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1 / 1)

谁知道福婕妤才扶住睦贵嫔,便被睦贵嫔一把甩开了,大着舌头语气极其不善的道:“谁要你来扶本宫,假惺惺……”又一把将扶住她另一侧手臂的那个宫女也甩开了,道:“你主子不是什么好人,你做下人的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本宫才不让你们主仆扶本宫呢,谁知道你们会将本宫扶到哪里去!”将高嬷嬷的人误认作了福婕妤的人。

饶知道睦贵嫔说的都是醉话,但福婕妤也有些恼怒起来,所谓“酒后吐真言”,显然睦贵嫔心里便是如此想的,所以才会在酒醉之后说了出来,枉她还真以为彼此是好姐妹呢,敢情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便也冷下脸来,道:“睦贵嫔既不让我扶,也不让高嬷嬷的人扶,那便继续在这里丢脸罢,我却是不奉陪了,还得回大殿给皇后娘娘敬酒呢!”说完径自拂袖而去。

余下睦贵嫔连站都不大站立得稳,迷离着双眼四下看了一圈,忽然拿葱白的手指指着陆明丽陆明萱姐妹几个道:“谁说除了她福婕妤的她的人就没谁扶本宫了?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前来扶着本宫?”

高嬷嬷见状,忙向姐妹几个道:“几位姑娘还不快见过贵嫔娘娘?”

待几人依言行完礼后,方赔笑向睦贵嫔道:“回贵嫔娘娘,这几位并不是宫里的人,而是定国公府的姑娘们,乃是今日进宫来给皇后娘娘贺寿的客人,如何能叫她们来扶贵嫔娘娘?要不老奴这便打发人回春禧殿,让娘娘宫里的人过来服侍娘娘……”

话未说完,已被睦贵嫔冷笑打算:“什么客人不客人的,本宫只知道上下之分,就算她们是定国公府的姑娘又如何,难道本宫一宫主位,倒连她们都使唤不得了?本宫今儿偏还就非让她们几个来扶本宫了……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等着本宫亲自来请是不是,再不麻溜点,仔细本宫让人打你们的板子,到时候本宫打了你们,还得问定国公老夫人和定国公夫人要辛苦费去……”

陆明丽与陆明欣几时见过这等阵仗,如果对方是低等妃嫔也就罢了,偏又是一宫主位,连陆老夫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娘娘”的,二人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忙忙上前便扶住了睦贵嫔。

陆明芙却留了个心眼儿,有意落后二人一步,待二人扶住了睦贵嫔,自然也就没有她的事儿了,因与高嬷嬷道:“劳烦嬷嬷使个人回大殿与我们家老夫人说一声,就说我家二姐姐与五妹妹扶睦贵嫔娘娘回宫去了,再就是若高嬷嬷实在不得闲,就不必引我们去净房了,还请安排个人引我和我妹妹出宫去,我妹妹实在需要立刻收拾一番,而且才我见她的手臂也烫伤了,我打算先带她回马车上简单的包扎一下,也省得将来留下疤痕,有劳嬷嬷了。”

高嬷嬷怎么可能让陆明萱离开,一脸惊讶的道:“怎么萱姑娘的手烫伤了吗?那便更不能出宫去了,我这便使人传太医去,像萱姑娘这般漂亮的女子,若手上留了疤,可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正要使人传太医去,不想被陆明丽和陆明欣扶住的睦贵嫔又发起酒疯来,“这两个丫头扶得本宫一点都不舒服,那个丫头……”指着陆明芙,“对,就是你,你来扶本宫……你脚粘地上了是不是,还不快点,等着本宫亲自请你去呢!”

陆明芙既意识到了不对,自然不肯离开陆明萱,让陆明萱落单,因忙屈膝赔笑道:“民女的妹妹伤了手,民女实在不放心离开,还求贵嫔娘娘开恩……”

“你妹妹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本宫相提并论?再不来扶本宫,仔细本宫立刻传人打你的板子!”睦贵嫔却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

一旁陆明萱早在听睦贵嫔说要自家姐妹扶她时,已意识到危险,在不着痕迹的打量四周,看能不能找到一条最近的路回大殿了,这会子又见睦贵嫔借酒装疯胡搅蛮缠的定要将陆明丽几人都弄走,让她一个人落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也再顾不得其他,拉起陆明芙,扔下一句:“贵嫔娘娘吃醉了,我与姐姐且先告退了。”不由分说便疾步往回走,只要能顺利回到大殿,在陆老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徐皇后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奈何原本“醉得不轻”的睦贵嫔却忽然三步并作两步敏捷的挡到了她们前面,冷笑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本宫的话都敢当作耳旁风,是不是以为自己是国公府的姑娘本宫便奈何不得你们了?本宫今儿个还偏就要让你们两个扶本宫了,其他人都不行……”

高嬷嬷见火候已差不多了,忙赔笑着打圆场道:“贵嫔娘娘还请息怒,这两位陆姑娘都极愿意扶您的,只不过这位萱姑娘的确伤了手,要不这样,让其他三位姑娘一块儿扶了您回宫去,这位姑娘老奴且带了她更衣包扎伤口去,待她这边收拾好了,老奴再带了她去春禧殿给您磕头赔罪去,您看怎么样?”

说完不待陆明芙与陆明萱答话,直接便与陆明芙和陆明丽陆明欣道:“几位姑娘快扶了贵嫔娘娘离开罢,不然待会儿贵嫔娘娘动了真怒,几位姑娘怕是吃罪不起!”又命跟着的宫女们,“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几位姑娘带路?”

便有五六个宫女上前,一阵风般卷着睦贵嫔和陆明芙三人便离开了,陆明芙一开始还挣扎着不肯走的,奈何身不由己,只来得及对陆明萱扔下一句:“妹妹自己小心!”一行人已消失在了陆明萱的视线当中。

她还是大意了,想着青天白日的,她们一行又有四个人,她们出来之前还与陆老夫人报备过,果真她们出了什么事,陆老夫人必不会与高嬷嬷这个带她们出来的人善罢甘休,高嬷嬷就算再胆大包天,也未必真敢拿她怎么样,万万没想到高嬷嬷竟胆大至厮,不,应该说是徐皇后竟胆大至厮,一计不成便又生一计,连婕妤贵嫔这样高位份的后妃都出动了,竟是豁出去与定国公府交恶都要置她于死地,——看来她今日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高嬷嬷也冷笑,再不复方才言笑晏晏的样子,“谁让萱姑娘自个儿有敬酒不吃非要吃罚酒呢?把她给我扭了,嘴也堵了,省得吵吵得我心烦!”

便有两个宫女立刻将陆明萱反手扭了,还拿帕子堵住她的嘴,高嬷嬷这才凑到陆明萱耳边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道:“你以为我会给你机会胡说八道?更何况就算你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也不怕,你可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这些宫女又都是谁的人,我们娘娘既然敢做,便没什么可怕的!”

说完拔高声音喝命那两个宫女:“带走!”

陆明萱被一路扭着身不由己的到得一座僻静的院落前,一路上她也曾试图想办法向旁人求救或是自救,奈何一路走来,她竟是半个人影也没瞧见,她自己也被扭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到得一间屋子之前,陆明萱的双手终于被松开,堵住她嘴的帕子也被拿开了,她正欲趁此机会大声呼叫,背后已传来一股大力,猛地将她推进了屋里,然后门便在她身后被重重的关上了。

高嬷嬷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大皇子,人已经送到了,老奴这便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去了。”

大皇子的声音随即响起:“嬷嬷只管放心回去,这里交给本王即可!”

屋里陆明萱正是摔得七晕八素之际,忽然闻得大皇子的声音,不由大惊之色,难道大皇子竟不肯假手底下人,而是打算亲自杀她灭口吗?

她本能的想要呼救,只可惜还来不及喊,嘴便被斜刺里伸出来的一只大手牢牢捂住了,她又本能的挣扎起来,只可惜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枉然,最后只能安静下来,冷冷的怒视着眼前的人。

大皇子一身用金线绣着四爪盘龙祥云图的黑袍,眼里满是得意与冷然,冷笑道:“你叫啊,看你叫破了喉咙会不会有人来救你,不过你若真能叫了人来,本王也不怕,正好让人见证一下本王与你是怎样‘恋奸情热’,抓住一切机会都要幽会一番的。”说完,终于松开了捂住陆明萱嘴巴的手,然后自袖里掏出一张帕子,慢条斯理的擦起手来。

陆明萱心中一跳,这才终于明白过来徐皇后与高嬷嬷到底意欲何为,竟是打着要让她与大皇子早有私情,如今连在宫里也禁不住偷偷相会,被人识破后只能胳膊折在袖里,让她给大皇子做妾的主意,到时候她成了大皇子的人,生死可不就只能取决于大皇子这个夫主了?如此一来,便能既不得罪定国公府,又解了大皇子秘密被撞破,时时受人威胁的危机了,徐皇后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民女早已表过态,只要大皇子不对民女主仆起杀心,民女绝不会泄露大皇子的秘密半个字,大皇子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陆明萱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与大皇子周旋,只因她深知时间拖得越久便对她越有利。

大皇子却冷冷一笑,反问道:“你觉得是活人更能保守秘密,还是死人更能保守秘密?”

不待陆明萱答话,又道:“不过你运气好就好在你姓陆,如今又养在陆老夫人跟前儿,而我们母子还大有用得着定国公府之处,否则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有命站在这里与本王说话,还能有那个福气让本王宠幸你一番?”

陆明萱与大皇子面对而站,大皇子说话时那冷冽的气息便直喷在她脸上,让她又是恐惧又是恶心,暗想着若今日真被大皇子碰了,她还不如死了来得干净,然说话时却将姿态放得更低,脸上甚至还带上了笑:“原来大皇子是想纳了民女,您早说呀,民女若早知道有这样的好事,又岂能有不愿意的,将来民女可就是娘娘了,要不大皇子这便与民女一道去凤仪殿当面与我们家老夫人提出此事,想必我们家老夫人也定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你当本王傻呢,以为随便这么一说本王便会放过你了?”话没说完,已被大皇子冷冷打断,“更何况定国公府那对不知好歹的老不死的,连当初我求娶表妹为正妃他们都踌躇了那么久,又怎么可能再许我一个陆家女?害本王还得委屈自己碰你一个肮脏的女人,真是想想就够本王恶心的!”

一边说,一边已大力捏住陆明萱的下巴,令她不得不抬起了头来,然后就猥琐的笑了起来:“想不到你这肮脏的女人倒还真有几分姿色,罢了,本王今儿个便委屈自己与你玩玩儿罢,横竖你如今这副身板与小太监们也没什么两样,本王就凑合着用用了,也不知道你的后面与小太监的后面用起来有没有什么区别……”

说着,便俯身对着陆明萱的樱唇吻了下去。

陆明萱怎么可能让他吻自己,头一偏便大力挣扎起来,大皇子眼中立刻染上了几分戾色,冷笑道:“还跟本王装起贞洁烈女来了,本王倒要看看待会儿你被本王骑在身下时,还烈不烈得起来!”

说话间猛地一扯,只听“刺啦”一声,竟生生将陆明萱的半幅衣袖给扯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纱质的中衣,那中衣料子本来就薄,再加上先前沾了菜汤,便如同透明的一般,隐隐可以看到下面白皙如玉的手臂和手臂之上的一片红肿。

陆明萱惊惧恶心到了极致,至此是再做不到强迫自己与大皇子周旋了,想也不想便反手给了大皇子一记耳光,然后拔下发间的簪子握在手里便向大皇子刺去,打定主意今日哪怕是与大皇子同归于尽,也绝不能让他污了自己的清白去!

奈何她那点力气相较于大皇子一个成年男子的力气,根本不值一提,几乎只在眨眼之间,她手里的簪子已被大皇子夺过去扔到地上,脸上也重重着了一掌,当即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头晕眼花的再也爬不起来。

眼睛的余光瞥见大皇子正一边破口大骂她:“贱人,竟敢对本王动手,本王今日不弄死你,本王便不姓慕容!”一边快速脱自己的衣裳。

陆明萱心底一片绝望,手已抚上了自己发间另一枚簪子,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既然杀不了大皇子,也没人来救自己,索性便来个自我了断罢,倒也落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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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回 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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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陆明萱已将簪子抵上自己的脖子,正闭上眼睛咬牙狠心欲一鼓作气将簪子尽根没进自己的脖子之际,耳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重响,然后便是大皇子的暴喝:“什么人,竟敢来坏本王的事!”

陆明萱心里攸地生出几分希望来,忙收了簪子睁开眼睛,就见对面两扇窗户已被人大力撞开,一个黑衣蒙面人正与大皇子交手,显然那人功夫极好,大皇子只招架了几个回合,便已被打倒在地,不由又怒又慌,急声向外叫道:“来人,有刺客,抓刺客——”

只可惜才叫了一声,又被那黑衣蒙面人迎面一脚踹在了胸口上,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见大皇子晕了过去,陆明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松懈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软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得草草整理了一下衣裳,挣扎着坐起来,欠身向那黑衣蒙面人哑声道谢道:“多谢英雄及时出手相救,英雄若是方便,不知能够告知小女子高姓大名?将来若有机会,小女子一定结草衔环相报!”

黑衣蒙面人的身形一看便是男子,但陆明萱其时却并不觉得害怕,一来她相信对方既然赶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便不会对她不利,否则何必救她?二来现下于她来说,又还有谁能比大皇子更可怕呢?

黑衣蒙面人闻言,并不说话,而是一把扯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了俊秀绝伦的脸,才沉声说道:“让萱妹妹受惊了,都是我来迟了!”

竟是凌孟祈!

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整个皇宫除了他,谁还能以这样突然出现的方式救下她?

陆明萱自方才起便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瞬间决了堤,本来她虽满心的害怕与愤怒,却一直没想过要流泪,哪怕是在方才大皇子扯下了她的衣袖之时,她也没想过流泪,只有珍惜心疼你的人才会在你的眼泪下屈服,不做伤害你的事,像大皇子那样的渣滓,她绝不会在他面前流一滴眼泪!

人往往都是这样,在亲人面前哪怕没受委屈时还要撒撒娇呢,凌孟祈虽算不得陆明萱的亲人,但在她心目中,无疑也是亦兄亦友极亲近的存在了,所以在见到凌孟祈的那一刹那,陆明萱心里的害怕与委屈立刻被无形的放大了,她哭得哽咽难耐,完全顾不得会不会失仪,也完全顾不得自己的形象,一边哭一边还禁不住抱怨凌孟祈:“凌大哥,你怎么才来呀,我方才都快要怕死了……”

凌孟祈看着她虽已草草整理了一番却仍显凌乱的衣裳,看着她只有巴掌大还显得很稚气的雪白小脸,再看着她因为衣袖被扯坏而清晰可见的手臂上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只觉心痛到无以复加,当下也顾不得旁的了,上前一步便蹲在了她面前,哑着声音有些笨拙的柔声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来得太迟了,你别哭了,我、我、我……”‘我’了半天都我不出个所以然来,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被一个人哭得心都快要碎了的感觉。

陆明萱的眼泪却仍是扑簌簌的往下掉,抬起头来瞪了凌孟祈一眼,又低下了头去哭道:“既然知道自己来迟了,怎么就不能早一点呢,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只有自戕以保清白了……”

她虽哭得脸上的妆也花了眼睛也肿了,但嘴唇却反而越发显得红艳,像个小小的菱角一般,不论是哭还是笑时都扬起完美的弧度微微翘着,粉嘟嘟,嫩生生的,让人恨不能咬上一口,再细细品尝一番才好……念头闪过,凌孟祈已禁不住在心里大骂起自己禽兽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妄动这些邪念,这要是让萱妹妹知道了,只怕立刻会将他划为与大皇子那个渣滓一类的人。

可他心底却又突然间涌出了什么东西来一般,热呼呼的,软绵绵的,痒丝丝的,乱糟糟的……让他觉得很舒服,更觉得抓耳挠腮的不知道怎么办的难受。

凌孟祈忙忙撇过了头去,轻轻的“咳”了一声,好像这样便能将他心里这些感受全部咳出来一般,半晌才又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对不起,我该早一点来的,可宫里到底都是侍卫,我又不知道你具体在那里,这才耽搁到了现在……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很想顺从心底的渴望,将她搂进自己怀里的,但到底还是强忍住了,怕再吓坏了惊魂甫定的她。

凌孟祈的呼吸稍显急促,热乎乎的扑在陆明萱的脸上,以致陆明萱甚至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松柏草香,不像是衣裳上熏的香,倒像是从身体里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一般,带着一股被体温贴暖了的温意,如丝似缕地钻进了她的肺腑间,让她觉得说不出的温暖,整个人也因此而从刺骨的冰窟里被人给拉回了火炉前一般,总算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陆明萱就渐渐收了泪,哭过一场之后,人也平静了不少,因再次抬起头来低声问凌孟祈道:“凌大哥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又怎么会这般及时的出现救了我?”

照理今日之事徐皇后与大皇子至多让几个心腹知道而已,就连先前中途出现胡搅蛮缠害她最终还是落了单,所以才会沦落到现在境地的睦贵嫔与福婕妤陆明萱都敢说她们是不知道个中因由的,凌孟祈又是怎么知道的?

凌孟祈看着她因才哭过之后显得越发白里透红的小脸,看着她如空山新雨后清澈见底的剪水双眸,心里禁不住又发起热来,连呼吸也滞住了,半晌方敛住心神道:“那日收到你让小礼子递的话儿后,我心里便已觉得有异了。”

陆明萱怎么会知道徐皇后已知道他们知道了大皇子的秘密?徐皇后自然不会傻到明白直接的告诉她,那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亦即徐皇后已对她出了手,让她意识到了危险,不然她不会大费周章也要提醒他‘多加小心’。

凌孟祈得出这个结论后,心立刻悬了起来,徐皇后可不比大皇子,她若出了手,陆明萱一个没有背景没有根基的小姑娘又岂能是对手?但厉害归厉害,徐皇后与大皇子一样都投鼠忌器,必不敢明着对陆明萱不利,所以其必定还有什么厉害的后招。

本来凌孟祈如今虽在重华殿一带当差,但除了每日必须去看罗贵妃一次以外,他是绝不会主动去找罗贵妃的,然现下事涉陆明萱,他最在乎的人,他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找到了罗贵妃,请罗贵妃帮忙打探一下凤仪殿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罗贵妃好歹在后宫生活了十几年,就算有当今皇上护着,能在徐皇后的眼皮子底下专宠这么多年尚且安然无恙,要说她在后宫没有一点自己的势力,凌孟祈说什么也不信,总比他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来得强罢?

罗贵妃也果然没让他失望,如此这般安排了一通,很快便打听到了徐皇后特召陆明萱在自己的千秋节上进宫,说是打算让陆明萱做定宜公主的伴读之事。

凌孟祈何等聪明之人,而且他不比陆明萱等后宅女眷,他与老国公爷看问题的立场和角度差不多,尤其他还知道老国公爷所不知道的事,自然几乎是立刻便猜到了徐皇后的真正用意,这是见明着要陆明萱主仆的命后患无穷,所以打算先将陆明萱主仆变成大皇子的人,到时候想让她们生便让她们生,想让她们死便让她们死呢……他霎时急出了一身冷汗来,甚至萌生出了赶在陆明萱进宫以前,自己索性找机会杀了徐皇后与大皇子永绝后患的念头。

但这个念头他也只是发狠时白想想而已,皇宫大内护卫重重,凭他单枪匹马一个人,要一次将堂堂中宫皇后和大皇子一并杀死,其难度不亚于登天,反而更大的可能是他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已被当值的金吾卫拿下剁成了肉泥,更可怕的还要连累到他所在乎的人!

凌孟祈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度日如年般的熬到了今日,所幸香橼提前奉了罗贵妃之命,在凤仪殿安插了几个她们的人,他自然也就知道了陆明萱被人浇了一身菜汤,急需去净房更衣之事,但也仅此而已,后面的事高嬷嬷带在身边的人都是徐皇后的心腹,罗贵妃的人若还能打探得到,徐皇后这皇后也不用当了。

所以凌孟祈只知道陆明萱大概所处的位置,只能一处一处的排查,还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也所以才会耽误到了这个时辰,万幸到底还是赶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陆明萱,否则他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陆明萱听罢凌孟祈的话,想起那日她之所以让丹青设法递话进宫给他,原是为提醒他多加小心的,谁知道到头来反而救了自己,不由暗自感叹,也许这便是所谓的“种善因得善果”?

她皱眉思忖了片刻,才问凌孟祈道:“我们现下该怎么办?徐皇后和大皇子此番未能得手,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势力又大,难道我们就这样要受他们的威胁一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便会身首异处,白丢了性命不成?而且方才高嬷嬷带的都是徐皇后的人,我几个姐姐都提前被她们软硬兼施的弄走了,我连个可以作证的人都没有,到时候岂不是她们说是什么便是,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凌孟祈闻言,起身走到仍昏迷着的大皇子面前狠狠踹了他一脚,才冷声道:“自然不能任他们再继续嚣张下去,萱妹妹不必担心,后面的事交给我来办即可!”当日羞辱他也就罢了,今日竟还敢动他的人,他若再不给他们母子一点颜色瞧瞧,他们还真以为他是软柿子,可以随便任他们搓扁捏圆了呢!

陆明萱见凌孟祈一脸的戾色,想起当日大皇子也是这样羞辱他的,怕他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到头来反而赔上自己,因忙道:“凌大哥可别轻举妄动,要知道打蛇打七寸才能命中要害,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我们的任何冲动之举都极有可能损伤不了他们分毫,反而赔上自己,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凌孟祈道:“妹妹放心,我心里自有主意,我们……我还有大好的日子在后头呢,绝不会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儿,倒是高嬷嬷那老虔婆怕是快领着人回来了,我得先将你送走,再送一份大礼给我们尊贵的皇后娘娘做寿仪才是。”

想也知道在将陆明萱和大皇子关到一间屋里之后,高嬷嬷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是“惊慌失措”的回去找徐皇后认错,然后徐皇后必会带着陆老夫人并一大堆证人回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给定国公府和陆明萱一个“交代”,他怎么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说来还得感谢徐皇后和大皇子为避人耳目,外面根本没派人守着,不然无论是他方才破窗而入还是之后他要做的事,都必定不会这般顺利。

离开这里陆明萱自是毫无异意,但听得凌孟祈说要送一份“大礼”给徐皇后,她却是瞬间便明白了凌孟祈的意思,不由皱眉问道:“这样真的行吗?事后万一徐皇后追究起来……”虽然经过方才之事后,她也很想将大皇子的秘密给公诸于众,但她不能只图一时的痛快,还得考虑痛快之后的后果。

凌孟祈冷笑道:“他们既已做了初一在先,就别怪我们做十五在后,就像妹妹方才说的那样,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受他们的威胁,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丢了性命罢?至于事后,他们为此事带来的后果焦头烂额都来不及了,哪里还顾得上去威胁我们?妹妹只管放心罢!”

那个女人不是口口声声‘愧对亏欠’他,说要‘百倍千倍的补偿’他吗,现在他便给她一个机会,更何况他就不信她没有别的想法,要知道她膝下也是有皇子的人,而且这个皇子还颇得皇上宠爱,如今他们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

凌孟祈说完,顿了顿,放柔了声音道:“妹妹能站得起来吗?我得早些将你送走才是,不然来不及安排后面的事。”

陆明萱缓了这么一会儿,虽已觉得好多了,但尝试了几次,却发现双腿依然软得站不起来,只得红着脸声若蚊蚋的道:“我实在站不起来,劳烦凌大哥扶我一把……”

凌孟祈看着她红着脸一副羞不可当的样子,就像一朵颤颤巍巍初绽枝的小桃花,风一大就会被吹落在地碾成泥般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惜……俊脸也一下子红了,近乎是语无伦次的应道:“当然不介意,当然不介意……我这就扶妹妹起来……”

手都已伸到半空中了,却又猛地想到什么似的缩了回来,在衣裳上狠狠擦了几次后,才将手伸向了陆明萱。

陆明萱就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嗔道:“凌大哥这是做什么,难道我还会嫌弃你不成?”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手放到了凌孟祈手中,霎时被一阵干燥的温暖所包围了。

她不由红了脸,心跳有些加速,整个人也轻飘飘的,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前世她初次见到贺知行时就曾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念头闪过,陆明萱忙猛地一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了脑海,然后就着凌孟祈的手站起来后,便立刻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低声向凌孟祈道:“多谢凌大哥。”

凌孟祈正沉浸在手心里香滑软嫩的美好触感当中,谁知道那触感就凭空消失了,他只觉满心的怅然若失,可也知道眼下不是想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只能敛住思绪,几步行至方才他破窗而入的窗前,四下里张望了一圈,然后才向陆明萱招手道:“萱妹妹,过来罢。”

陆明萱依言走了过去,见外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因问道:“凌大哥这是打算带我去哪里?我这个样子……总得处理一下才成罢?而且我得尽快回大殿去才是,不然老夫人她老人家该担心了。”

凌孟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带你去重华殿……就是贵妃娘娘的寝殿,现下的情势是你一个证人都没有,到时候一旦大皇子一口咬定与你有私情,你只怕百般否认也没用,这种事本来就是说不清的,且就算有老夫人周旋,不至于让他们母子如愿,以后你的名声怕也是毁了,所以我打算带你去重华殿,让贵妃娘娘出面作证,说方才你一直都与她在一起,皇后自然也就奈何不了你了……而且皇后母子见有贵妃娘娘护着你,多少也会忌惮几分,以后你面临的危险也多少能小几分。”

若不是为了陆明萱,哪怕今日陷入困境的人是他自己,他也是绝不会求到罗贵妃名下的,可相较于陆明萱的名声与安危,他的脸面自尊与心里的芥蒂又算得了什么!

陆明萱听凌孟祈桩桩件件都为她考虑到了,心下不由又酸又暖,片刻方吸了一口气,道:“凌大哥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永铭于心。”

凌孟祈笑道:“相较于萱妹妹对我的大恩,我为妹妹做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样的话。”说完,单手撑在窗台上敏捷的一跃,人已在窗外了,然后向陆明萱伸手道:“我扶妹妹。”

陆明萱点点头,正要将手伸给他,猛地想起自己穿的可是裙子,就算里面还有中衣,可因夏季天热,那中衣薄得与手臂上的中衣一样根本近乎透明……因忙又将手缩了回来,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一般低声道:“除了翻窗子,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