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温柳年道,“只要是你觉得有价值,便统统说出来,而后再回答本官的问题。”
张生瑞点点头,很是配合。
既然是被离蛟看重之人,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虽说只是一介文人,却很有头脑见地,记忆力也极好,只可惜全部用错的地方。
当初加入虎头帮,是为了能换取将来的富贵荣华,先是从小账房开始,慢慢一步步坐到了总管的位置。打家劫舍只是个幌子,贫瘠如苍茫城也捞不到多少银子,和商号收益比起来堪称微不足道。离蛟为人谨慎,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姓名与来历,连张生瑞也一直都当他姓李。
当初亦是穆家庄二人主动送来名帖,说要与虎头帮一道联手对付赵越。
“虎头帮一直不会与其余门派有来往,我当时以为帮主会拒绝,没想到他在看过信函之后,居然一口答应。”张生瑞道,“还让穆万雷与穆万雄进了山,借出报丧鸟助其作战,只是后来却还是功亏一篑。”
“当初穆家庄的拜帖之上都写了些什么,你可知道?”温柳年问。
张生瑞道,“帮主看完之后便将其付之一炬,并未向任何人说起过信中内容,不过后来穆家庄来人,我曾经在外厅听到几句他们交谈的内容,似乎说过要在铲平朝暮崖后,便出山报仇,共成大事。”
“期间可有提到过大明王,云断魂,青虬或是楚氏先皇?”温柳年问。
张生瑞摇头:“没印象,不过待到穆家庄的人离开之后,帮主一直就很兴奋,还说过段日子,要我随他一道去东海找龙王。”
“海龙王?”温柳年微微皱眉,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人。
为了能换得一个活命的机会,张生瑞果真是事无巨细,几乎将所有他觉得有用之事都供了出来,甚至连与离蛟的私情也不例外——说是私情,倒不如说是为了保命。离蛟早年为了炼蛊,导致自己也变得半人半鬼,不知从哪里听来个“补阳”传闻,而张生瑞对他自然也不敢抵抗,两人的关系也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临近天亮之时,温柳年才出了地牢,转身就又往书房跑。
“回来!”周顶天揪住他的后衣领,“睡觉!”
“不睡。”温柳年拼命挣扎。
周顶天瞪眼:“反天了你。”
“又不困。”温柳年抓住赵越的胳膊,“带我去书房。”
赵越摇头,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回了卧房。
陆追在一边道:“难得见大当家硬气一回。”
周顶天吹吹胡子,又有些不高兴,还没成亲怎么就抱着一起回房,聘礼都还没有下,难道不该分床睡?
况且这门亲事我也并没有答应啊。
更别说小崽子还有个亲爹,摇头晃脑那叫一个迂腐啊,满嘴之乎者也,成日絮絮叨叨,若是被他知道这回事,估摸着得活活气厥过去。
卧房里头,温柳年趴在赵越肩头,张嘴一口咬下去。
赵大当家哭笑不得,伸手将他拎起来:“拿我撒气?”
“天都亮了。”温柳年盘腿坐在床上,“过半个时辰就去书房。”
“又不是习武之人,身子骨也不见得多能熬。”赵越将他塞到被窝中,“若是将自己累垮了,岂不是更耽误事情?”
“你分明就教过我习武!”温柳年强调。
赵越好笑:“就那两三下耍花枪的把式?”
温柳年:……
你教我的时候分明就说很好用。
“闭眼睛。”赵越拍拍他的后背。
温柳年搂住他的脖子:“你想不想听关于白荷的事?”
赵越低头看他,微微有些意外。
“先前在书房没说。”温柳年道,“不过你若想听,我就告诉你,书里也是有记载的,并非全是离蛟所言那样。”
赵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倘若真是生母,那自然好奇想要多知道一些事情,若只是陌路之人,就当是听听故事也好。
如他所言,总归也睡不着。
多年之前,白荷曾是名动天下的秦淮歌姬,后来赚了些银子,便替自己赎了身。按照当时的风气,大家伙都猜测大抵会嫁给哪家富商做妾,却没料到她竟然一路北上去了王城,在那里开了一间百花苑。
第一歌姬声名在外,京城富少闻讯自然纷纷赶去捧场,据称当时楼内日日宾客满座,管弦丝竹声一刻也不会停歇,里头歌女大多是些十八九的姑娘家,娇俏俏的扮相一来,脆生生的嗓子一开,金银玉器几乎要丢满台。
而关于白荷的记载,也自此开始变得五花八门。有说她只卖艺不卖身,无论是多少黄金放在面前,也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也有人说她只接自己喜欢的客人,若是相得中,那便一两银子也不会收,说不定还会拿出千金相赠;当然,更多的传闻则是像离蛟所言那般,将她描述成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半点朱唇万人尝,只要肯出银子,那便是夜夜颠鸾倒凤红罗帐,与她有牵连的男子多不胜数,上至王公大臣,下到杂货商贩,甚至还有传闻说楚氏先皇也曾乔装探访,当然,大明王云断魂的名字亦赫然在列,而且似乎还去过很多次。
“之后呢?”赵越问,“还有些什么消息?”
“后来大明王离奇失踪,百花苑当晚便起了一把大火。”温柳年道,“不过在此之前,里头所有的歌姬与杂役都已经被遣散,楼内只有白荷一人。”
百姓对此自然议论纷纷,有人说白荷是被云断魂带走,也有人说她已经被朝廷赐了毒药,还有人说她是与一个朝中武将私奔,五花八门莫衷一是,谁也说不清到底哪种才是真。当时闹得很是沸沸扬扬,不过随着时间缓缓流逝,各种传闻也就跟着淡了下来,现在去王城里头问一句,只怕除了老人之外,也无人再会知晓白荷究竟是谁。
赵越听完之后,久久也未出声。
“就这些了。”温柳年道,“也的确有传闻,说她在失踪之前,已经怀有四个月身孕。”
赵越点头:“嗯。”
“将来可以去东南找找看。”温柳年道,“说不定还会有新的发现。”
“然后呢?”赵越问。
“……”然后说不定,你就可以把娘亲找回来了啊。温柳年默默想。
“若是有缘,自然会见到面。”赵越道,“没必要强求。”
温柳年靠在他怀中。
“谢谢你。”赵越捏捏他的后脖颈。
“谢我做什么。”温柳年捏捏他的下巴,我们都要成亲了。
“苍茫山匪患已平,皇上大概很快就会召你回王城了。”赵越道。
“嗯。”温柳年枕在他手臂上,“你想去吗?”
赵越道:“我会陪着你。”
“你若不想去,我们就想办法留在这里。”温柳年道,“我也喜欢朝暮崖。”
“不必为我打乱你的计划。”赵越笑笑,“王城照旧有依山傍水之处,我重新建一个新的朝暮崖给你便是。”
温柳年趴在他胸前想事情。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赵越道,“所以只管做你想做的事。”
温柳年揪住他的衣带。
我想成亲。
我想成亲。
我想成亲。
赵越替他盖好被子,右手在他背上轻抚。
温柳年打个呵欠,懒洋洋闭上眼睛,直到坠入梦乡前一刻还在想,就算当真要回王城,那也要先去江南提完亲!
赵越心里有些纳闷,这是梦到什么了,怎么睡着都是一脸怨念的样子。
第二日一大早,几个乡绅便送来了联名贴,说城里三天后要开一场大戏,也算是感念大人替百姓剿匪,还特意强调务必让赵公子也一道参加。
大家伙都很想看。
“去吗?”赵越问。
“自然去。”温柳年点头,“这还是我上任以来,城中第一次请外头的班子唱大戏。”先前谁都知道苍茫城中在闹土匪,就算是肯出大价钱,戏班子也未必肯来。
“这下百姓的日子算是安定了。”木青山也感慨,后来又有些舍不得,“大人说不定很快就要调任王城。”
“一道去便是。”尚云泽倒是不以为意,“还记不记得先前曾跟你说过,要去王城散心?”
“嗯。”木青山点头。
“那还有什么好愁眉苦脸。”尚云泽揉揉他的脑袋,“不过在去王城之前,要不要先将亲事办了?”
原本只是打趣,没曾想木青山在听到之后,居然还认真考虑了一下。
尚云泽顿时意外万分,心里先是一喜,却又不敢多说话,只是小心翼翼看着他。
半晌之后,木青山点头,“好。”
“你……再说一遍。”尚云泽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木青山看着他,“好。”
“你答应了?”尚云泽欣喜若狂,一把将他抱到怀中,“答应现在就与我成亲?”
木青山有些不自在:“你声音小一点。”外头都听到了。
话未说完,便被尚云泽拉着出了门。
“要去做什么?”木青山踉踉跄跄。
“回腾云堡。”尚云泽带着他翻身上马,大笑道,“准备成亲!”
余音袅袅,温柳年恰好路过,被马蹄扬起一脸灰。
这就要成亲了啊……
☆、第91章 干什么呐
【第91章干什么呐】红甲狼很生气
晚上吃饭时,花棠问:“怎么不见师爷与尚堡主?”
“回腾云堡了。”温柳年咬了一口馒头,回答。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花棠闻言担忧,“先前也没听提起过,怎么突然说走就走。”
“没什么事。”温柳年又咬了一口馒头,“听尚堡主说,好像是要回去准备成亲之事。”
“成亲?”桌上其余人顿时都被惊了一下。
“是啊。”温柳年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心里头略哀怨,“成亲。”
“那可真该好好准备一番。”赵五笑道,“苍茫山匪患已清,尚堡主与师爷再办一场亲事,喜上加喜。”
暗卫三两口吃完饭,便狂奔出门准备置办贺礼,喜气洋洋迫不及待,就好像是自己要娶媳妇,十分感同身受。
赵越替温柳年盛了一小碗汤:“慢点吃,别被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