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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短兵相接(二)

九条阵纹,用精血来描绘,看着那个神越发苍白的脸色,我就算不知道这个阵纹意味着什么样的阵法要启动,也知道这个阵法的效果是一定逆天的,否则那个所谓的神怎么也会如此的吃力?

法坛之上的气氛沉默,只有不停流动狂暴的力量在提醒着我,这里即将产生一场剧变。

神全神贯注的描绘着阵纹,这个时候的他看来是‘虚弱’的,可惜我全然无法动弹,只能默默的看着。

在法坛的下方,传来了明明很宏大却显得有些飘渺行咒之声,却莫名的充满了力量感。

而这种力量却只是向上天祈求的某种力量,是非常简单的祈祷之言,只不过行咒的所有人都是修者,所以显得分外强悍。

在这种既肃穆又诡异的情况下,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的心开始渐渐的从紧张,激动,兴奋,不安变得莫名的平静起来。

神的脸庞越来越扭曲,我能看出来他在努力的压抑控制着什么,虽然描绘阵纹的手始终稳定无比,可也快到极限的样子。

终于,他划过了最后一笔,法坛之上响起了他一声带着满足的叹息,仿佛已经是支撑到极限,他迫不及待的扔下手中的笔,一下子盘坐在了法坛之上,双手掐了一个奇怪的手诀,呼吸从异常急促的样子渐渐的变得悠长……

他是在稳定自己。

这是一个其实我早已经知道的答案,不过,在这时,法坛之下响起了脚步声,上来了几个青袍人,他们搬动了我的身体,让我面朝着法坛的下方,神的一切情况背对着我,我也看不见了。

在我面朝法坛下方以后,这几个青袍人就匆忙的下去了,而法坛下方的平台之上,呈现了一种热火朝天般的忙碌,祈祷的青袍人,描绘阵纹的青袍人,还有来回布置着各种法器,不懂要做什么的青袍人。

其实,这种高高在上看着的感觉很好,而神是不是最终追求的就是感觉,而且想要它不朽?

我没有具体的答案,只是当下方的红色阵纹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种玄妙的流动,这种玄妙我说不出来,如果硬要形容,那就是每个人的命运皆是在这阵纹中流动……

而命运是什么?包含的东西也就太多,比如说一个人的寿命,气运,定数……如果这些东西可以流动的话……就算被制住了,这个想法出现在我脑中的时候,我的脸色也不由自主的变得震惊。

那么一切不就可以解释了吗?那一双翻云覆雨的手,随意的操控着别人的命运,借寿,借运……原来背后的依靠全部是来自于这个大阵!

那个小镇如此,圣村如此,被祭献的人也是如此……他要的原来真的只是人,只要人足够多,可以‘借’出来的,可以用来为自己所用的也就越多,这是无本生意,这也是真正的赤裸裸的剥夺。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一切,全身莫名的冰凉,我甚至无法想象,在一个不知道属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角落,竟然有这么一个逆天的大阵,可以让命运流动。

目光所及之处,看不见再远,在这法坛之上,除了整个平台是清晰的,其余远方的一切都被朦胧的雾气笼罩。

下方的阵纹完成度已经越来越高,而在我的身后响起了神癫狂的声音,如果是一个其他人在一起,一定会非常吃惊,可是局已经摆开,对于这样必然会出现的场景,我却是内心越发的平静。

“我不管,我的日子到了,我要去见我的父亲。”

“什么时候都行,唯独今天不行。你难道不知道吗?只要过了今天,就会成全你的梦想。”

“我的梦想,你是说……?不,在你身上,任何事情的实现都是用许多别人的东西来换的,你是让我背上一身的罪孽。”

“你觉得你会有任何的资格背上罪孽?你今天给我安静!”

这句话几乎是神嘶喊着吼出来的,接着我听见了一连串手掌拍到身体上的声音,让我想起了竹林斗法时,神也是如此做的,他那泛着紫色光芒的脸庞……如今的情况,只怕是……

我的身后安静了,那奇异的自言自语已经结束,换成了一连串犹如野兽般的嘶吼声,仿佛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此刻,下方的阵纹就快完成了,因为基本上整个阵法已经完全的成型了……这时,我原本平静的心开始心跳加速,我开始盼望着一个身影的到来。

可是,远方依旧是蒙蒙的雾气,那个我盼望的身影还根本没有出现。

祈祷的声音越来越大,而在这时,随着描绘阵纹的最后一个青袍人忽然扔下笔,癫狂的大叫,整个阵纹终于完成了。

在那一刻,我的神思一下子变得恍惚,我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抽离感,就像我还有这里的所有人的命运全部交融在了一起,然后开始混乱无序的流动,我清晰的感觉到了在这里只有一个能抽身事外的人,可以调度着这一切,那就是我身后的那个神。

不过,他的喘息那么急促,也像是分外吃力的样子。

“要完成,一定是要完成的,非得完成不了。”神的声音在颤抖,像是在自我鼓劲,也像是在自我安慰。

这个大阵完成的这一刻,根本没有什么逆天的迹象发生,但事实上,在我心里才知道这一切是多么的逆天。

我的身后响起了神的脚步声,看似凌乱,实则上却有一种奇特的规律,他的口中在哼着什么东西,根本不像道家的咒言,就是最初我听到那种像是道家与巫家结合的东西。

在这种施展之下,我感觉那混乱的无序开始有了一种玄妙的变幻,就是那流动的命运不断的被抽离,然后消失在天际深远之处……

这是一种献祭!和那遥远的时代,帝王做最高层次的献祭,需要献祭活人的生命那样的献祭,实际上没有本质区别,只是献祭的更加彻底,把一个人的灵魂连同命格一同献祭了出去。

我看着平台之上的青袍人,莫名的一个接着一个倒地,身体想要剧烈的颤抖,可是悄悄握紧的冰冷拳头,却不停的在阻止自己这样做。

就要到了,时间就要到了,我必须要忍住。

“够了吧?”神的声音也罕见的有些不确定,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然后在说完这句够了以后,他开始悄无声息。

命运还在阵纹中流动,但在这时,我感觉到自己被定格在了某一处……这种定格很难形容,就好像我和神的距离是很近的,但这只是物理距离,而此刻的定格,就像是我的命运开始要和他交融。

神是悄声无息,但在此刻我也感觉到了他的混乱,是的,他的气场开始混乱,就像是好几个人在某一个身体中要剥离,冲出来,他已经对自己没有了主导权一般。

“安静,安静!下去……下去……”神的声音几乎开始癫狂。

然后,我感觉到一股力量如同奔涌的大海一般朝着我‘撞’来,要拼命的与我的命运交融,在同时,我的灵魂传来了挤压的感觉,这就是侵占吗?

“林富瑞……”

“富瑞……”

终于,在这个时候,平台之下传来了两声呼唤的声音,这两个声音我都很熟悉,一个就是林晓花的声音,而另外一个则是林建国的声音。

“阻止他们。”神开始疯狂的大喊。

然后,那种玄妙的相融感觉,和灵魂的挤压感,变成了狂暴的,赤裸裸的侵占……那种急切的想要完成的侵占。

而我,终于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不是内心的叹息,而是从喉咙的深处发出的叹息,原本僵硬不能动的身体在这个时候已经瞬间恢复了。

是的,一切都不用在演绎了。

第一百零三章 短兵相接(三)

其实去看着一个人崩溃的神情,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绝望又有什么好欣赏的呢?因为记得师祖的话,所以在我面前这个穿着白袍的男人,他的情况无论有多么复杂,但他从来不是神,而只是人。

所以,他崩溃而绝望的样子,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崩溃而绝望的样子罢了,没有任何的区别。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叹息这么一声,总是觉得这样忽然的走到他面前,是有些残忍的事情。

“是这样就想打败我吗?”神不甘心,可是身体却不太受控制,林建国的出现,让他的脸扭曲,身体明明是想站起来,可是颤抖着压抑自己就是不想站起来。

我想,想站起来的是林富瑞而已吧。

我看了一眼神,一年之中,机会也只有那么一天中的两个小时,于他是,于我也是。

因为这两个小时,林富瑞会出现,林晓花对我说的话也还历历在耳。

“其实呢,在这里的生活很无聊。每一次献祭就是最好玩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林晓花坐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两只洁白的脚丫子在空中不停的晃荡,她好像很喜欢用唾沫来吹泡泡,显得她说话很不经意。

“献祭为什么会好玩?那是那些人的命,你那么残酷?”我被她的双脚晃得眼花,完全不以为她是在和我商量什么大计一般,同时也觉得这个女人真的残酷,喜欢献祭,却莫名的对她讨厌不起来。

“我在意的不是那些人,你知道吗?一个人对一件事情无能为力久了,自然也就麻木了,会转移注意力,你可以认为是我的软弱呢?”林晓花拖着腮,微微有些沉思的样子,好半晌才跟我说道:“其实我之所以喜欢献祭,是因为这里寂寞太久了,而献祭带来的有时不仅仅是人,还有很多好玩儿的东西,就比如说是书什么的,我最爱看书了。”

“重点。”我揉了揉太阳穴,难道所谓的大计就是讨论这些有的没的。

“重点就是我曾经看到过一本书,倒是可以说明一下这里主人的情况,你要听吗?这可是大计哦。”林晓花的声音就像是在说悄悄话。

这让我无奈,但也只能点头,这个女人好像已经不能普通的活着了,她活着就是为了表达一种叫做风情的东西,虽然我认为商讨大计的时候,不应该用这样的神态语气以及动作。

“那本书呢,是一本心理学的书,说的是多重人格的故事。多重人格多有趣啊,就好像其中一个人格是强大的杀人狂,另外一个人格却是懦弱羞怯善良内向的弱者……就好比这里的主人,他很强大,对吗?可是你就当他是一个多重人格的患者啊,当他弱的人格出现时,你就可以狠狠的欺负他了。”林晓花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斜睨着我,看似不经意,可是我的心跳却猛地漏跳了一拍。

“你发什么呆啊,不明白吗?不明白,我就这样告诉你吧,他的控制欲很强,包括对自己,是啊,你可以理解他也想妄图控制自己的多重人格。他确实是那么做的,可是有些事情就如同你们这些臭道士口中的天道规则一样,你可以无限的避免它,可是你依旧要生活在这种规则之下。就算这里的主人也办不到完全的控制啊,每年总会有两个小时,他不是自己的时候,或者,是完全的,是他软弱自己的时候,这样你更加明白了吧?”林晓花难得认真了一次。

“可是,他那两个小时的时间,是禁忌吧?我怎么可能遇得见?”我的眉头紧皱。

“那肯定能遇见啊,因为,那两个小时对他来说也是机会,一个分离自己的机会。”林晓花此刻的眼神带着哀伤,我却莫名的起鸡皮疙瘩,因为看起来就像一条正在吞噬着什么,却偏偏流泪的鳄鱼。

我的思绪从这样的混乱中收回,却完全已经无视神的目光。

我拣起了地上之前被神丢弃的那一只笔,听着神疯狂的喊了一声‘不’,眼光却落在了平台之上,我觉得我真的不能去见一个人的崩溃,就如死人临死那一刻的眼睛不能去和他对望。

在平台上已经乱成了一团,此刻的林晓花就走在中间,她双手抱胸,左顾右盼,脸上带着笑容,就像一个在看着有趣电影的旁观者。

在她身旁走着的是林建国,此刻的林建国表情却是复杂的,但任何的复杂都抵不过他脸上的那种急切,就是急切想见到自己儿子的心情。

在他们的身边,是一群黑袍人,其中两个是神命令去看着林晓花的……此刻,这些人成为了林晓花最忠实的打手。

对的,林晓花这个女人底牌无数,她一直都很镇定的看着一切,安排着一切,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才掀开可以打败对手的底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恶趣味。

“拿给我!”在我看着平台上的一切,有些愕然时,神忽然扑了过来。

他的动作狼狈,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目光明明是停留在平台上的林建国身上,可是却像是用尽了全力就想抢夺我手中的笔。

我愕然是因为我不知道林晓花还能控制这些炼尸,但不代表如此狼狈的神对我还有什么威胁,我不想推开他,只是轻轻的朝着旁边一躲闪,就避开了他抢夺我手中那只笔的动作。

‘澎’的一声,神扑到在了地上。

可是他依旧异常的不甘心,他的眼神流露出了最大的愤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对我说道:“你杀不了我,你杀不了我的!最多还有十分钟,你会死的很难看……可我的机会还有,还有……”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同时又忍不住用颤抖的声音叫了一声:“爸……晓花……”

那个声音根本就不是神的,分明还带着稚气与软弱,这个声音才是真正林富瑞的吧?

与此同时,匆忙的脚步声响彻在法坛的边缘,然后林建国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现在了法坛之上……一把就扶起了在地上显得那么狼狈的神。

“爸,爸……”神一把抓住了林建国的衣襟,表情是那么的痛苦,就像是他根本不想靠近这个男人,可是不受控制,那种眼神明明是对我的愤怒和痛恨,可是却又是一种疯狂的思念得以实现的释放。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林晓花此刻站在一旁,倚着法坛的矮墙,分明是不想在意,可是,竟然有两行清泪从脸上滴落。

“晓花……我想你了。”依旧是神在说着这句话,不,此刻更该是林富瑞吧。

林晓花望着天,伸手,抹去了脸上的两行泪。

神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却被林建国狠狠的抱在怀里,林建国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在感激什么,但此刻已经不能再耽误了,我低声说道:“时间不多了,先把他带下去,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这最后的一笔,带他下去,多争取一点儿时间是一点儿。”

林晓花显然比林建国镇定许多,她听了我的话之后,立刻走过去,扶起林建国的同时,也在拉着那个全身颤抖,愤怒的看着我,几乎要咬碎牙齿的神。

可是她拉不动,只能叫过了一个黑袍人,把神几乎是连拉带扯的拉了下去。

“不,不,绝不……”神开始疯狂的嘶吼起来,同时,又开始软弱的靠着林建国,流着眼泪喊着爸。

这么矛盾的一幕,我深呼吸了一下,微微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再睁开眼睛时,我毫不犹豫的用特殊用自己的力量,狠狠撞击在了自己的心口,然后用特殊的手式开始拍击自己的胸口。

这一招是林晓花教给我的……用这样最特殊的办法来取心口的精血!

‘噗’我的一口鲜血也喷出,艳红,带着微微荧光的颜色……心口莫名的剧痛了一下。

可是,师父,我快见到你了吧?

我手稳稳的握住了那只描绘阵纹的笔,这已经是关键中的关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