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峥清却接这句话,只是和他说:“我一会儿有事,就先走了。”
“什么?”唐鑫惊呆了,“你是想吃干抹净不认人吗?”
“我没吃。”宋峥清看他一眼,“我真的有要紧事。”
“多要紧啊,投胎啊!”唐鑫嘀咕了一声,又说,“人家都到门口了怎么办?”
面对这样的人家逼到门口的情形,宋峥清的经验已经很丰富了,他就说了两个字:“不见。”
孙晴好笑了,难得的是,宋峥清看见她笑了,他竟然也微微露了笑意,是她的笑容牵动了他,而他这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唐鑫还以为这十年时光一下子倒流了,那还是十八九岁,正年少轻狂、温柔多情的宋峥清,好像他一伸手就能掬起一捧风花雪月。
“走吧。”他去拉她的手,孙晴好缩了缩手想要躲开,但是宋峥清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给我一个机会。”
孙晴好万分绝望地想,昨天晚上的话她收回还来得及吗来得及吗来得及吗……她已经被宋峥清拖出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何家的人,何楚韵已经换了身衣服,她好像刚刚从自己的父亲嘴里听见了事情的真相:“……你们把我卖了?你们就为了这点事情,把我卖给宋峥清?”
为什么不呢?赵妍可以为了赵家牺牲,何楚韵当然也应该在合适的时候卖出合适的价钱,这才是她们的价值所在,不是吗?
可是比起赵妍来,何楚韵实在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也太过天真了。
“峥清。”率先开口的人是何家的老太爷,从前和宋峥清也是极为熟悉的,一老一少曾经一起下过棋,钓过鱼,当初何老太爷是最喜欢宋峥清的,特别想他做自己的孙女婿,“好多年没见了。”
他开了口,宋峥清不能无动于衷:“是好些年没见了。”
“本来还想邀请你来家里坐坐,我家楚丫头刚回来,没想到你们已经见过了。”何老太爷一开口,谁也不敢吱声,包括唐鑫,本来想过来看好戏的,这会儿也只敢当缩头乌龟。
宋峥清静静听下去,倒是何楚韵怒了:“爷爷,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峥清啊,你也知道,当初我是中意你做我的孙婿,现在也不例外,当初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楚丫头也太年轻了。”何老太爷目光炯炯,“正好现在她也回来了,你们到底是好些年的感情了,虽然走了弯路,可是现在还不迟。”
何楚韵当然不笨,她已经听出来其中的意思了:“爷爷,你要我和宋峥清在一起?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当初你和少延连婚都没有订。”何楚韵的妈妈忍不住劝她,“就算是秦家也无话可说,楚楚,你不能守着那么一个人过一辈子,你总归是要嫁人的呀。”
这里所有人里,恐怕也只有何夫人是真心实意为何楚韵考虑的了。秦少延早已没有了希望,还不如转而嫁给宋峥清,至少这个男人爱她至深。
“而且你已经吃了亏,总要他负责的。”何夫人看向宋峥清,“峥清会负责的,对不对?”
“我不会。”宋峥清平静地回答,“我没碰过楚韵,我不会娶她,不好意思,我有事情急着走。”
“谁要嫁给你?我宁可死都不会嫁给你!”
这句话那么耳熟,好像十年前那个怒火攻心的少女也是用这样愤恨的眼神看着他,说出一句比一句更加恶毒刻薄的话来。
他轻轻笑了:“你想嫁给秦少延,那也容易,只要你想。”他的口吻还是那么温柔,仿佛是从前对她千依百顺的那个人,“半个月一次的见面,这并不难,那里场地也足够宽阔,足够你举行婚礼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你欺人太甚!”何楚韵咬破了嘴唇,粉面失色。
宋峥清却已经把视线转向了何老太爷:“老太爷,过去的事情都已经成了过去,楚韵始终恨我,请你们也不必多费心思了,我要查,能查出来的事情太多了。”
他的话里不带任何恐吓的部分,只是在平稳地叙述现实,可是在场的人无不感到背后发凉——是了,宋峥清虽然是他们的晚辈,宋峥清虽然那么年轻,可是今非昔比,他掌握着令人胆寒的势力。
没有人愿意与他为敌。
“赵老先生,”他对坐在那边面色不虞的老先生道,“你有很聪明的一个孙女,如果我是您,我会选择弃车保帅,只要赵家的子孙还在,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可是如果你们继续走这些偏门左道的话,恐怕事情不好收场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但是就在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虽然还是那么低沉,可是孙晴好却突然发现他的表情是如此冷酷,如此陌生,她好像也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当他的忍耐到达极限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恐怕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看到的。
孙晴好不禁想,那么,对于我呢?如果我挑战到了你忍耐的极限,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第19章 字画
孙晴好不知何年何月能挑战到宋峥清的极限,但是她知道宋峥清总是在挑战她的极限:“你逗我呢,别闹了,松手。”
吃一堑长一智,自从上一回她吃了个亏以后,三天一次的“例会”就在宋峥清房里开了,但是结束以后他却不让她走了。
“你那甲鱼汤是五天了还没过期吗?”孙晴好使劲掰他的手,“放开我!”
但是要抱她,一只手就够了,宋峥清一只胳膊用力搂着她,她就怎么都挣脱不了,她最后没了办法,抄起枕头往他脸上摁:“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宋峥清轻描淡写就把枕头从她手里拿走了,重新塞回她的脑袋下面,孙晴好没了耐心:“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他要干什么,孙晴好当然看得出来,她又不瞎,但是要她答应那纯粹是做梦!
“你以前的男朋友……是个怎么样的人?”
孙晴好没想到他居然是想要聊天开始,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很普通的男孩子吧。”
“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为什么?”孙晴好不禁回忆起从前的点点滴滴来,“不过是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
那年军训的时候站军姿,她发现有个男生在偷偷看她,一时好奇,也就转过头去把他逮了个正着,他也不躲,反倒是大大方方对她笑,当时人晒得和黑炭似的,一笑露出两排牙齿,特别搞笑。
就是这么认得的,很平凡,很简单,在每一所大学里都可能看到缩影的恋情。
宋峥清觉得这是没有办法复制的,少年时青涩的恋情,哪怕再有瑕疵,也是难以忘怀的,所以他问:“那你理想的结婚对象呢?”
“长得帅,有点钱,对我好。”孙晴好想了会儿,“没了吧。”她瞥了他一眼,“是不是在想,你完全符合条件,不过你是不是忘了,倒贴上来的,都不值钱。”
宋峥清哑口无言。
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孙晴好感觉到她被人紧紧抱在怀里,她现在也开始慢慢习惯了,反正等会儿睡着了还会恢复原样,也别白费力气折腾了。
她翻了个身,刚才她做了个梦,梦里的内容说起来也是老生常谈了,不过又是当日的情景重现罢了。
噩梦,那是彻彻底底的噩梦。对于每一个女孩子来说,那都是无法释怀的事情,虽然很多人把相似的事情在网上说过那么多遍了,看客们津津乐道,把当事人的每一个反应都剖析得入木三分,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做才能最好的报复,可是事实上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只有生理性的反感无法抑制,她吐得太厉害,甚至没有力气去和他们说一句话。
后来好像生了魔障,觉得他碰过的每一件东西都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她简直要把自己逼疯,所以到最后干脆破釜沉舟,抛下那里所有的一切到了京城,衣服、手机、钱包全部都是新买的。
她自己最夸张的一天是洗了十次澡,还是觉得有味道残留,经常夜里做噩梦梦见自己浑身是血,可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不过说来也奇怪,好像最近很少做这个梦了,难道是因为味道被人覆盖了?她用力嗅了嗅,果然,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消失了。
挺好的。她心想,虽然看宋峥清不顺眼,但是好歹身体不反感,这样就足够了。
等等……她记得之前两个人弄完她还没来得及洗澡,身上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反倒是一股沐浴露的清香……“喂!”她掐了宋峥清一把,“起来,松手!”
宋峥清闭着眼,像是完全睡着了。
“别装睡了!我知道你肯定醒了,起来起来。”孙晴好粗暴地推醒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你这张脸真的是糟心死了。”
宋峥清把被子拉上来盖住她,手臂圈着她的腰:“你要是再喊,真的就不是睡觉那么简单了。”
孙晴好怒极反笑:“我现在还怕吃亏?”
事实证明,吃亏一次和吃亏好几次不是同一个概念。
又上了一课,惨痛的一课,孙晴好就差赌咒发誓了:“我要是下回再那么蠢,我就给我自己一巴掌。”
宋峥清吻了吻她的唇角:“别生气了,嗯?”
“呵呵,滚!”
孙晴好觉得自己永远都没有办法喜欢上宋峥清了,实在是没有办法,当男女关系撕去了那华丽的外衣的时候,只留下了赤裸裸的内在,那么坦诚相见过了,再谈感情就怎么都觉得古怪。
所有美好的幻想都无法建立起来,就好像一篇精彩的小说被砍去了文笔修饰,只留下赤裸裸的大纲,那怎么都不会觉得好看的吧?
现在他们就是这情况,换做另一个场景认识,宋峥清要俘获她的心再容易不过了,可惜……能先婚后爱的都不容易。
第二天,李裁缝的女儿过来,顺便带着新的画册,上面是他们新一季度的款式,他们家的衣服做的真是漂亮,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仿古,而是顺着时代的潮流把古人做衣服的韵味都给融入进去了,她今天穿的那件裙子上的精华,不过是在胸前的那一个小盘扣,而裙摆则是明代袄裙的样式。
古的很有韵味,到今日他们还是用绣娘的手艺,每一匹布都是用人工染织的方法,因为人工成本太过昂贵,可以说是奢侈品的代表,而且是在特定圈层内的奢侈品,只有小件流传在市场上,那多半是参赛的作品,一经出世便会引起争相仿冒。
可是机器的作品注定无法与人工的精工细作作比较。
李裁缝的女儿是个非常具有古典美的姑娘,她坐在那里就好像是大家闺秀,娴静如花照水,赏心悦目极了:“这是我们新画的样子,您挑挑,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孙晴好正看着呢,就听见她的声音微微变了:“宋先生。”
“坐。”宋峥清对待旁人一贯都是客气的,“劳驾你走一趟。”
李鱼丽谨慎地回答:“分内之事,不敢说劳驾。”
孙晴好掀起眼皮子看了宋峥清一眼,青天白日里的,他穿着整齐,笑意淡薄,看起来实在是也让人觉得风光霁月,如果没有风花雪月就枉费了这样的人,非要有良辰美景,再有他的笑不可。
“有喜欢的吗?”他低声问。
孙晴好收回绮思:“在看。”
宋峥清抬了抬手,李鱼丽就把另一本册子交给他,他翻阅了一会儿,突然说:“我觉得这些都不衬你,我给你画吧。”
“啊?”孙晴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拉着她的手腕说,“跟我来,鱼丽你也来。”
李鱼丽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点名,微微一怔,随后马上跟了上去。
孙晴好是第一次来宋峥清的书房,虽然她在秀园已经住了不少日子了,可是大部分地方都没有去过,这件书房也是如此,虽然收拾得一尘不染,但是她能看得出来,宋峥清也并非经常使用。
倒是李鱼丽被震撼住了,她快步走到随意挂着的那一幅画前,失声道:“这是当初宋少爷在何老太爷寿辰的时候临场画的松龄鹤寿图。”
“你认得?”
“那一年有幸出席何老太爷的六十大寿。”李鱼丽眼睛一眨都不眨,“我还记得宋少爷现场作画贺寿,而最令人称道的,是这幅画中捧着寿桃的女子,面容极似何小姐,一时传为京城佳话。”
孙晴好一听,自然也凑过去仔细看,书房内的光线充足,那幅画被随意地挂在一边,可是仔细看看,好像是被人撕碎过又裱好,纸张略微有些皱,可那个捧着寿桃巧笑倩兮的女子,果然像极了何楚韵。
“我都差点忘了。”宋峥清把画取了下来,重新卷好,然后往壁炉里一丢,他划了根火柴轻描淡写一扔,熊熊烈火就烧了起来,那幅画很快便被火苗吞噬了。
李鱼丽目瞪口呆。
宋峥清看了孙晴好一眼:“这些陈年旧物,你若是看不惯,把这里所有的都烧了也没有关系。”
“自欺欺人,我是没什么看不惯的。”孙晴好看着书桌上那齐全的画具与画笔,“就是你还会画画,我蛮意外的。”
李鱼丽听见了,万分吃惊地看着她,竟然冒失到插嘴了:“宋少爷当初琴棋书画绝冠京城,一幅字画千金难求,孙小姐不知道吗?”
孙晴好也意外:“我为什么要知道?”
李鱼丽话一出口便知道造次,因此马上改口:“是我失言了,抱歉。”
孙晴好挺好奇的:“他很有名吗?”
“这我不敢随意品评。”李鱼丽想了想,又道,“但是宋少爷流传在外的每一幅字画,我都用心临摹过,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好的作品。”
搞了半天李鱼丽居然是宋峥清的脑残粉?
“流传在外的字画,一共有几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