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1 / 1)

“灵儿,方才老太太嘱咐我了几句话,我现在跟你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得意的时候,还是不要太猖狂的好。”

“那又怎样?”谢灵扬了扬眉,道:“这话我不会对别人说,我只对你说,我拥有这个世间最强大的东西,比太子厉害得多,所以只要我想得到的东西,我都能弄到手的,金钱财富权势地位,还有男人。”

谢娴听了这话,望着门外那门帘吹起的波折,淡淡道:“物强则老。”

“姐,你其实是在嫉妒我吧?”谢灵抱着那包袱,歪着头道:“我能理解,你一直比我强得多,从来都是红花绿叶,如今绿叶变成了红花,红花便不自在了。”

谢娴冷笑道;“你这么想也罢了。”

谢灵觉得谢娴对自己不似往日,虽然不再训斥,却生冷了许多,仿佛真的把她当外人看待,心中也有些难过,道:“难不成我超过你,你就这么受不了?”

谢娴忽然不想跟她再说什么,抬起头冷冷望着谢灵道:“谢灵,你想要什么我不管,我只跟你说一句,若是你为私利做出危害谢家的事情,别怪我不客气!”说着,把那茶盏往案几上一掼。

谢灵浑身一震,望着宛如陌生人一般的谢娴,点头道:“好,好,谢娴,这话你说的,我本来还对你有几分怜惜,现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还是那句话,咱们看谁笑到最后,亲爱的姐姐……”说着,一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栾福与元福几个见二小姐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忙走了进来,见谢娴神色诡异,眯着眼望着二小姐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几日的肃清之后,寿清宫终于传来消息,皇上太后太子起驾回宫,后宫诸妃与朝臣随驾,不过一日便回到了京城里的大周宫,诸事安顿下来没几日,谢灵忽然要进宫,说是想念太后娘娘了,因为她是县主,有进宫特授之权,因此下午就随驾入了宫。

她们姐妹自从那日再也没见面,谢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暗道不妙,果然,三日之后,陈公公来到了谢府,说有旨意要下,谢家人都到了正堂,陈公公面南背北,展开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成人之美,天下同庆,允宋家御使郎宋濂与谢家长女谢娴择日完婚,钦此。”

这个旨意一下,所有人都莫名其妙,谢母问道:“陈公公,不是说宋家要徐家联姻的,怎么……怎么……怎么……”说了三个“怎么”,竟没说话来。

陈公公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谢娴,见少女脸色惨白,摇了摇头,把圣旨交给谢源,道:“咱家也不晓得,似乎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谢源对着婚事并非强烈反对,谢了陈公公之后,沉吟了下,回头对谢母道:“这样倒是巧了,还是劳烦老太太……”

谢母吃惊过来,也觉得有些欢喜,笑着对谢源道:“濂儿说来说去,还是在咱家的女婿。”说着,对谢娴道:“大丫头是个有福的,濂儿知根知底,又是个有前程的,这倒是桩好亲事哩。”

谢娴勉强一笑,脑袋里却嗡嗡直响,怎么可能?皇上真的下旨了,还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她脑袋嗡嗡直响,竟没有听到谢母他们说的是什么,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的时候,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越想越不妙,越想越心惊,自己一直不把谢灵当回事,可谢灵居然都说对了,那个什么“随身空间”果然十分强大,竟能改变太子心意,改变自己的亲事,那么……真的能改变常青,跟她成亲?

怎么办?

☆、第101章 执念

天色渐暗,暮色沉沉流泻进室内,谢娴也不掌灯,只靠在窗口旁边的案几坐着,栾福掀开帘子,见小姐的影子与暗影融为一体,心里打了个突儿,轻声道:“小姐,该吃饭了。”

谢娴不答。

栾福心里发慌,自从接到圣旨,小姐便是这等摸样,难不成心里不愿意,可是表少爷那等人才,从前与小姐又是青梅竹马,怎么会……想到元福是个有主意的,便放了帘子,找了元福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一个人在屋子里,也不掌灯,连饭也不吃了。”

元福叹了口气道:“且等着吧。”

“难不成这亲事,小姐不乐意?”栾福轻轻道:“可是嫁的是表少爷,不该啊……”

元福摇头,抬头望着内室的门帘,又叹了口气,忽听里面谢娴道:“你们进来。”

两人对望一眼,一起走了进去,见谢娴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双眸在暗色里亮得吓人,道:“栾福,听说你远方兄弟在华源寺当差?”

栾福点了点头道:“对啊,小姐,你……”

“过来……”谢娴招了招手,栾福惊讶地走了过去,谢娴在她耳边如此这般这般……

栾福惊讶的张大了口道:“小……小姐……这如何使得,他们都是前辈高人,怎么可能……”

谢娴沉着脸,道:“如何使不得?”

栾福见谢娴的脸色,不敢多说,点头道:“我这就去,小姐,不过……只能尽力,也不知能不能办成。”

“你去办,办不成不怪你。”谢娴微微一笑,道:“出家人也是俗世之中去,俗世之来,这个看不破,也出不了家。”

栾福见她这么说,只得答应着出去。

谢娴望着栾福离去的背影发了半天呆,忽然见元福静静站在那里,笑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小姐那话有些意思呢。”元福笑道。

“哦?”谢娴抿嘴笑道:“说说看。”

“不是这话有意思,而是小姐变了。”元福偷窥着谢娴的脸色道:“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你不是说我要喝得浓烈些吗?”谢娴意味深长道。

“可是这是圣旨,我没想到小姐能对……”元福忽然戛然而止。

谢娴不答,低头端起茶盏抿了抿,心里也有些惊讶,从前自己虽然善于谋算,可是从来没想过对抗圣旨,如今竟然对这个也……难道是因为这圣旨的始作俑者是谢灵,自己不甘心服输,还是因为……因为……

恍惚之间,快两个月了,也不知他怎样了……

这些日子,谢娴想起这个男人,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她从前学得那些关于相思的诗词歌赋,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什么“两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之类,按在这粗鲁的男人身上简直可笑,因此她自己也不觉得是缠绵悱恻的思念,只是想起来,一会儿为他那些粗鲁的言行愤愤,一会儿又挂心他会不会执行任务失败了,被哪里的人逮住了,又或者担心谁揭发了她内心的私情……

“元福……”谢娴从恍惚中醒过来,道:“还有一样差事让你去办。”

“小姐说。”元福走近了几步。

“去找我娘药铺里袁宝大夫。”谢娴忖度半晌,道:“就说我有事要找他。”

“是。”元福答应一声出去了,临到门口,忽然转身道:“小姐,你这么着,可就回不去了。”

谢娴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望着元福,见元福悲悯地望着自己,颤声道:“你说……”

“小姐要变了,变了可就回不去了,小姐。”元福咬了咬嘴唇,大着胆子又道。

谢娴讷讷解释道:“我只是……只是……”忽然解释不下去了,她想尽办法不嫁给表哥,为了谢家名誉都是借口,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是……

“这是好事,我觉得。”元福徐徐道:“对于小姐这样的人来说,为自个儿本心没有错。”

谢娴忽然低下了头,再也不说话,此时天色黯然了下来,屋子里一片静寂,她那端庄窈窕的身影,便与这黑暗化成了一体,再也分不开了……

几日之后,谢家大小姐忽然传出病重的消息,说是掉崖之后受了惊,开始不觉得,现在发作了,谢家一团忙乱,请了恩旨,把太医院的太医请了遍,各种方子都吃了,依然不见起色,谢母急得头发都白了,眼看着与宋家就要结亲,谢娴却病倒了,便给宋家捎信,问能不能拖延几日。

宋家早就听说了这事,派婆子过来看了好几次,都说大小姐只有出的气,没有入得气,眼看着要准备后事了,宋家老太太便有了退意——无论谢娴如何贤良淑德,名声有多好,可谁愿意娶这么病媳妇进门?谁知一向孝顺听话的宋濂忽然发了拗,死也不肯退。

大家见状元郎如此深情,也只得罢了,谢母听了这话,连连感叹宋濂是个厚道孩子,越发求医问药,给谢娴诊治,谁知珍贵方子吃了个遍,还是奄奄一息,孙氏见这种情形,私下里劝谢母道:“老太天,我知道你疼大丫头,可是如今这摸样,怕是不见好了,还是准备下后事冲冲也罢了。”被谢母当面骂了个狗血淋头,道:“我知道你盼着她死,你盼了这十几年,倒是有盼头了不是?”把孙氏说得满面通红,晚上回去竟也病倒了……

这般谢府乱成一团之际,紧接着竟传来一个消息,宋家忽然正式上表,请皇上退了这亲事,谢家不由诧异,不是说得好好的,要等着大小姐好了吗?怎么不言语一声就上表了?

谢母派人打听了许久,得知那日徐家老太天邀请宋母一起去华源寺烧香,因为谢娴病重的事情,老太太请法师来看八字,据说是大凶之兆,不是克夫就是克妇,如今先是克了妇,说不得以后还对宋濂有重大妨碍,宋母一听这还了得,回去就跟大儿子宋元说了,宋元连夜写好了奏章,第二日就递到了太子跟前,只说实在生受不起,请圣上收回成命。

这事宋濂下了朝,听太子私下里提起才知道,二话不说回了家,只对老太天与父亲道:“我愿意娶她,活着娶人,死了娶尸!”把宋母与宋元惊得目瞪口呆,这温润的儿子还从来没这么硬气过,那谢家丫头不知给他下了什么迷药,竟把这孩子给迷昏头了?

正要再去劝,宋濂已经出了马,骑着马一路狂奔,到了谢府,见到谢母,道:“我想见见大表妹。”

谢母开始不大愿意,怕宋濂见到谢娴那摸样,更加不敢娶了,谁知宋濂十分执意,只得让喜福送他来见谢娴,此时谢娴的屋子里全是药味,丫头婆子忙忙碌碌给她打扫煎药,栾福见宋濂进来,十分惊讶,正要阻挡,见喜福冲她眨了眨眼道:“表少爷也是一片心,大小姐不管好歹,还是见一见。”

栾福这才进了屋子,给谢娴披上了外衣,扶着她靠在床上,收拾整理利落了,请宋濂进了。

宋濂一直神色诡异,此时见了门,见谢娴面色蜡黄,神色憔悴,微微合着眼,穿着一身月白牙色的长袍,靠在床架上,心中砰砰乱跳,转身对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道:“你们先出去,我要单独跟表妹说会儿话。”说着,见栾福元福几个不放心的摸样,又道:“若是不放心,就站在帘子外面等着就是。”

栾福她们见宋濂这么说,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走了出去,栾福与元福两个在帘子外面守着。

“表妹……”宋濂走到床前,站在那里,映着金光,温润的面容带了些凄然,喃喃道:“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谢娴忽然睁开眼,道:“表哥怎么这么想。”声气虽然微弱,却也清晰可听。

“是真的,我准备跟你一起死。”宋濂决然道:“我这些日子找到了姑母给娘的留的话,本来就安排咱们是一对,如今说什么相克的话,若是不能在一起,那就一起死吧。”说着,踉跄了几步,坐在了床对面的东坡椅上。

“什么话?”谢娴听到“姑母”两个字,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直起身子道:“我娘留的话,我怎么不知道?”瞬间变恢复了平日的声调。

宋濂见谢娴立时变得神采飞扬,嘴角抹过一丝冷笑,那凄然的神色也变成了凌厉道:“果然如此,表妹,若是你想好了,我便给你看那遗嘱如何?另外,我还告诉你,姑父想要真的退,怕不太容易,他不贪,自然有手底下人替他贪,别忘了,我现在御史,上谏皇族,下参百官,姑父的那些证据,都在我手里……”

谢娴脑袋“嗡”地一声,嘶哑着声音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宋濂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了过来,他本来心中怀疑,如今果然坐实了猜测,心里对谢娴越来越失望,神色也越来越狰狞,走过去抬起谢娴的脸,一字一句道:“表妹,我想明白了,我要得到你,不论什么情况,我都要得到你,你若是死了,我就娶你的尸体,守着你的尸体过一辈子……”说着,吻了上去……

☆、第102章 梦醒

“啪……”宋濂的脸上着了一耳光,离谢娴尺寸之距里,他忽然闭了眼,眼泪顺着眼角蜿蜒而下,就这样滴滴答答落在了谢娴的衣襟上。

“表哥,你疯了?”谢娴瞪大了眼睛,她再也想不到一起长大的表哥会变成这样。

宋濂不答,眼眸了发出疯狂的光芒,摁住谢娴的肩头道:“你为什么又放弃了我?为什么?上一次我只不过多跟你妹子说了几句话,你就把我推开,这一次好容易能在一起,你又……又……谢娴,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说着,嘴唇不停地颤抖。

谢娴望着宋濂那张扭曲的面容,淡淡道:“表哥,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我跟你说过,我不愿意嫁的。”

“理由。”宋濂捏着谢娴的肩膀,掐得那比甲坎肩一道一道的波痕。

“为了……谢家的名声。”谢娴说这话的时候,忽然把眼眸越过了宋濂的肩头,望着不远处的窗棂,因为长病的缘故,屋子里一直密不透风,那窗棂被关得紧紧的,很难有人爬进来了,当初常青也不知道怎么……

正忖度间,忽觉得自己脖子被掐住,宋濂低低的喘息在耳边,道:“你又骗我,表妹,你从来把我当傻子对待,姑父都肯了,哪里什么谢家名声,你……”

谢娴忽然闭上了眼。

宋濂松开了她的脖子,木木道:“那个男人是谁?”

谢娴浑身一震,睁开了眼。

宋濂见她这等摸样,嘴唇抖如秋日落叶,踉跄了两步,摇摇晃晃道:“表妹,我还没允许,你怎么能离开,离开我……”即使他与谢灵定亲,他知道他的娴儿也没有走远,可是如今,她真的离开了,没经过他的允许,就离开了……

谢娴低下头道:“表哥,别瞎猜了,我是不祥之人,配不起你的。”

宋濂脑袋“嗡嗡”直响,千愁万绪涌上心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点了点头道:“表妹,不管你心里有没有别人,他到底是谁,我都不管,我只跟你说,我会娶你,我们的亲事是圣上定下了,你若是想谢家倾覆,就尽管……”

“表哥,我爹是你姑父!”谢娴瞪着宋濂,抓住被角怒道:“你疯了吗?”

“我不管。”宋濂忽然诡异地笑了,道:“从前都是我顾忌的太多,所以才失去了你,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去想了,你若是不嫁给我,就等着姑父进天牢吧。”说着,甩了甩袖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表少爷……”栾福等里面乱哄哄的,正急得跳脚,见宋濂铁青着脸,吓得倒退了两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濂已经走出了正房,很快便消匿不见。

栾福与元福对望一眼,栾福指了指内室,元福摇了摇头,掀开帘子进去,见谢娴脸色白得宛如死人一般,怔怔地望着那窗户发呆。

“小姐……”栾福小心翼翼叫了一声。

谢娴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靠在迎风枕上,那蜡黄的面容因为神色惨淡,憔悴得几乎不成人形,栾福忽然“哇”地一声,扑在了谢娴身上,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何苦受这罪,表少爷他……他还不够好吗?”

“栾福!”元福忽然厉声呵斥了一声,正要再说话,见谢娴伸手摆了摆,望着元福,苦笑道:“元福,你说的本心恐怕不能了,我没有这造化,也没有这福气,我本来就不是我自个儿的,所以竟连枯萎也不能,只能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说完最后一句,已经泪流满面。

元福的眼泪哗啦流了下来……

………………

说也奇怪,自从宋濂看过谢娴之后,谢娴的病竟一天天好了起来,谢母欢喜地直念佛,让孙氏隋氏几个赶着准备谢娴的亲事,自己则亲自打理谢娴的嫁妆,只让谢娴好好调理身子,一应不让她再操心,连同嫁衣也不让她自己动手,找了个几个出名的绣女,把大样子都修补好了,待谢娴身子大好了,再补几处花纹,就算是她自己绣的了。

谢家长女既然病好了,宋家就没有退亲的理由,宋母虽然对那八字相克耿耿于怀,可耐不住孙子摆出非卿不娶的架势,也只得罢了,暗中则找了几处高人破解那“相克”的气数,谁知竟获得了意外之喜,有人算得是相克相生,有人则给宋母准备许多“渡劫”的法子,只带谢娴进门之后实施,宋母这才安心,吩咐家里头的管事媳妇准备亲事。

如此忽忽数日,因为特殊时期,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这些程序,都缩短了时程,腊月酉日这一日,请期完成,定到下个月开春日为“亲迎”之日,这一日,谢娴正在补嫁衣袖子,玉福忽然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小姐,二小姐从宫里头回来了。”

“哦?”谢娴抬了抬头,眯起眼望着窗外的银装素裹,笑了笑,低下头道:“我知道了。”因为她一直病着,又是寒冬腊月,谢母唯恐她再出好歹,只命她好生在房间里养病,其他一概不理会,因此倒也不用去迎接这位县主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