣贼子倒行逆施,老天爷一定不会让他们得逞,胜利一定会是属于我们!”

顾蕴点点头:“正是这话。”

想起为了方便互相照应,宗氏婆媳与林贵嫔母女这会儿也都在景仁宫正殿,忙又道:“淑妃娘娘待会儿可千万要多注意一下宗氏和林贵嫔,可别再让人趁乱羞辱她们了,到底她们服侍父皇年头最长,又曾位份最尊,杀人不过头点地,好歹也与她们留几分尊严,她们已经够可怜了。”

可不是吗,都被自己的骨肉至亲给舍弃了,余生还不定要怎么苦熬日子……陈淑妃这般一想,对宗氏和林贵嫔昔日曾有过的那些怨恨和嫉妒好似也变得微不足道了,叹道:“是够可怜的,尊贵煊赫大半辈子,临老来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娘娘只管放心,我不会再让人羞辱她们的,大家都是女人,实在犯不着自己为难自己。”

所以顾蕴才能与陈淑妃一直要好了,都是因为陈淑妃虽在宫里这么多年,到底还保留了几分难得的善良和悲悯!

二人于是再次话了别,一个被簇拥着继续往前走,一个则转身折回了殿里。

就见殿内众妃嫔虽都仍安安静静的,时不时看向林贵嫔与宗氏的神情却委实不那么友善。

陈淑妃想了想,索性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方才太子妃娘娘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我们万万不能自己先乱起来,如今本宫再重复一遍,我们纵帮不上皇上和众守城的将士们,也不能拖了他们的后腿,谁若是再敢不安分,就是与本宫和贤妃过不去,那便休怪我们不念昔日的姐妹情分,严惩不贷了,所以你们最好收起你们心里某些不可告人的念头,本宫与贤妃都不是傻子,不会让你们再得逞了!”

说得众妃嫔不管有没有心怀鬼胎的,都低下了头去,齐声应道:“嫔妾们不敢。”

陈淑妃方收回了视线,上前与正抱着已忍不住瞌睡了的七皇子坐到了一起。

殿内原本无形中透着紧张的气氛,也终于因此缓和了不少。

宗氏婆媳与林贵嫔母女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了些回去,她们方才还真担心那些个妃嫔忽然又发疯,冲上来与她们再来一场混帐,尤其是宗氏与林贵嫔,到了这个地步,她们虽早已不怕死,却绝不想死在那些个如今她们仍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就更别说昔日了的妃嫔们手上,死得这般窝囊!

收回一直紧盯着众妃嫔动静的目光时,二人的视线却不经意对上了,看得彼此如今的狼狈样儿,二人都前所未有的没再觉得痛快与解气,因为她们都深知,如今对方的样子,就是自己现下的样子,她们如今都一样的落魄一样的可怜,又还有什么可藐视对方的呢?

说来她们两个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争皇上的宠爱,争后宫的权利,争儿子的地位,真是连想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落得如今的下场,一个死了儿子,一个则被儿子舍弃,然后两个同样都因为利益,被各自的骨肉血亲给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争了一辈子,到头来竟是众叛亲离,什么都没剩下,还要有赖昔日最恨,最看不上的敌人施舍,才能苟延残喘下去,实在是有够可笑,也有够可悲的!

彼时已进四更天了,顺贞门内仍在上演着最激烈最残酷的厮杀,不过百丈见方的空地上,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一身重甲的永嘉侯被一众亲卫以身体包围在中间,看着岌岌可危,眼见再多撞几下,必定就会轰然倒下的内宫宫门,心里的感觉简直用百感交集都不足以形容。

他的视线缓缓自顺贞门的正阙朱门上移过,朱漆金泥,汉砖白玉,五张盖,四团扇,步步生莲……这样的规制,在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到,只有皇宫才能出现,真正是天家才独有的富贵。

他还知道,通往乾清宫的朱红御道比这更富贵更气派,让人只看一眼就能打心眼儿里生出敬畏来,那短短不过百十步的距离,便是君与臣,生与死,荣与辱的距离,是寻常人连想都不敢去想自己能跨过的天堑。

但就在今日,就在此时此刻,他便要跨过去了,然后,涅槃重生,俯视天下!

“砰”的一声巨响忽然传来,让永嘉侯回过神来,果见内宫的宫门已轰然倒下,他立时大喜过望,大声叫道:“兄弟们,随本侯冲进去,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就在眼前了!”

说得他的兵们都热血沸腾起来,一个个顾不得满脸的血污满身的伤痕,嗷嗷嗷的山呼起来:“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二皇子在他身侧,想着自己很快就要坐上那个梦寐以求的位子了,也是激动得满脸放光,叫道:“舅舅,是我带着大家先进去,您殿后,还是您先进去,我殿后?”

永嘉侯想也不想便道:“当然是殿下殿后,待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进去也不迟,你如今可不能出任何闪失……”

话没说完,一阵密集的箭矢声蓦地传来,然后便是成片的兵士不停的倒下。

永嘉侯不由神色大变,难道其他八门的危机俱已解除了,宇文承川与顾准又腾出更多的人马来增援这边了?

果然在又一茬他们的兵倒下后,他远远看到了被人簇拥着大步走过来的宇文承川,他脸上一点也看不出生死已命悬一线的紧张与恐慌,反而满是自信与从容,就好像击溃他们,不过只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他身侧还各有一辆车,其上运着一样奇怪的庞然大物,永嘉侯久战沙场的人,对武器兵器早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几乎才看了一眼那庞然大物,便已能笃定,方才那些密集威猛的箭矢,定然都是这东西发射出来的了。

一时心里是又惊又怒,东宫竟有这样凶猛的武器,怎么他事先竟一丝一毫也不知道?他能不知道这个,自然也能不知道旁的,东宫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