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节(1 / 1)

她只觉得,厉景呈这会肯定难受极了。

他不是演员,演不出那种被恶魔控制一般的歇斯底里,厉景呈手掌按住脑袋,荣浅甚至能通过他的表情和肢体同他感同身受。

宋稚宁没有喊到一个人,她紧紧抵住门板。

厉景呈神情恍惚,脚步忽然上前,坚硬的皮鞋底踩着碎裂的瓷片发出咯吱声响,他就像一座大山般压来,灯光照射下的身影被拉得极长,两条腿仿佛分别绑着巨大的重量,拖动时,犹如恶魔上身。

宋稚宁摇着头,她觉得荣浅肯定是疯了,既然她也看到过厉景呈发疯,怎么还能一动不动站在那?

宋稚宁以为,厉景呈的病已经好了,至少除了这两次,他就没再发过。

可谁想……

眼见男人的目标清晰,宋稚宁忙绕到荣浅身后,她跨过被掀翻的圆桌,从包里掏出手机。

荣浅侧首看眼,清楚了她的意图,她大步上前拉住宋稚宁的手,“你做什么?”

“报,报警啊。”

荣浅一惊,“你疯了吗?不可以!”

“你才疯了,你要在这等死吗?”宋稚宁目光坚定,荣浅按住她的手,“你觉得他能要了我们的命吗?”

“荣浅,你难道现在要跟我讨论谁更爱他吗?”宋稚宁挣开荣浅的钳制,她扬起手臂,“他要是能控制,我的手会成这样?他会强暴你,他发起病来六亲不认的,我们现在出不去,真有可能会死在他手里。”

宋稚宁拿着手机,再度要拨过去。

荣浅一把握住手机屏幕,“你要是报警,厉景呈就完了。”

“怎么会完?他又没杀人。”

“这件事肯定遮掩不住,你这样是在间接毁了他。”

宋稚宁闻言,冷笑了下,“现在你来跟我说,要怎样才是为他好,怎样才算爱他了?你们可真自私!”

荣浅紧握住宋稚宁的手机不放,“我早早跟你说,有用么?你既然见过他发病的样子,既然知道自己的手毁在他手里,你为什么还要对他念念不忘,你要心里还有爱,你就不能报这个警。”

宋稚宁手指因为用力,一块美甲几乎掐裂。

厉景呈走向她们身后,荣浅感觉到自己被推了把,她趔趄着撞向墙壁,宋稚宁的手机掉到地上,荣浅抱住手臂,她心跟撕裂了一般的疼,厉景呈真是疯了,他嘴角乃至半边侧脸,似乎在做着艰难的抵抗,那种狰狞和搐动让人看在眼中,就觉得这个已经不是正常人了。

汗珠从他额上淌落下来,蜿蜒出几丝令人惊惧的莹亮,宋稚宁盯着厉景呈的样子,她吞咽下口水,她刚才就不该犹豫,她脚步往后退,“景,景呈?”

厉景呈好像完全认不出她来,他目光直勾勾地,眼里的凶悍能将人吸附进去后整个生吞活剥掉,他伸出大掌,猛地扣紧宋稚宁的肩胛。

透过锁骨传来的剧痛令宋稚宁回神挣扎,她狠狠推了把厉景呈,男人身体很虚弱,脚步踩着个碗碟滑了下,荣浅扑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景呈,你还认得出我吗?你别吓我,冷静点好吗?我们现在就走,我们去医院。”

厉景呈身子站直,扭头朝荣浅看眼。

潭底剧烈的涌动,似乎稍稍平息了些,但也不过瞬间,就再度掀起了巨浪。

他拉开荣浅抱住他的手,忽然一个旋身,又按着荣浅的肩膀,她被他几步拖到沙发前,荣浅被他一把按向沙发椅背。

“景呈,你别这样,我知道你难受……”

厉景呈大口喘着粗气,短发在这刻显得犀利无比,连眼神都带着令人恐慌的寒冽。

宋稚宁走到原先的地方,小心翼翼将手机捡起来。

荣浅想要起身,却被厉景呈狠狠按着,她余光瞥到宋稚宁的动作。

“别报警……”

宋稚宁手指颤抖,就怕荣浅的一句话,让厉景呈将注意力重新落回到她身上。

荣浅神情急迫,又急不来,一把嗓音带着迫切的颤抖,“现在有危险的是我,我不用你报警,宋稚宁,墙上有酒店的电话,你把服务员喊来,别报警。”

宋稚宁被提醒下,战战兢兢缩到窗户边。

荣浅侧着脸,完全没注意到头顶上方的男人。

厉景呈不知不觉间柔和了目光,荣浅肯定是急坏了,脸上化的淡妆被细腻的汗珠给揉和掉,他却觉得这时候的荣浅美丽极了。她没有歇斯底里的呼救,也没有暴躁的恐惧,她甚至为他考虑,要将他最丑陋的一面给他遮掩起来。

宋稚宁找到酒店前台的号码,她着急要拨打过去。

荣浅扭过头,目光重新对上厉景呈,男人一把提着她的领子,将她狠狠按在沙发里面,他咻地站直身,扭头朝着宋稚宁快步而去。

他走得很快,一把椅子挡着他的去路,被厉景呈手臂一扬挥开了。

椅子撞翻在地,发出咔嚓的响声,宋稚宁吓得面目苍白,她当时就是被他那样甩出去,她唇瓣止不住颤抖,厉景呈目露凶光,荣浅强撑起身,她大步跟过去,瘦弱的双臂紧抱着厉景呈的腰,“你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打电话啊!”

宋稚宁忙按下指尖,这个动作似乎触怒了厉景呈,荣浅哪是他的对手,他拖着她走上前,宋稚宁爬到飘窗上,身子紧紧缩成一团,“别让他过来,你快让他走开!”

她挥着手,好像当厉景呈是个怪物一样。

她甚至忘了,自己曾经有多爱这个男人。

可宋稚宁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不正常,不正常啊,爱情远没有一条命重要,她害怕地将窗帘挡在身前,那种切身之痛她不想再尝第二次。况且,这时候的厉景呈完全是疯癫的,就算伤了人也是白伤,不会有丝毫的愧疚。

荣浅双臂使劲,怕被厉景呈挣开,她就死死扣住自己的手臂,指甲因为用力而在白皙的臂上抠出一道道血痕。

荣浅踮起脚尖在厉景呈耳边不住说话,想将他崩溃的神智拉回来,“景呈,我是荣浅啊,你会喊我浅宝,你记得吗?你是不是头痛?还是哪里不舒服?别怕,别怕,小米糍,噢,我们女儿,还在家等着我们呢,你把她支开了,说过要给她带一份好吃的,你可别忘记……”

厉景呈完全听不进去,他还是要过去。

电话拨通了,宋稚宁扯着嗓门惊喊,“喂,快救命,018包厢门被反锁上了,快让人过来啊!”

荣浅闻言,心里一松,酒店应该会很快派人来,她就不用担心厉景呈闯出更大的祸端了。

她俏脸紧贴厉景呈宽阔的肩膀,男人使劲要将她挣开,荣浅被甩来甩去,可却死死抱着不撒手,“景呈,景呈。”

见他再度狂躁,荣浅张开嘴狠狠咬在他后背上,收回力道的同时,她踮着脚,嘴唇凑到他耳边,“马上我们就回家了,别怕,真的别怕。”

厉景呈看到宋稚宁缩在那,脸上的妆也花了,原本画着上扬眼线的地方,抹得一塌糊涂,她不住挥手驱赶,他能理解她的害怕,发现厉景呈的目光对着自己,宋稚宁双手掩面,“别过来,我已经毁了一只手了。”

荣浅还在轻声安抚,其实,这还是厉景呈记事以来,第一次听到别人让他别怕了。

感觉到他不动了,荣浅的小手不住在他胸口拍着,她不知道厉景呈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但肯定是难受至极的,要不然,一向隐忍的厉景呈不会这样失控。

走廊外传来阵动静,很快,就有人开门。

宋稚宁见状,从飘窗上跳了下去,她攥紧手机大步往门外走。

进来的服务员目瞪口呆盯着眼前的一幕,荣浅手里力道稍松,她站到厉景呈身侧,让他的一条手臂压在自己肩头,做出搀扶他的动作。

“这?”

“不好意思,我们会赔偿的,刚才出了点小意外。”

“人没事吧?”服务员欲要上前,“厉少好像不舒服,要不要送医院?”

“他发烧了,没事,回家吃点药就行。”

荣浅艰难地将厉景呈搀扶到沙发上,他离她很近,荣浅拿出钱夹时,厉景呈看到她的手其实在抖。

她抽出张银行卡,回身递给服务员,“这桌饭钱,和赔偿的钱。”

服务员没有拿,“没事,您先带厉少回家吧,威厉每个月都会结次帐,到时候一起就行。”

荣浅听闻,将卡重新放回包内。

她伸手去搀扶厉景呈,服务员欲要上前帮忙,“我帮您送到车上吧?”

“不用不用,”荣浅生怕厉景呈控制不住,伤了别人,她架起男人的手臂,厉景呈倒没再闹,乖乖起身,荣浅看眼地上的狼藉,“这是个小小的意外,既然威厉跟你们有长期的合作,我希望这件事不要传出去,以免有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您放心,我们懂。”

荣浅另一手扶着厉景呈的腰,步履蹒跚向前。

男人的手掌不由搂紧她的肩膀。

他整个人的重力交付在她身上,荣浅每走一步都很吃力,可她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她只想让他安静下来,如果真要闹,真要疯,也要回家,关起门来。

她不想别人看到她丈夫的这一面。

厉景呈不由感动,荣浅拽紧他的外套,两人相扶相持走出了黄海国际。

停车场内,宋稚宁关紧了车门,她害怕得甚至将暖气打开,双手抱紧胳膊,整个人陷入椅背中。

她以为,再次面对的时候,她可以镇定冷静,不会方寸大乱,可那种恐惧是从心底里漫出来的,再说她的手伤确确实实存在着,宋稚宁不是不爱厉景呈,只是他发病的时候,她又确实那么害怕。

宋稚宁哆嗦着,抬起头,看到门口两个身影趔趄着出来。

厉景呈似乎平静了许多,要不然一个瘦弱的荣浅哪里能扶得住他?

她小心翼翼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然后让厉景呈坐进去,又细心地替他系好安全带。

荣浅发动引擎,车子缓慢地开出黄海国际,宋稚宁头倚着车窗,目光紧紧追随过去,眼泪忍不住淌出来,滚烫地划过她的脸,她有种直觉,她和厉景呈之间是真的结束了。

她今日的所作所为,厉景呈事后回想起,哪还会记得她的半分好?

宋稚宁双手掩面,这次再相遇,她就不该存着那些不甘心,也不该让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在厉景呈的眼中幻化开。

荣浅专注地开着车,目光盯向远方,时不时又看眼身侧,厉景呈双眼微闭,这会,安静地像个孩子。

她蓦然又是阵心疼,觉得很难受。

回到家,荣浅搀扶他下去,佣人见状,纷纷上前帮忙。

到了楼上,荣浅让厉景呈躺着,男人拉住她的手,“不要去医院,也不要喊医生。”

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回身吩咐,“照顾好小姐,就说厉少病了,会传染给她,让她自己在房间玩。”

“是。”

其中一人不放心,“病成这样,要不还是送医院吧?”

荣浅看眼厉景呈,她犹豫下,然后摇头,“不用,家里有药箱,发烧来得快,出过身汗就好,我来照顾。”

“那好。”

佣人们出去后,将门带上。

荣浅手掌探向厉景呈的额头,“景呈?”

男人缓缓睁开道眼帘,“吓坏了是不是?”

“没有。”

厉景呈握紧荣浅的手,“不要让别人知道。”

“放心吧,你好好休息,所有的事我会替你挡着的。”

厉景呈想笑,他实在不习惯靠个女人,她挡,就这小身板,能挡掉什么?

眼前的视线模糊,他看到荣浅起身,她一副很忙碌的样子,先找来退烧药给他吃下,又弄了湿毛巾放在他前额。厉景呈烧的迷迷糊糊,他极少生病,可只要一不舒服,就真是病来如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