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蘅看着何氏道:“爹爹怎么说?”
何氏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卫蘅嘟嘴道:“女儿的亲事要是爹爹没开口,娘肯定不会自己拿主意的。”
何氏一时间又不想让卫蘅嫁给何致了,她女儿这样聪慧,嫁给谁肯定都不吃亏。
“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过。”何氏道。
“爹爹怎么说?”卫蘅问。
何氏道:“你爹爹不反对,还说若是你嫁给何致,就让你小舅舅把生意重心转移到京城来。”
其实比起上京,卫蘅更喜欢杭州,那里的山水和吃食,还有蓬勃的生气和无拘无束的感觉。她在杭州的那两年,日子过得实在是太美好了。
卫蘅也清楚的知道,她小舅舅的生意重心全放在了海外贸易上,大概是不太可能转移到京城的,但是卫蘅并不愿意打击何氏的信心,显然她的娘亲很为这个主意而高兴。
“让我再想想吧。”卫蘅道。
何氏点了点头。
这一晚,轮到卫蘅睡不着觉了。
罗氏、何氏还有卫峻能想到的卫蘅嫁给何致的好处,卫蘅都想到了。而她对何致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是无可否认,卫蘅觉得同何致相处的时候是最轻松的,她的这位表哥书读得虽然不算太多,所以没有那股子酸气儿,对女子也尊重,他手下还有女掌柜。
卫蘅知道自己如果嫁给何致,何致一定不会拘着她的,这一点尤其让卫蘅动心。
况且卫蘅嫁给何致,也算是报答了他的救命之恩,还可以替她的娘亲孝敬她外祖母。
可是卫蘅难免不想起陆湛。卫蘅理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她知道嫁给陆湛就是跳入火坑,何况她还不一定能嫁给陆湛,虽然陆湛说得信誓旦旦,但是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做主,万一楚夫人死活不同意,陆湛又能如何?
更何况还有子嗣的问题。
净云师太替她算了一卦,说她的亲事该去南方寻,在北方不利子嗣。卫蘅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不由唏嘘,万一她嫁给陆湛之后,也十几年生不出孩子呢?
卫蘅闭了闭眼睛,完全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灾难。
卫蘅坐起身,抱住自己的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思考了良久,还是将陆湛挤出了脑海,她并非一心只慕情、爱的少女,她太明白嫁人之后的事情了,哪怕彼此喜欢得天昏地暗,也不一定能解决生活里的各种问题。
前些日子卫蘅脑子发晕地屈从于陆湛,可是等陆湛走后,她的脑子就清醒了,不管陆湛说得有多好听,可是卫蘅依然不信他。
而卫蘅如今也有自己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她心里愧对于自己的小舅舅一家,他们待她那样的好,可她却害得何致险些瞎了,卫蘅夜里每每想起此事,就觉得内疚。女人嫁给谁都无法保证自己将来就过得好,但至少卫蘅对于嫁给何致却是有信心的。
卫蘅咬了咬牙,她既然要彻底拒绝陆湛,那定下一门亲事就是再好不过的方法了。依照卫蘅对陆湛的了解,他这种人难免自视甚高,绝不会觊觎别人的未婚妻的。
次日一大早,卫蘅就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何氏。
何氏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该难过。
不过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木老太太和罗氏都欢喜得疯了。罗氏更是忙不迭地将卫蘅和何致的八字拿去找人合了,说是天作之合。这下八字就算画了一撇了。
只不过何氏这边,却还得和府里的张老太太商量卫蘅的亲事。
老太太听了之后,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你舍得将珠珠儿嫁到南边儿去?我老婆子可舍不得。”
何氏原本就知道老太太肯定不会轻易同意的,老人家最喜欢热闹,拢在身边的人都舍不得放出去,更何况卫蘅这么个娇憨的孙女儿。
何氏就将南泉庵净云师太的话说了出来。
老太太不信这些,冷笑道:“慢说是嫁到南边儿,就是何家在京城,也配不上我的珠珠儿。”
何氏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是何家女,如何受得了别人轻视何家。何家以前也是读书人家,何氏的父亲也是官至一府的府尊,只是现在没有人在朝里做官而已。
何氏也知道上京城的那些个夫人一边嫉妒她嫁妆丰厚,一边又瞧不起何家,但是她从来不知道老太太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见何氏变了脸色,老太太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重了一些,何氏做了她媳妇二十几年,相夫教子,儿子出息,女儿孝顺,确实挑不出毛病来。
老太太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口气就不由和缓下来,“珠珠儿的亲事虽然是你们做父母的说了算,但是珠珠儿的心意也不能不顾。你问过她了么?”
何氏心里虽然难受,但说话的是自己的婆母,她又能如何,只是老太太这番话激起了何氏心底的不忿。她想着,自己高嫁到卫家,婆母表面上虽然和气,可心底还是瞧不起自己的出身的,她的珠珠儿可不能再受这个气,嫁到何家反而更好。
“我给老爷写了信,老爷不反对,也说是要问珠珠儿。我前日问过珠珠儿了,她也是肯的。”何氏道。
老太太没想到何氏连卫峻那边都写过信了,却独独将她瞒住,她知道何氏想要帮助娘家,那何致又救了她母女的性命,但是她靖宁侯府的嫡出孙女儿却不是拿来报恩的东西。
“是不是你弟弟那边挟恩以报?”老太太直言不讳地问道,“珠珠儿是个最心善的,你这个做娘的开了口,她还能不从?”
何氏赶紧摇了摇头,“我弟弟从没提起过这件事,是我,都是媳妇想起来的,咱们珠珠儿也不求高嫁,只求今后过得顺心。”
老太太不再理会何氏,转头吩咐桂云道:“等蘅姐儿下了学,你亲自去接她,就说我有话问她。”
老太太这就是不许何氏接触卫蘅了,她要知道卫蘅的真实想法。
卫蘅在女学门口见着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桂云来接她时,心底已经知道是什么回事了。
一进兰义堂,老太太坐在正中的罗汉榻上,何氏则立在一边伺候,连坐也不得坐。
老太太的脸阴沉得滴水,卫蘅还从没见过自家老祖宗这样严肃的时候,屋子里伺候的丫头们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喘,四周静悄悄的。
越是这样,卫蘅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她往老太太走去,刚想钻到老太太怀里去撒娇,却被老太太喝住,“跪下。”
卫蘅这都懵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桂云是个闷葫芦,卫蘅一路上都没探出消息来,这会儿卫蘅不得不将求助的眼神往何氏看去,何氏却连头都没抬,专注地给老太太捶肩膀。
这捶肩膀的活儿,就是何氏刚嫁进来的时候都没干过,这会儿却伺候上了,可见错误犯得不是一般的大。
卫蘅赶紧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咚”一声跪在地上,桂雨手上的软垫都还没来得及塞到卫蘅的膝盖下。
老太太的眉心一跳,也不知道是心疼还是生气。
桂云和桂云在沉默里领着伺候的丫头都退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有小丫头这才拍着胸脯出了口大气,悄声问桂云道:“桂云姐姐,三姑娘犯了什么大错儿啊,老太太从没发过这样大的脾气?”
桂云扫了一眼小丫头,冷冷道:“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小丫头被吓得赶紧闭了嘴。
这厢卫萱换了衣裳,进了瑞云堂想给老太太请安,一进门就见丫头们全站在廊下或者院子里,不管做什么都轻手轻脚的,心里就觉得诧异。
桂云见卫萱过来,赶紧迎了上去,低声道:“二姑娘,老太太正同三姑娘说话。”
连桂云、桂雨都站在外头,可见老太太和三姑娘说的话是不能让外人听见的,卫萱也不再上前,“那好,我待会儿再来。”
桂云松了一口气,家里这位二姑娘是最通透的,什么话都不用说明,她就知道了。
卫萱出了瑞云堂的门,向旁边守门的小丫头招了招手。小丫头赶紧走了过来,恭敬地道:“二姑娘。”
卫萱问道:“老太太今日心情不好么,三姑娘进去的时候表情如何?”
小丫头回道:“老太太今日脾气可大了,早晨还听见她训斥了二夫人。三姑娘进门的时候,瞧着脸色还好,可也没像平日那样带着笑脸。”
卫萱低头想了想,今日桂云专门来接卫蘅,还和自己分开了马车坐,肯定是出了大事,可是卫萱怎么想,也想不出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儿值得老太太大发雷霆,弄得整个院子的人都跟惊弓之鸟一般。
“不行。”卫萱又转身往瑞云堂走。
桂云见卫萱去而复返,赶紧上前道:“二姑娘,可是有事?”
卫萱将桂云拉到一边,“桂云姐姐,三妹妹究竟做了什么,让老太太这样生气?我进去劝得劝不得?”
桂云赶紧摇头道:“二姑娘还是先回去吧,老太太也是为了三姑娘好。”
卫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可也只能叹息一声,回了她的舒荷居。
至于卫蘅这边,她跪得膝盖头疼了,老太太都还没发话,她就只能乖乖地跪着,连姿势都不敢换。
何氏见了,又心痛又心急。
☆、第64章 前因成
好在老太太终于开口了,“蘅姐儿,你跟祖母老实说,你同你致表哥是不是私下有了首尾?”
这句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何氏万万没料到老太太会往这个方向想。
“娘!”何氏张大了嘴巴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却不搭理何氏,只看着卫蘅。
卫蘅也是微微张着嘴望着老太太,不知道她这是唱哪一出,但是在老太太凌厉的眼神下,也只能乖乖地道:“孙女儿同致表哥是清清白白的。”
老太太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继续道:“你娘说你同意嫁给你致表哥,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孩子年轻不懂事,闹出了什么私定终身来。既然你说不是,祖母就放了心。起来吧,到祖母身边来。”
卫蘅被老太太这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动作给搞糊涂了,想站起身,结果膝盖痛得往前一弯,就扑在了老太太的腿上。
老太太亲自将卫蘅扶起来,摸了摸她的脸蛋道:“既然你同你致表哥清清白白,只有兄妹的情谊,那你告诉祖母,是不是他们家挟恩图报,你才同意嫁给他的?”
在卫蘅开口之前,老太太又道:“你放心大胆的说,一切有祖母给你做主,他虽然救了你们母女,但是报恩有千千万万种方法,绝不能拿自己的亲事去报恩。”
卫蘅这才算是知道老太太为何刚才要来那一招了,心里一酸,她知道老太太是真心疼爱自己,为了不让何氏责怪她,先就来了这么一出苦肉计,明明白白地让卫蘅说出了她对何致无意来。
卫蘅一把搂住老太太的腰,流着泪道:“祖母,都是孙女儿不孝。致表哥和小舅母从来没有挟恩以报,都是我自己自私,光想着自己了,忘记了祖母会舍不得珠珠儿。”
老太太推开卫蘅道:“你既然知道你不孝,怎么还应下这亲事?你就忍心让祖母以后都孤零零的一个人?”老太太替卫蘅擦了擦眼泪,“珠珠儿啊,你虽然心地良善,可从来不是糊涂之人,若是这次不出这样的事情,你会想着嫁给你致表哥吗?”
老太太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何家虽然一句话重话没有说过何氏和卫蘅,也没有挟恩以报,但他们是拿准了何氏和卫蘅两个心软的,知道她们肯定会心怀内疚,自己送上门去。
卫 蘅知道糊弄不过老太太,自己擦了擦眼泪看着老太太道:“祖母说得对,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致表哥伤了眼睛又破了相,孙女儿心里只感激他救了娘亲和我,没有 他,可能我都已经不在了。我心里内疚,如果致表哥寻不到好亲事,以后的嫂嫂对他不好的话,我一辈子也难以安心。”
卫蘅站起身,重新跪在老太太的跟前,重重地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老祖宗,以后蘅姐儿会常回来看你的。”
老太太满脸都是泪,有时候女孩儿教得太好了,也不是好事,像卫蘅这种,别人有害于她,她都会奋不顾身去救人,若是有恩于她,她更是涌泉以报,更何况,何致还对她和她娘亲是救命之恩。
老太太哭道:“这都做的什么孽啊,咱们家以后再也不许僧尼上门,以后也不许再去算什么卦,拜什么佛啦。”老太太这是把一切都怪在了卫蘅她们玉垒山一行之上。
何氏松了一口气,以为老太太这样就算同意了。
哪知道老太太拉起卫蘅道:“珠珠儿,祖母知道你想报恩,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一张脸,又远在杭州,何家今后护得住你护不住你?你爹爹虽然可以护着你,可万一出了事儿,你在南边,你爹爹也是鞭长难及,到时候你怎么办?”
这一点儿,卫蘅还真没有想过。
何氏赶紧道:“老爷说了,以后让她小舅舅把生意转到上京城来,致哥儿也可以捐官,走走门路也不愁实缺。”
老太太不搭理何氏,又继续对卫蘅道:“珠珠儿,你如果嫁给致哥儿,你可想过,今后你就是商人妇,你现在的朋友可能都会看不起你,女子出嫁从夫,你娘家再尊贵,可决定你脸面的都是夫家。你受得了么?”
卫蘅想着自己上辈子嫁给范用,其实已经经历过一些白眼了,永平侯府在上京城也就是个侯府的名字好听而已,又不是世袭,卫蘅生的儿子已经不能袭侯爵了。若是没有卫蘅的嫁妆支持,永平侯府真是可以用破落户来形容了。
卫蘅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忍受那些轻视,因而还是点了点头,“孙女儿都明白。”
老太太叹息一声,还是不看何氏,只道:“这件事容我再想想。”
老太太这一想,直到四月二十六靖宁侯六十大寿,也没给出答案来。
四月二十六是庆寿的正日子,这一日宴请朝中大员和各勋贵世家,男宾的宴席就设在位于靖宁侯府中轴线上的和熙堂前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