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完钱,方昭暮提着袋子往外走,Andrew的回信到了,方昭暮费劲地拿出手机看,Andrew告诉方昭暮:“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方昭暮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路边,放松手腕,给Andrew回信,“现在采购完了,准备回家了,因为某些人工作忙,不愿意跟我约会。”
他又拍了他的两大袋东西给Andrew看,说:“重!”
“你怎么回家?”Andrew问他。
Andrew可能在加班间隙得了一小段空档,回得比白天大部分时候时候都快。方昭暮刚才拎得手酸,就依旧站在路边,给Andrew发:“我搭巴士。”
“打不到出租?”
不知人间疾苦的Andrew问了一个很傻气的问题。方昭暮撇撇嘴,耐心地对Andrew解释:“市区到我学校,车费很贵。”
Andrew那儿也没有过几秒,就给方昭暮出了主意:“没有有车的同学?”
“没有关系好到可以给我搭车的同学,”方昭暮用脚尖顶了顶袋子,又揉了一下手腕,道,“你开车吗?”
“开。”Andrew说。
方昭暮想跟Andrew开玩笑让他下次带自己去超市,但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觉得和Andrew说这些并不合适。
交友软件又不是同城互助软件,偶尔调戏聊天归调戏聊天,真的去要求一个见都没有见过的人帮这样的忙,方昭暮做不出来。方昭暮把手机放回包里,又拎起袋子往超市外走。
没走几步,方昭暮脚崴了一下,差点摔跤,手里的袋子也掉在地上,买的东西散了一些出来。
方昭暮站着呆了几秒,张了张嘴,微跛着脚把东西捡好了,刚想走,一抬起头,就看见宋远旬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方昭暮脚踝疼得要命,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一瘸一拐地越过了宋远旬。
经过宋远旬时,方昭暮低着头,一眼看见宋远旬手里握着车钥匙,不由想起刚才和Andrew的对话。Andrew这位为人传统的29岁机械工程师,一定想不到大名鼎鼎的T校的某个实验室中,还存在这种幼稚的校园孤立事件吧。
宋远旬很挺拔,站在全是高个子白人的地方,都会吸引旁人目光,他一如既往地没有和方昭暮说话,站在通道边,也不知道是在等谁。
方昭暮边往巴士站走,边忍受着手腕和脚踝的酸痛,心里想着,被宋远旬等待的人,应该是运气很好的、非常特别的、被上帝眷顾着的人。宋远旬骄傲成这副样子,让人很难猜想的,他可以愿意为谁分出哪怕一分钟。
到了巴士站,方昭暮等车时又看了看手机,他妈给他发了信息过来,问他最近如何,说他妹的小提琴获奖了,还拍了奖状给方昭暮看。
方昭暮出生在普通又美满的家庭,父母都是中学老师,有一个漂亮又优秀的妹妹,从小到大一帆风顺,除了隐秘的性向,并无太多烦恼。
他对妈妈说一切都好,让家人不必担心。
这时候巴士来了,方昭暮便拎袋子跟在人流后面上了车,发现前排还剩一个靠窗的空位。方昭暮坐后排会晕车,这下大喜过望,提着袋子忘却了身体的不适,喜滋滋地坐了上去。
车还没开,Andrew又给方昭暮发信息,问他有没有坐上车。
方昭暮说上车了,又说:“我发现你帮我挑的耳钉可能是幸运耳钉,我来回竟然都坐到了前排的位置,我还怕万一我坐到后排,没到学校就要吐了。”
“是吗。”Andrew回他。
“你今天加班是不是一直在摸鱼,”方昭暮问Andrew,“怎么一直在跟我发信息?”
Andrew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等方昭暮快睡着的时候才回复他说:“没有。”
第8章
宋远旬回去找张冉宇和周梦的时候,短暂反思了自己缺乏意义的冲动行为,。
他和方昭暮已经通过交友软件联系了两周多。
第一周宋远旬用“冷处理方昭暮并监控赵函”来解释,然而第二周不但没有冷处理成功,联系反而变得频繁了。第三周的周末,周梦和张冉宇来和宋远旬借车,说想去市区采购,宋远旬也不知自己吃错什么药,谎称也有东西要补,开车载他们去了方昭暮昨晚和他提过那个超市。
三人进超市不久,宋远旬就看见了方昭暮。
方昭暮一个人推着购物车,车里塞了一大堆东西,手按在推车扶手上,背微前倾,慢悠悠地在窄道上走,还左顾右盼,不知在找什么。
走到一个货架边上时,方昭暮停了下来。张冉宇和周梦正巧往那个方向走,宋远旬顺理成章一块儿过去,他隐约看见方昭暮拿好似用手机拍了张照,自己手里握着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那不是……”周梦也发现了方昭暮,犹豫着开口。
他们脚步未停,走到方昭暮附近时,宋远旬听见了方昭暮背对着他们说的话。
“你加班也忙吗,”方昭暮正在问,“午饭有没有按时吃呢。”
宋远旬盯着方昭暮动了动手,或许是松开了语音的按键,几乎是立刻,宋远旬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方昭暮未经电子讯号压缩的声音,更轻和温柔,带着少许活泼和雀跃,高高兴兴地逗着他想象中的正在加班的Andrew。
周梦和张冉宇当然也听见了方昭暮温情脉脉的话语。张冉宇发出嗤笑声的下一刻,宋远旬眼看着方昭暮转过头来,眼看他勾起的嘴角变得平缓,眼里的笑意也散开去,只留下一些戒备和厌烦。
Andrew、宋远旬,对于方昭暮来说,含义大约确实不同,可能方昭暮的开心是给Andrew的,和宋远旬本人并没什么关系。方昭暮不考虑Andrew的搭车建议,经过宋远旬的时候也没给好脸色,上一秒钟埋怨Andrew不愿意约会,下一秒钟跛着脚往前走,眼神不和宋远旬交汇。
宋远旬也不清楚自己当时具体在做什么,他一手拿着车钥匙,一手拿着手机,站在商场外的通道,看方昭暮东西滚一地,看方昭暮走过来,又走远了。他情绪复杂地打开手机,读读方昭暮发给Andrew的甜甜蜜蜜的短信,又抬头看了看方昭暮的背影。
他不过是想,同学一场,方昭暮来搭个车不是问题——如果方昭暮有困难,想要坐宋远旬的车回学校,宋远旬不会拒绝的。
方昭暮已经站到外头巴士站边的风里去了,风把他的薄毛衣吹得贴在身上,让宋远旬觉得方昭暮这时候,有点儿能让人心慌意乱的可怜。
晚上宋远旬带着张冉宇和周梦在市区吃的饭,叫上了几个他在市区的朋友。
宋远旬不是社交型的人,但他一呼便有人会应,一顿饭吃到了九点钟,宋远旬和张冉宇都喝了酒,就让周梦开车。
宋远旬喝得有些上头,脑袋里方昭暮低头走过去的样子怎么都挥不去,便没话找话地骗方昭暮说自己加班结束,可以回家了。
方昭暮自然深表同情,又告诉宋远旬,因为东西太重,巴士站离家里太远,他到家后累得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现在准备要洗澡去,还拍了自己被带子勒红的手腕给宋远旬看。
方昭暮肤色浅,红痕极为明显,像受到人为侵害了一样。
宋远旬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自己在打什么字,只知道发出去的是“像被人捆出来的”,和“下次我带你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