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节(1 / 1)

喝完一杯酸梅汁,王曼轻飘飘地说出来。苏明梅这位生母,用其独有的方式给她带来了两世刻骨铭心地痛苦回忆。血缘关系她无法割舍,所以她只能避之不谈。

“丽丽也觉得挺对不起她曼曼姐姐,她说要把新衣服让给你。”

她缺那件新衣服?苏丽丽真会这么懂事?

编,这俩人可劲地编。

拉着父亲坐在沙发上,王曼始终保持着似笑非笑地模样。让他们进来还给让座,那是最基本的待客礼貌,但除去礼貌,她再不会有多余客气。

跟周春娟家那个无利不起早的兄长不一样,苏明竹这个大哥还算护着弟妹。当年苏明梅要不是闹那么大事,搞得苏家下不来台,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想到家中好几天没挂胡子的幼弟,他都已经年过二十五,村里跟他同龄的人孩子都会跑,他却房无两间、媳妇也没娶到。大学毕业后当上国家干部,他的人生看似是一片坦途,可造化弄人,大姐出那一系列事,还有王继周的连连好运,终于把他逼到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境地。

“以前那些年,我们想得是有点不对。”

苏明竹咬咬牙开出条件,赵秀珍娘家在临乡,管着采石场那事。这次王继周翻修老房子,曾经亲戚一场他怎么也得出力,所以他出打地基用的所有石块。

“不行,这些东西太贵了,明梅以前经常说苏家日子也紧巴。”

王继周真不是有意磕碜,这是以前苏明梅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因为苏家日子紧巴,所以她要帮衬着大哥。别的忙她帮不上,给丽丽裁剪两件新衣服总可以。

苏明梅总有这种本事,把一件荒诞之事说得冠冕堂皇。

苏明竹难得文化一回:“钱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这份钱我们该出,就当……”

赵秀珍红着脸说出来:“就当以前你们存在这的。”

原来这两口子知道,以苏明梅为输血管,他们这些年一直在吸父亲的血。包子固然可恨,但这些为虎作伥之人更加可恶。如果性格包子是滋生罪恶的土壤,那人性贪恋便是罪恶的种子和源头!

“爸,我们家最近正好缺钱。他们一片好意,你就不要再拒绝了。”

王继周不置可否,只说要跟虞虹商量下,其实这也就是大体答应了。王曼想着杜奇规划那地基,因为是建别墅,上面承担两三层砖石结构重量,地基要求本来就高。而且山边地质环境复杂,周围又有水源容易腐蚀地基。

综合各种情况,地基又宽又深。苏明竹问都没问,大包大揽承担整个地基的石料,但愿他带人去测石头所有立方时,不要哭出声。而且提供石头的是赵秀珍娘家,那可不是好惹的主,家庭矛盾在所难免。

预料到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她却没有丝毫怜悯。就如赵秀珍所说一般,这是离婚前那十几年,苏明梅从家中捯饬到娘家去的东西。

吞下这些血汗钱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想到,总有一天会消化不良。终于等到今天,他们得完整地吐出来。

“放心,石头的事包我身上。”

苏明竹脸上滴汗,本来打算盖新砖瓦房,现在看来得缓缓。这几年明菊也为家里做了不少事,过去眼前这个坎,以他干部身份自然有人求上门,这些钱迟早会回来。

小心翼翼地说出苏明菊之事,说来这事还与王曼家有关。她初中毕业典礼那天,李晶晶骑摩托车撞她,被她问吴宇找几个人揍一顿。揍人的小混混回家时,刚好被乡镇派出所的苏明菊看到。

然后他胳膊肘往外拐,险些让她和吴宇被李晶晶缠上。加上四年前勾搭吴局暑假来派出所实习闺女之事,还有他与张警官的对立,一桩桩一件件,积累到一起终于彻底点燃了吴金铭的小宇宙。

在得力属下张警官建议下,吴局分派“得力骨干”苏明菊,负责邹县最穷,也是每年收公粮最难啃的太平庄村。

今年河南大旱,旱到去北京路上,走投无路的李铁牛和干小芸夫妻拦车上访。山东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她家种的辣椒是抗旱品种,总算能丰收,但一般人家种的小麦和玉米都减产。太平庄村民一看,交公粮后剩下的粮食连饭都吃不上,更别说麦秋开学孩子要交学费。各种杂事齐聚,大家伙聚在一块商量,决定集体抗交。

为了完成任务苏明菊也是蛮拼的,他延续前辈优良传统,开着抗日战争时期留下来的老卡车,带领一众民警,日本鬼子进村般直接跑到打谷场,强行现场没收粮食。

双方起了冲突,其间谷场打粮的老人家当场脑溢血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替换好了

☆、第202章 179

人老了身体都不好,尤其是农村老人,没有退休金,为了生计只能一直干活到死,所以几乎每个村,每年都有个老头老太太因为劳累过度死亡。

人固有一死,死了办个葬礼,召集所有亲人,让街坊看着哭一顿也就过去。

但这次可不同,收公粮的与村民起了冲突,老头占得位置靠前,正好被扬稻谷用的木铲拍到脑袋。当时一片混乱,所有人都没看清楚是谁出手。

但死了人是事实,公家带大盖帽的打死人了。太平庄全体村民,本来就为明年秋收前的困境而烦躁,这会更是暴躁到直接暴动。尤其是老头儿子和儿媳,俩人生了仨孩子,去年还交过计划生育罚款。

别人把他亲爹打死了,肯定得赔钱,刚好能解决现在的困境。

不管从感情上还是现实上来说,俩人都咬定此事。

人命关天,主要负责人苏明菊难辞其咎。

他要是人缘好,自可以实行官官相护的潜规则。问题是邹县派出所一把手吴局不喜欢他,吴局面前的红人张警官也不喜欢他。

俩大boss摆在那,清楚其中门道之人,谁还敢去帮他。所以难得,这次上面秉公处理,把苏明菊推到台前,要给那家一个交代。

事情全部过程就是如此,苏明竹说完已经是满头大汗。赵秀珍心疼着家里那些钱,可想到这是全家人的意思,来之前她也同意,这会总不能临时反水。

“继周,明菊也是你看着长大的,那孩子你知道。虽然他有时候爱钻牛角尖,但肯定不至于动手打老人。”

是不至于,苏明菊还没丧尸到这地步。但这件事怎么他都有责任,中国的百姓向来吃苦耐劳,如果不是没活路,一般不会轻易招惹官家。

封建王朝的农民起义如此,现在各种大小冲突也是如此。

往年太平庄村也是块硬骨头,去那收公粮的干部却没出过一次事。那些人收不齐也不会硬逼到这程度,手腕拿捏得正好。

可苏明菊人太傲,他不肯去请教。自己闭门造车,强行上门收敛,最后落到如此地步。

“不好办啊。”

王继周连连叹气:“那可是一条人命。”

“哎,明菊也挺后悔,他曾经亲自上门道歉,还被那户人家儿子打了。”

王曼把杯子递过去,二十四孝老爹王继周亲去厨房给她加满新一杯酸梅汁。理所当然般接过来,她冲老爹甜甜一笑。

爸真是越来越会拿捏人心,平常他虽然宠她,但也没到这种自己沦为男仆的地步。从进门到现在他就做戏做全套,搞得苏明竹夫妻分不清形势。

道歉承诺要补偿后,他又以退为进彻底砸实此事,兵不血刃地让他们把前些年拿自家那些吐出来。

厉害,父亲的厚黑学在经历脸皮厚之后,终于朝着黑的方向进化。目测达到“厚而无形,黑而无色”的最高境界指日可待。

收敛思绪继续喝着酸梅汁,喝到一半她刚好听到这句:“小舅伤得重不重?”

“躲闪及时,没伤到要害,就是头上起了个包。”

“那可能有办法。”

苏明竹夫妇陡然升起希望,就在他们进一步询问时,王曼却没往下说,只是推说还要问问别人。

“可能要等一会,因为虞阿姨这两天要去北京开会,我爸三头忙着,家里没人有空。”

撂下这么一句,她直接送客。

客厅内再次恢复安静,王继周进来,手脚不停地擦椅子。刚才两人坐过的椅子,被他消毒般地擦干净,摆回原来位置。

“曼曼有什么办法?”

“本来太平庄村那些人就是妨碍公务,不过因为死了人所以他们占理。这下他们又把人打伤,有理也变成没理。”

边解释着王曼边吐槽:没文化真可怕。

那么明显的道理,稍微请教任何一位律师,或者稍微懂法律的人都会知道。可他们什么都不做,就知道在家发愁。

越是出大事越要保持镇定,毕竟不好的结果已经酿成。比起自怨自怜等待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做出最终审判,冷静下来想出应对之策,尽最大可能追求一个好的结果会比较好。

“曼曼你想太简单,这事换别人,村支书最起码也会出面调解。可摊你小舅身上,归根到底当年苏明梅的事影响太大,不然……”

“他算我哪门子小舅?爸,刚我那是装客气,都咱俩人您别这么客套成么?”

她明明白白地不喜欢苏家那一伙人,不是她嫌贫爱富,比起血缘上的舅舅,虞巩这个听说她收到沈欣威胁,二话不说送来女士手枪和电棍的,更像她亲舅。

“那叫他苏明菊?”

“当然,爸,今天表现不错哦。”

站起来拍着父亲肩,王曼笑得格外开心。比起她总是多一些没必要的善心,这几年来父亲做事越来越有分寸。

刚才他亲自倒一杯果汁,就坑出房子的地基石头,简直不能再酸爽。

“看你没个闺女样。”

“不像闺女那像儿子?”

额……王继周愣住。

“那正好,咱家多个儿子,省得你每次去看爷爷,都被他叨叨叨,叨到死。”

“你知道了?”看闺女点头,王继周默默决定,这个月给他爹送东西时,把本来买好的梅兰芳京剧录音带扣下。

最近对他太好,他都有些不知分寸,几次三番想摆大家长的谱。自己亲爹自己了解,王丰收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怂包,必须得打一棍子给个甜枣,才能给收拾服帖。不理会他或者对他太好,他都会生事。

“儿子有什么好,爸有你和楠楠就够了。”

王曼昂首挺胸:“那必须,对了爸,等会你别让虞阿姨一次解决了。”

“恩?”

“就苏明菊那事,怎么也该给他个教训,让他往后别那么莽撞。学历高不代表人成功,我觉得张警官就比他做得好太多。这次让他冷静下,往后他也许能虚心向别人请教。”

王继周已经对苏明菊彻底失望,印象中看着长大的弟弟,不知不觉已经歪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希望他能变好,本心里他希望每一个认识的人都能好,这不只是苏明菊的特例。

“行,那就慢着点,让他也学着点。”

“当然也得先给个甜头,不然咱家地基可没着落。”

王继周揉揉闺女脑袋:“原来你刚不肯说,是在想这些?”

被发现了?王曼吐吐舌头。苏明菊要是没受伤,这事很麻烦,一个搞不好就成了以势压人。但现在双方都有理,不过是虞阿姨一句话的事。

“本来就是我们家的钱,吃了咱们的现在给吐出来。不止他们,还有三叔和苏明梅,总有一天他们会全吐出来。”

“计较那么多干嘛。”

“当然得计较。”

王继周无奈:“我是说你不用想那么多,这事交给我。”

“好。”

搂住父亲脖子,王曼像小时候那样,“吧唧”在他额头上亲一口。王继周眉开眼笑,他最喜欢闺女跟他亲。

“你们俩怎么这么高兴?”

虞虹推门进来,刚好看到父女俩喜气洋洋:“刚打电话,不是说家里有人来,这是走了?”

王继周点头,接过媳妇手里公文包,把这事说了一遍。

“太平庄,下午同事们商量专题片那事,正说到这村。村里人不错,就是人多地少靠山近,每年公粮都是老大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