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誉行干脆伸出右手,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祝潼又教你什么招数了?”
徐依怀的脸微微地红了,她连忙否认:“没有,这次真的没有!”
话音刚落,江誉行就无声地笑了。他笑得很淡,唇角小小地扯开一点,若非观察入微应该不能发现。
徐依怀真觉得自己犯傻,江誉行随便地套了一下话,她就乖乖的什么都招了。
江誉行将手收回,他没有动怒,也没有说什么话然她难堪。
眼见他一副要走的样子,徐依怀匆匆地叫住他:“江誉行,我这次真的想要克服对海洋的恐惧,你能不能帮我?”
江誉行脚步一顿,随后却径直地走到甲板边缘,转过身闲适地靠在护栏上:“那过来谈。”
他的举动让徐依怀始料未及,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你能不能循序渐进一点呢?”
“三秒时间考虑。”话毕,江誉行朝她举起一根手指。
徐依怀站着不动。
江誉行也不鼓励她,一秒后,他便多填了一根手指。
在他伸出第三根指头的同时,徐依怀一咬牙就向他走过去。
清凉的海风从东面吹来,徐依怀迎着风,顺直的长发被微微打乱。江誉行看得出来,她凌乱的不只有是头发,还有脚步。他很清楚,要克服心理障碍没有什么捷径。依赖催眠甚至是药物虽然能在短期内起效,但都有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而最安全、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积极地进行自我心理调节,定期复诊和遵循医嘱。
而徐依怀,不仅缺少决心和毅力,还缺少勇气,江誉行向来对这类人没有好感。只是,徐依怀怎么说也跟他共过患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对自己来说还是比较特别的。因此,他似乎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至于她所要求的循序渐进,江誉行自问没有这个耐心。
原以为自己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徐依怀却在江誉行的迫使之下完成了。江誉行也不是那么的冷血,最后还是扶了她一把。她反手就捉住了江誉行的手臂,嘴里碎碎念:“天呐……”
她稳住身体后,江誉行便随意将手搭在栏杆上:“这次感觉怎么样?”
徐依怀跟他肩并肩地,她背对着海,心理压力减少了些许。听见他问话,她转过脸,语气严肃地说:“我腿软。”
江誉行愣了愣,而后扬起了嘴角,终于笑出声来。
“你就是喜欢看我笑话吧。”徐依怀不着痕迹地往他那方靠过去,只有他近在咫尺,她才觉得安全感十足。
他没有回答,只说:“我能帮你的真的不多,最主要的还是靠你自己。”
江誉行还是照旧的心狠手辣,每天他都会变着法子让徐依怀走出船舱,刚开始只让她帮应家杰记录测水指标、偶尔替剧组的工作人员送些茶点之类的,之后却让她到甲板上钓鱼,一钓就是好几个小时。
与江誉行达成共识后,徐依怀跟他的相处方式就有点微妙的小变化。以往她对江誉行的指令都是唯命是从,但渐渐熟络后,她每天都跟他讨价还价,还拿对付祝潼那点小招数对付他,不过每次都被江誉行整得更惨。
徐依怀知道小聪明使不得,于是干脆跟他示软。而江誉行倒肯吃这套,就像她那回恶作剧地抱着他的腰一样,虽然这方法不是屡试不爽,但他心情好的时候还是会作出让步的。当然,徐依怀也不会随随便便使出这样的绝招,因为每次失败都让她倍感屈辱,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譬如现在。
游艇刚出海,江誉行将她带到器材室,漫不经心地对她说:“有摩托艇,待会带你去兜风。”
徐依怀真不明白,器材室里很那么多娱乐设备,江誉行为什么一定要选什么摩托艇。她环顾了一圈,当她看见角落里放着的几盒棋牌,眼睛就亮了起来:“今天太阳很猛,我们还是进行一些室内娱乐吧,下棋就很适合。”
说完,徐依怀就拍了拍棋盒上的灰尘,像献宝一样递到江誉行面前。
江誉行双手抱胸,并没有接过来的意思。
徐依怀酝酿了一下情绪,·一双美眸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说好不好嘛?”
沉默数秒,江誉行才开口:“眼睛不舒服就找小杰,他有好几瓶备用的眼药水。”
这句话正好被进来器材室拿工具的剧组同事听见了,几番辗转,居然只字不差地传进了祝潼的耳里。当天晚上,她憋着笑,非常认真地问徐依怀:“江誉行真的这样说了?”
徐依怀无奈地撑着自己的下巴,用力地点了两下头。
祝潼再也憋不住了,她几乎笑抽在沙发上:“事实证明,道行不够真不能够随便调戏别人。”
徐依怀鼓起腮帮子,目光幽怨地看着她。
祝潼收敛了一点:“别急别急,我回头让恬恬教教你怎么眨眼。”
徐依怀眼里的幽怨更显明显了。
祝潼的笑声惊动了趴在地毯上的抹茶,它“汪”了声,祝潼才停下来:“不笑了,再笑抹茶就要咬人了。”
徐依怀“哼”了一声:“抹茶,我们走。”
祝潼笑意不减地朝她眨了眨眼:“要再接再厉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chapter two少女心事
第九章
徐依怀每天都吹海风、晒太阳,不过数天,她的肤色就比以前很了一点,但看上去更加健康。
想到她周五要回家见父母,祝潼就让她敷了个面膜。徐依怀躺在床上装死,最后还是祝潼亲自给她敷上去的。
徐依怀在跟赵葭发微信,询问诊疗中心的情况,祝潼瞄了眼,恰好看见赵葭发过来的图片。那是一头像绅士一样的杜宾犬。她夺过徐依怀的手机,不由得赞美:“这狗真漂亮。”
“它的主人每周都会带它来美容,能不漂亮吗?”徐依怀含糊不清地说,“要是你也经常带哈哈去美容,它肯定帅气很多,虽然它现在已经很帅气了。”
哈哈是祝潼养的牛头犬。她们遭遇海啸那年,祝潼在宠物商店买了两只幼犬,一头是牛头犬,而另一头,则是送给徐依怀的萨摩耶。这些年来,她一直把哈哈视作亲人,后来祝恬出声,它又成了女儿的玩伴,幸好哈哈精力充沛,不然可能经不起这调皮女孩的折腾。
“我连自己美容的时间都没有,怎么每周带哈哈去美容。”祝潼叹气,顿了顿,她又说,“拍完这部电影,我打算退出娱乐圈。”
徐依怀立即问:“真的吗?”
祝潼回答:“真的。明年恬恬就要上小学了,我总得花时间好好地管教管教,不能让她像以前那样刁蛮任性、调皮贪玩。更何况,这个圈子我已经待腻了,我想做点别的事情。”
祝潼的这个决定让徐依怀感到惊讶,又感到高兴。她不顾自己脸上还敷着面膜,一把扑过去蹭着祝潼的脸:“那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去玩了。”
被蹭了一脸乳液,祝潼咬牙切齿:“徐依怀你这个笨蛋!”
直到周四的晚上,徐依岚才驾车到达角湾接徐依怀回家。她们原本订的日子是周三,但又临时变卦,所以就推迟到周五。祝潼知道徐依怀近来压力非常大,恰逢周末,她就让徐依怀回去享受周末时光,周一才回剧组。
徐依岚向来不喜欢抹茶,当她看见自家妹妹牵着抹茶从度假屋里出来,她的眉头简直可以打几个死结:“不就回去三两天,你带上抹茶做什么?表姐不替你照顾它吗?”
抹茶特别敏感,它感受到徐依岚对自己的敌意,于是就跟在徐依怀身后,并没有热情地朝她摇尾巴。
“我就喜欢。”徐依怀懒得跟她说什么,拉开车门就让抹茶坐进去。
这一路上,徐依岚还在唠唠叨叨:“我的车子才刚做了保养,现在弄得满地狗毛,真讨厌!还有,你可要管好抹茶,别让它在我车上大小便……”
徐依怀听得烦躁,干脆就拿出耳机听音乐。
她们到家时已经将近晚上十点,不过徐家两位长辈尚未休息,他们都在客厅等女儿回来。
细细算来,徐依怀也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父母。上次她回家,他们都在医院值班,而她只能孤零零地吃了一顿晚餐。这回看见父母都在,她高兴地很:“爸、妈,我回来啦。”
徐益民说了句“回来啦”,连婉琪则站起来说:“我煮了点夜宵,盛出来给你们吃。”
“我不吃了,我在减肥。”换好鞋子以后,徐依岚就到上楼休息了。
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尝过母亲的手艺了,徐依怀心满意足地坐在餐椅上,美美地吃了一顿夜宵。抹茶也跳上了餐椅,在她旁边安静坐着,时不时会吃到自家主人递过来的肉片。
等徐依怀喝完最后一口汤,连婉琪才说:“你在医学院的学位还保留着,你打算什么时候继续攻读?”
“我现在这份工作做得好好的,我没有换工作的打算,更没有继续念书的想法。”徐依怀伸手摸了摸抹茶,温柔地对它说,“睡觉去咯。”
正当她要站起来的时候,连婉琪语气很冲地说:“坐下!”
徐依怀又坐了下来。
连婉琪一脸不悦,她对徐依怀说:“什么叫没有继续念书的想法?那时候妈妈不是跟你说好了吗,你想学什么宠物护理可以,但不能把这当成自己的终身事业,玩够了就要继续学医。”
徐依怀用手指戳着餐布,音量不大:“这都是您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从来没有答应过。更重要的是,我不是闹着玩的,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就是我想要终身奋斗的事业。”
连婉琪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你这辈子就为了这些猫猫狗狗活着吗?”
“这有什么问题?”徐依怀虽然动怒,但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们别跟我说什么更有价值之类的话,任何生命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没有你们那么伟大,但不代表我所做的事情是一无是处的。”
当年徐依怀放弃自己某知名医学院的学业,毅然跑到本地一所普通高校,成为一名临床兽医学专业的插班生,除了祝潼无条件地支持她以后,其他亲属全部持反对意见。作为母亲,连婉琪虽然不赞同,但还是需要照顾女儿的感受,她没有言辞激烈地指责徐依怀,不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劝她回头是岸。
徐氏家族是本埠有名的医学世家。徐依怀的爷爷徐继康曾是省中医院最权威的中医兼院长,现今已临近古稀之年,他还被各大医学院争相返聘。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徐家的孩子都踏上学医之路。
徐依岚比徐依怀年长三岁,如今已经是本市妇幼保健医院的妇产科主任,相比于玩心未定、毫无作为的徐依怀,徐父徐母更加偏爱长女。对此,徐依怀毫不在乎。在祝潼的耳濡目染下,她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开,反正她又不是人民币,不能够让每个人都喜欢自己,既然如此,她还不如做自己想做和喜欢做的事情,总是为了别人的期许和目标活着,太累了……
这场谈话还是闹得挺不愉快的,徐依怀整晚都没有睡好,翌日早上窝着床铺不肯动,最后还是徐依岚过来叫她,她才慢吞吞地下床。
徐依岚跟她说,今早要去一趟秦宅,秦家奶奶经常惦记着,徐依岚每次跟这位老人家做身体检查的时候,她都要求自己下次一定要把妹妹带过来。
秦家是琼京是颇有地位的家族,徐家三代都是秦家的家庭医生,两家的渊源不浅。秦老太太一直盼望有个可爱活泼的小孙女,奈何儿媳妇们都怀了男胎,她还是挺失望的。幸好徐家这两个丫头跟她亲近,这才稍稍弥补了自己的遗憾。
今天徐依怀还是带着抹茶出门,徐依岚这次只是皱眉,并没有说什么,因为她知道秦老太太喜欢宠物。
秦宅距离徐家不过三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在这空挡,徐依岚态度关切问她:“昨晚又跟妈妈吵架了?”
“没有吵架。”徐依怀揉了揉自家的额角,“我们只是进行激烈的辩论而已。”
“你就不能退让一点吗?”徐依岚低声说,“真不懂你……”
徐依怀沉默下来。
车厢里安静得有点怪异,徐依岚将车载收音机打开,电台主持人正播报一则娱乐新闻。她想起了跟祝潼通的电话,于是问徐依怀:“表姐说你谈恋爱了,是真的吗?”
徐依怀愣了下,接着否认:“还没有呢。”
徐依岚分神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还真在暗恋人家呀?”
这下徐依怀就不做声了。
“你该不是真暗恋什么小明星吧?”徐依岚说。
“什么嘛!”徐依怀的反应有点大,“才不是!”
徐依岚的语气有点古怪:“不是就最好了,你放弃学医爸妈已经很不高兴了,你要是学表姐那样沾到那圈子里的人,肯定会把他们气死的。”
这话让徐依怀觉得刺耳,她正想替祝潼平反的时候,车子已经驶近了秦宅的雕花大门,她撇了撇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徐依怀接近半年没有来过秦宅,上一次来是在年初,她跟随父母过来拜年。佣人带着她们进主屋,秦老太太知道这对姐妹今天会过来,因此早早就在客厅等着了,看见徐依怀,她便笑起来:“小野猫,终于肯来看我了?”
年幼的时候,徐依怀比徐依岚好动得多,她古灵精怪,满脑子小主意,经常让秦家的佣人头疼不已,还暗地给她取了个绰号小野猫。这绰号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秦老太太的耳里,她觉得有趣,于是也跟着叫她小野猫。
徐依怀笑得有点腼腆:“秦奶奶,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人家现在真的很正经、很斯文的。”
秦老太太把抹茶招到自己身旁,一边替它顺毛,一边对徐依怀说:“好好好,我们怀怀现在不再是小野猫了。那么,已经是大闺女的怀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做我的孙媳妇呢?”
徐依怀娇嗔:“奶奶,您怎么还在开这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