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1 / 1)

张嬷嬷应了,自使人请人去了,陆老夫人这才余怒未消的与陆明凤姐妹几个道:“你们几个且瞧瞧小五去,然后便回各自的屋子歇着罢,晚间再过来即可。”

陆明凤忙道:“我们去探完五弟便回来服侍祖母罢,您跟前儿如今可离不得人。”

陆老夫人道:“难道你张嬷嬷并双喜几个不是人不成?你们只管安心的去,有她们服侍我即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陆明凤不好再坚持,只得领着几个妹妹与陆老夫人行了礼,鱼贯退了出去。

待出了荣泰居,陆明凤因问陆明萱与陆明芙道:“两位妹妹是先回房梳洗一番换身衣裳,整理一下再过去长公主府瞧五弟,还是这会子便过去?”

陆明萱不待陆明芙答话,已先道:“自然是现下便过去,也显得我们探病的诚意更足一些不是?”

陆明凤点点头:“那我们这便过去罢。”

于是姐妹一行被簇拥着去了长公主府,然后径自去了陆文逐住的清宁阁。

她们进去时,福慧长公主正坐在儿子的床前,蓬头垢面满脸憔悴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雍容华贵,说到底现在的她与寻常妇人也没什么分别,不过都是担心儿子的母亲而已。

几人因轻手轻脚的上前给她见礼,见完礼后,陆明凤轻声问道:“五弟这会子可好些了?芙妹妹与萱妹妹听说五弟病了,特意提前回府了,三婶婶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我们姐妹即可,我们旁的忙帮不上,帮着跑跑腿儿还是能够做到的!”

福慧长公主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道:“你们姐妹有这个心已足够了,我这边人手多的是,很不必劳烦你们了,你们还是回去服侍老夫人罢。”说着看了眼床上苍白着脸昏睡的儿子:“太医方才又来瞧过了,说只要止住了上吐下泻,能吃进去药了便没大碍了,只是到底伤了元气,得好生将养一段时间才好。”

陆明凤点点头:“我们回去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祖母她老人家,想来她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指不定病也能立马好了也未可知。”

婶侄二人说话时,陆明萱趁机打量起床上的陆文逐来,见他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就跟被晒干了水分的水果似的,整个人都蔫了,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跳脱飞扬?心里不由闷闷的很不好受,且不论她与陆文逐身上到底流着一半相同的血,只说陆文逐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她便恨极了那个害他的人,冤有头债有主,若那人的目标其实是福慧长公主,那只管冲着福慧长公主去啊,老冲着陆文逐一个无辜的孩子算怎么一回事,老天爷这次可一定要保佑凶手尽快被揪出来!

福慧长公主满心都是儿子,哪里耐烦多应酬陆明凤几个小辈,只又与陆明凤说了几句话,便打发了她们,至于陆明丽陆明萱和陆明芙三个,在福慧长公主看来,还没有直接与她对话的资格。

姐妹几个只得离了清宁阁往回走。

不想方一走到清宁阁的院门前,便见一身常服的凌孟祈走了过来,似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姐妹几个一般,他怔了一下才回神与几人打招呼道:“几位姑娘是来瞧小五的吗?”

陆明凤忙领着妹妹们与他行礼,起身后方道:“我们的确是来瞧五弟的,凌世兄也是吗,可今日好像不是休沐日罢?”锦衣卫与别的衙门又不一样,任何年节都得当班,所以她才会有此一说。

凌孟祈道:“的确不是休沐日,我是告假过来的,而且这几日都不去衙门了,总得小五大好了以后才能放心离开。”如果说一开始他接近陆文逐是抱了几分功利心,更因是陆明萱让他这么做的,那随着与陆文逐相处的日子见长,对他的了解加深,他如今是真拿陆文逐当好兄弟了,如今好兄弟几乎命丧黄泉,他自然要守着他,直至他彻底脱离了危险之后才能安心。

陆明凤点点头,因男女内外有别,到底不好多说且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彼此道了别,各自散了。

回到国公府,时辰还早,因陆老夫人事先便发了话,让她们晚间再过去,所以姐妹几个寒暄了几句,也各自回了各自的屋子。

十数日不在国公府,又跨了年,本来陆明萱与陆明芙例行该接受空翠阁上下磕头拜年,再赏大家伙儿,还要再出体己银子让大厨房整治两桌席面款待她们的,但才出了如此大事,国公府上下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谁敢在这时候轻狂?不过只见面时与姐妹二人磕了个头,便安安静静的各忙各事去了。

陆明芙与陆明萱,尤其是陆明萱也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些琐事,命丹青取了一包散碎银子,拿去让桑嬷嬷按等级分发也就罢了。

她自己则梳洗一番后,将人都打发了,坐到窗前托腮发起呆来,她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又仔细想了一下,以陆文逐的身份和年纪,与人结怨的可能性的确不大,她素日也没听说过谁与陆文逐闹过不愉快,至多也是就哥儿几个之间发生一些小口角小摩擦而已,无论如何上升不到要他性命的高度。

倒是福慧长公主霸道跋扈,从不拿正眼看其他比她身份低的人,对长辈夫君都是动辄给脸色瞧,就更不必说其他人了,无意与人结仇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再结合前世福慧长公主是在陆文逐惊马事件并她的真实身份为其所知了之后,才病重不治一命呜呼的了,陆明萱几乎已可以十成十的肯定,那幕后主使一再对陆文逐下手,其实真正冲的还是福慧长公主,毕竟福慧长公主身份尊贵,身边女官下人众多,她又大半时间里都待在自己的公主府,要下人绝非容易之事,不比陆文逐,不但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待在国公府,还隔三差五有出门的机会,要下起手自然容易得多。

而且福慧长公主就算再不得今上的意儿,到底也是本朝仅有的两位长公主之一,一旦她出个什么事,宗人府必定是要严查的,为了要福慧长公主的命却赔上自己的命,想来那幕后主使不会那么傻,不然同归于尽怎么着也比这样处心积虑来得省事省心罢?可见那人还是很爱惜自己的性命以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的。

倒不如从陆文逐身上着手,反正谁都知道福慧长公主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可以说陆文逐就是她的命,只要要了陆文逐的命,福慧长公主的命自然也随之去了大半条,再在适当的时候给她另一重击,不愁她不殒命,——前世这一出好戏可就不是按照那幕后主使精心编制的剧本来逐一上演的吗?

想来今生自然也是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她重生了,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坏了那人的好事,迫使其不得不沉寂了一年多时间后才又出手,而且这次出手也没能得逞,那她便绝不会再给其第三次出手的机会,不管用什么方法,她一定要将其揪出来,不仅仅是为陆文逐,更是为自己!

陆明萱暗暗下定了决心,但问题随之也来了,以她的身份和年纪,这样的事是断没有她插嘴的份儿的,就更别说插手了,且她也暂时没有那个能力插手,连老国公爷与陆大夫人一个作为当家人,一个作为当家主母都一时半会儿没查出什么所以然来了,她能查出什么来?她现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自己的推测告诉老国公爷他们,让他们不要只查此番之事,最好还能问一问福慧长公主这些年可曾与谁结怨,也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只是平白无故的,这话她要怎么与老国公爷说呢,难道直说福慧长公主霸道跋扈,与人结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陆文逐连番遇险其实是母债子偿,那岂不是明摆着得罪福慧长公主吗?关键老国公爷又会不会信她的话呢?

说到底,还是她人小言微啊,若是能借一个说话比她有分量的人之口将这话说出来,只怕老国公爷就会毫不迟疑的相信了,可她能借谁的口呢……念头闪过,陆明萱脑中第一个浮现的人便是凌孟祈,他如今已是锦衣卫了,锦衣卫办案的手段有多残忍且不说,至少锦衣卫的人办案的能力是天下尽知的,若让凌孟祈提出此事,老国公爷自然不会怀疑。

然一想到她和凌孟祈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她又迟疑起来,自己一遇事便想到他,又岂能不叫他误会?便是父亲与姐姐知道了,也会误会罢?

但现在的情况哪里容她多迟疑,若再迟疑下去,只怕又要跟上次惊马事件一样,给那幕后主使足够的时间去抹去一应的证据了,那她岂不是又得时时提心吊胆的等着其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出招?

陆明萱想来想去,最终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借凌孟祈之口将自己的推测说给老国公爷听,不过不是她亲自去与他说,而是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令丹青设法悄悄儿递话给他。

因忙扬声唤了丹青进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丹青便领命自去了。

余下她在屋里无所事事,忍不住又在脑子里过起两府有可能对陆文逐下手的人来,可过来过去,都拿不准到底谁更有这个嫌疑,只得暂且放下,暗想且等凌孟祈给老国公爷提了建议,老国公爷顺藤摸瓜查下去,自然也就能揪出那幕后主使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丹青回来了,屈膝行礼后小声与陆明萱道:“奴婢已经把姑娘的话带给凌公子了,凌公子说没想到姑娘竟与他想到了一块儿去,还说他这便去找老国公爷,此番一定要将那幕后真凶给揪出来,还五爷一个公道,更杜绝以后五爷再遇上类似的险情,请姑娘只管放心。”

顿了顿,又道:“凌公子还说大夫人当时不该任那婆子单独待在柴房,无论如何都该使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她的,不然若这会子人还活着,他也不必做旁的,只叫两个手下来将锦衣卫诏狱审犯人那套手段施展出来,用不上一个时辰,管保那婆子什么都招了,如今少不得只能多费一番周折了。”

陆明萱点头道:“锦衣卫出马,自然再无审不出的案子,只现在人已经死了,说什么也都无用了,只盼老国公爷听了他的话后,真能尽快将那幕后凶手揪出来,还五爷一个公道罢!”若真是如此,就再好也没有了,那样以后不止陆文逐没有生命危险,她也不必再时时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真实身份便会曝光了!

再说凌孟祈在见丹青之前,也在心里将两府有可能对陆文逐下手的人都过了一遍,然后发现并没有谁有更明显的动机,因此也想到了指不定不是陆文逐与人结怨,而是福慧长公主或是陆中昱与人结怨,结果连累到了陆文逐上面去,如今听得陆明萱竟也有这样的想法,他小小的窃喜于二人心有灵犀之余,是半点也不敢耽搁,立刻便去见了老国公爷……

☆、第十四回 脓包

“……我自昨夜起便一直在想,以小五的年纪,能与什么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当那人一再的想要置他于死地?这次且不说,只说前年惊马之事,当时他才多大?就更不可能与人结怨了,而且他虽姓陆,是定国公府的子孙,却生来便有四品佥事的官职,将来也自有长公主府的家业继承,可以说与国公府这边任何人都没有利益冲突,怎么不是别人偏就是他一再的遇险呢?”

“所以我想着,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个角度来看待此事,也许那人不是冲着小五,而是冲着长公主或是三老爷去的呢?毕竟谁都知道长公主与三老爷只得小五一个儿子,一旦小五有什么好歹,比要了他们自己的命还让他们难受……所以我想着,要不问问长公主与三老爷都曾与谁结过仇怨,查查那些曾与他们结过仇怨的人,也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点子浅见,具体怎么做,还得看您老人家。”

老国公爷精明睿智,也就是因关心则乱,一时没想到旁的方面上去罢了,如今听了凌孟祈的话,茅塞顿开,立刻便打发陆大夫人亲自走了一趟公主府,去问福慧长公主可记得自己这些年来与谁结过愁怨?

可福慧长公主天之骄女,在她看来,她对任何人做任何事,乃至要了那些人的性命都是应该的,难道还有谁敢胆大包天记她的仇,甚至报复她不成,——当然,那些真敢记她仇乃至报复她的人,也一多半是她惹不起的人,所以她遇上了便会直接躲开,根本没机会结仇结怨,便是真有,也是府外的人,手伸得再长,难道还能伸到国公府和她的公主府来不成?那两府上下就该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洗了!

她压根儿就没把那些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放在心上过,陆大夫人自然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只得无功而返,回国公府向老国公爷复命去。

老国公爷听了大儿媳的话后,一阵无语,若是换了别的儿媳,他还可以说上几句,可小儿媳却是长公主,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多少得给几分颜面,不由在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当年真该早早与小儿子定下亲事,也免得之后会被迫娶了这么尊大佛回来的;可转念想到小儿子那副贪图享乐,一点刚性也没有更没半点上进心的样子,又觉得罢了,若是换了寻常儿媳,只怕他两口子早闹得不知什么样儿了,如今对方是长公主,至少小儿子不敢闹腾,明里暗里也不敢太荒唐。

因又使人即刻叫陆中昱去。

陆中昱很快来了,却是也想不起自己这些年来可曾与人结过愁,与福慧长公主一样,若是放眼整个京城,与他不合的人倒也有那么几个,可如今儿子是在自己家里被害的,与那些人无论如何扯不上关系,问他们夫妻两个,等于问了也白问。

老国公爷都快被自己的糊涂儿子气死了,只得又令心腹去问陆中昱和福慧长公主身边服侍了多年的人,问他们可记得自家主子曾与谁结过仇怨的?

只可惜正所谓“有其主必有其仆”,福慧长公主身边的人虽不若她本人那般飞扬跋扈,也是自来拿鼻孔看人,陆中昱身边的人则与他一样糊涂,也是没能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气得老国公爷暗自发狠,等此番之事了了,他少不得要越俎代庖一回,替福慧长公主管教一下公主府的下人了!

这条思路便只能暂时搁浅了。

与此同时,陆中冕与陆大夫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齐齐使力,将采办上的人并日常与自家供应食材的商家,及当日一应可能会有嫌疑的人又再审问了一遍,好些嫌疑大些的人甚至还动了刑,依然什么线索都没得到。

直把老国公爷与陆老夫人气了个够呛,陆老夫人因发狠道:“我还不信纸竟能包住火了,给我查,给我狠狠的查,那个畏罪自尽了的婆子与谁住得最近?重点就查那些人,问那些人事发前几日可曾看见谁与那婆子往来过,若她们还不招,就给我全送到顺天府的大牢去,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大夫人闻言,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小心翼翼道:“母亲,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此番五爷虽不幸被人暗算,但上天保佑到底还是保住了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要不……此事就到此为止罢?再这样下去,弄得阖府上下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也还罢了,关键人多口杂的,万一事情传到了外面去,我们家的脸面还要是不要了?就更别说将人送去顺天府的话了,这不是让整个京城都看我们定国公府的笑话儿吗……”

陆大夫人自有自己的考虑,如今过了年大皇子便又大了一岁了,自己女儿也已及笄了,就算皇上再不待见大皇子,他的亲事只怕很快也该提上日程了,若此时自家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名声,岂非是在给自己女儿脸上抹黑?横竖陆文逐只是侄子又不是儿子,且到底还是有惊无险的捡回了一条命来,在她看来事情自然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至多以后让跟陆文逐的人越发经心些,再不给那幕后凶手可乘之机也就是了。

又忍不住暗想,她那位尊贵的妯娌说自己不记得与谁结过仇怨,可她也不想想,就她那副眼睛长在头顶上,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德行,谁能喜欢得起来?只怕早被不知道多少人恨上了亦未可知,如今她儿子不过是在母债子偿罢了,就算此番真将幕后真凶揪了出来,焉知揪出了一个就不会再有下一个?所以根子还在她身上,她若不趁早改了脾气与德行,陆文逐早晚要被她坑得丢了性命!

只可惜她话还没说完,已被陆老夫人冷笑打断:“都这个时候了,到底是脸面要紧还是性命要紧?小五可是在自己家里被害的,可见那害他之人十成十就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人,就好比家里随时有一条剧毒无比的毒蛇在暗中吐着信子,我们根本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便会冷不丁再出来叮人一口,更不知道此番是小五,下次会不会就轮到我们大家了,相形之下,脸面算得了什么,所以此番哪怕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我也一定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将那幕后凶手揪出来将其碎尸万段!”

见陆老夫人态度这般强硬,陆大夫人不敢再说,只得觑了一眼老国公爷与陆中冕,盼望父子二人千万别跟陆老夫人一样想,也盼望二人能劝一劝陆老夫人。

好在陆中冕听到了她的心声,沉吟着开口道:“娘,虽说家里潜伏着这么一条毒蛇的确让人想想都不寒而栗,可徐氏的话也不无道理,若再这么查下去,弄得家里人心惶惶还是小事,一旦传到外面去,让人说爹和我‘后宅不宁,内帷不修’也还罢了,关键下面的孩子们还大半都没结亲呢,若是让人知道小五在自己家里都能中毒,别人还不定当咱们家是怎样的乱象丛生,甚而是怎样的龙潭虎穴,女孩儿也还罢了,是嫁出去,可男孩儿们却是要娶人家的女儿进门的,到时候又还有哪个好点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进咱们家来,这岂不是误了小四小五小六几个吗?”

儿媳的话可以不听,儿子的话却不能不听,更何况儿子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哪家高门大户出了这样的事都是藏着掖着尚且来不及,就怕影响到自家的名声,继而影响到将来儿孙们结亲,要知道好名声可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只能靠自家悉心经营与维护的,定国公府苦心经营了几代,才有了如今的声望,若是毁在自己老两口儿手里,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陆老夫人皱眉沉默了半晌,才有些没好气的道:“那依你说该怎么着,难道就这样将事情揭过去不成,那小五的苦岂非白受了?还有长公主那里,又该怎么交代?”

说着看向陆大夫人,冷声道:“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你,你若当时记得使人寸步不离的将那婆子看住,她又怎么可能有机会上吊自尽,如今我们也不至于这般两眼一抹黑,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有了!”

这事儿的确是陆大夫人疏忽,她当时因见那婆子满口都说自己是冤枉的,求她饶命,便只当那婆子是个贪生怕死的,毕竟蝼蚁尚且贪生,压根儿没想过她会寻死,又因急着回去向陆老夫人复命,所以一时便忘了要使人看住她,如今陆老夫人怪罪下来,她也不敢自辩,便只是满脸羞愧的低声道:“都是儿媳的错,还请母亲责罚!”

若是换了平日,儿媳都已认错了,陆老夫人也不会再不依不饶,但今日她实是气得狠了,听了陆大夫人的话却是半点也不曾消气,冷着脸又说道:“我如今责罚你还有什么用,说来你主持中馈也这么多年了,却依然这般不老练不周全,看来我得再多教你几年才是!”

这话说得陆大夫人心里一紧,婆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竟打算趁机又将管家大权自自己手里夺回去不成?

念头闪过,万幸一直没说话的老国公爷开了口:“你也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只管高乐你自己的也就是了,还理这些个琐事做什么,老大媳妇此番是做得有些欠妥帖,但你也不能因此便抹杀了她素日管家的功劳,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才想了一下,冕儿的话也有道理,总不能因此番之事,便误了小四兄弟几个的一辈子,而且这样的事一旦传开,只怕满京城的人能记好几十年,到时候岂非连贤哥儿一辈的小的们也要受影响?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

陆大夫人方松了一口气,幸好公公明事理,不但肯定了自己管家的功劳,还透露出了此事就此打住的意思,自己女儿总算可以不必跟着脸上无光了。

陆老夫人是最心疼陆文逐这个孙儿,但与定国公府的名声和以后儿孙们的婚姻前程相比,这心疼也只能靠边儿了,因放缓了声音问老国公爷道:“那依您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老国公爷沉声道:“再大张旗鼓的查下去是不能够了,事情已经发生两日了,再查下去只怕消息很快就要传到外面去了,我稍后会亲自去与长公主说,此事到此为止!不过明面上虽到此为止了,暗地里却仍须查下去,万万不能再任那幕后凶手逍遥法外,就把一应有嫌弃的人全捆了,悄悄儿都送出城去秘密看管起来,我会与祈哥儿说,让他拨几个善审犯人的下属与我的,我们家的刑罚那些人能熬住,锦衣卫的可就未必了!”

说到最后,眼里不由闪过一抹狠戾,敢谋害他的孙子,不管是谁,他都绝不会放过!

陆明萱是次日才知道老国公爷决定的,当下便攥紧了拳头,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

那个幕后凶手到底是谁,得有多强的能力多深的心机,才能让定国公府这么多人都摸不到他的一点边儿,就更别说将其揪出来了,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还有福慧长公主与陆中昱也是,糊涂到连自己与人结没结过仇都不知道,前年惊马那一次是她提前提醒了凌孟祈,凌孟祈又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这一次则是陆文逐只吃了少许那有毒的醉虾,所以才两次侥幸捡回了性命的,可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陆文逐怎么可能每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福慧长公主与陆中昱是怎么做人父母的!

愤怒之余,陆明萱心里更多还是惊惧与绝望,那幕后凶手这般厉害,连老国公爷等人都奈何不得他,她难道还能比老国公爷等人还厉害,能将其揪出来不成?可这次不将其揪出来,谁知道下次他会等到什么时候又再出手,而且谁又能保证下次他就能原形毕露?难道自己就要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与威胁里,惶惶不可终日不成?

不,她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了,她要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再不受任何人的威胁与操控!

是夜,陆明萱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至东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后,才因累极而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儿,不过近乎一夜没睡的成果是,她还真想出了一个应当能将幕后凶手揪出来的法子来,只不过这法子认真说来只能算是个下下策,但事已至此,她已没有别的选择,惟有出此下策了。

一时伴琴伴香两个领着小丫头子进来服侍陆明萱起身,见陆明萱眼睑下一圈青影,伴琴伴香只当她是被府里连日来的风声鹤唳给吓着了,虽说陆老夫人与陆大夫人一早便下了封口令,但她们也多少耳闻了一些陆文逐出事之事,只不过知道得不多,更不敢说一个字罢了,便只是笑道:“姑娘可是还没适应府里的床,还有些择席呢?”一面又命人煮鸡蛋给她敷眼睛去。

陆明萱哪有心情敷眼睛,只道不用,梳洗后简单妆扮了一番,连早饭都顾不得吃,便命叫丹青去。

伴香与伴琴见她倒像是比以前越发倚重丹青了,心下不由酸溜溜的,可也知道再酸也没用,说不得只能屈膝行礼退了出去,叫丹青去了。

一时丹青来了,见陆明萱无精打采的,屈膝行礼后因柔声道:“姑娘昨儿夜里莫不是又没睡好?其实要奴婢说,姑娘大可不必想那么多的,横竖有老国公爷和老夫人们在呢,这事儿轮不到您操心您也操心不来不是,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陆明萱没法与她说自己睡不着的原因,便只是道:“这两日府里睡不着的人多了去了,又喝止我一个?好了,不说这个了,你待会儿去给凌公子递个话儿,说我有要紧事找他,请他一个时辰后去园子里的观澜亭相见。”

姑娘让她去约见凌公子?丹青只当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姑娘不是早说了要与凌公子划清界限,这都快半年没单独见过凌公子了吗,今儿怎么忽然又改变了态度……迟疑之余,好半晌都没动脚。

陆明萱将她脸上的惊疑尽收眼底,只得又道:“你没有听错,我的确让你去约见凌公子,我有十二万分紧急的事与她说,快去罢!”

“哦哦哦,我马上去。”丹青这才回过神来,忙屈膝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余下陆明萱又发了一回怔,隐约听见厅堂那边已传来陆明芙的声音,这才敛住心神,起身去了厅堂与陆明芙一起吃早饭。

陆明芙看起来也一脸没睡好的样子,待陆明萱坐下后,才压低了声音与她道:“也不知道此番之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了结?再这么下去,五爷还没大好了,其他人该都病倒了,要是能回家去就好了。”

陆明萱也压低了声音道:“想来很快就能了结了,我也想家去,可老夫人与五爷都还没大好呢,这会子我们如何好开那个口说要回家去,岂不是让人说老夫人再疼我们也是白疼的吗?”

陆明芙叹道:“希望真能如你所说,很快便能了结罢。”说着看一眼桌上的早饭,“不然我们两个倒还没什么,只怕府里其他主子就要受不了了。”

与以往国公府精致丰盛的早饭相比,今日桌上摆的几样东西的确寒碜了一些,不过只有香葱油饼,红枣炖蛋,香菇猪肉馅的小笼包并奶油煎馒头四样点心,再就是一人一碗碧梗粥罢了,此番陆文逐出事,大厨房的人被牵连得最多,几乎所有人都被捆了,如今大厨房的人都是自其他行当上紧急调过来的,每顿饭能大体准时供应都不错了,至于品种多寡和色香味什么的,就暂时别抱什么希望了。

说完了这几句话,姐妹二人秉承“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都没有再说,只默默吃起早饭来。

一时饭毕,姐妹二人照例要去陆老夫人屋里侍疾,不过陆明萱却找借口让陆明芙先去了,说自己待会儿便过去,让她在陆老夫人跟前儿替她说一声,然后带着丹青,抄近道去了观澜亭。

观澜亭在定国公府花园的西北角,地势颇高,站在上面可以将整个园子都尽收眼底,陆明萱之所以将约见凌孟祈的地点选在这里,就是看中其地势,他们站在里面说话,远远的旁人都能瞧见,也算是正大光明,不至于有瓜田李下之嫌,同样的,远远的有旁人靠近时他们也能一目了然,不必怕被人听了他们的谈话去,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所在了。

凌孟祈一接到丹青递的话,便收拾好自公主府过来国公府,早早侯在亭子里了,远远的瞧见陆明萱主仆过来,他忙大步迎了上来,抱拳笑道:“萱妹妹来了,不知萱妹妹找我所为何事,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话没说完,已是皱起了好看的眉头,“怎么妹妹看起来精神不大好的样子,莫不是身体不舒服不成?”

陆明萱先屈膝给他还了礼,才道:“我没事儿,只是昨儿夜里有些个没睡好罢了,多谢凌大哥关心,对了凌大哥,五哥如今怎么样了?可又好些了?”

凌孟祈点头道:“他本就底子好,又有好医好药,还有满屋子的人服侍着,今日已经能够下地了,妹妹不必担心。”

陆明萱道:“那我便放心了。对了,昨儿凌大哥让虎子传话给我,说老国公爷决定此事便倒地为止,以后改为暗查,不知道那些有嫌疑的人可都已被送走了?”

凌孟祈“嗯”了声:“昨儿夜里连夜被送走的,不但那些人,其中十来个嫌疑大一些的连同她们的家人也一并被送走了,我的人今晚便会过去,想来应当能很快有好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