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凑近了些,对着墙壁问:“您找我有事儿?”
没有回音了。
她心里有点苦,这可才刚睡下呢,主子怎么就找她了?窸窸窣窣爬起来披上外衣,她又搓着手开门,往隔壁屋走。推门,她探了个头进去:“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皇帝穿着中衣躺在床上,透过微弱的光线看着门口的人。那丫头只穿了洁白的单衣,外面披了件小袄,那单衣领口可不怎么高,光洁皮肤上隐约可见锁骨的痕迹。她的发尾有几丝滑落在胸前,乌黑的青丝与白腻的皮肤,怎么看怎么叫人吃不消。
皇帝心头发慌,又开始怨自己为什么吃饱了撑的把她给叫过来,这下看了可好,小老弟更不消停了。哪怕明知她看不见被窝里的光景,他也还是没忍住把被子又裹紧了些,瓮声瓮气道:“朕睡不着。”
皇帝睡不着?
昭阳愣了愣,随即踏进来,把门又合上:“那,要不,小的给您讲讲故事,又或者唱唱睡前小曲儿?等您睡了,我再回屋。”
她不疑有他,只因这些时日的相处下来,她着实觉得皇帝是个极好的人,清风霁月一般的翩翩公子,心怀天下,仁善友爱。她才不会把他往那些个腌臜的地方想呢。
皇帝没吭声。
她便自发地做到软塌上去了,盘腿坐着,又顺手将一旁的小毯子给披上,还不忘感谢皇帝:“前天夜里小的在这儿睡了一宿,早上起来发现身上搭着毯子,还忘了跟主子道谢呢。您真是个好心的主子,怕小的着凉,不知什么时候帮小的搭了毯子,只是小的睡得死,没能第一时间察觉,这,做奴才的居然还叫主子来做这些,实在是有些不大像话。”
皇帝瞧着她,那张小嘴怎么就停不下来呢?红艳艳的唇瓣上下开阖,真是,真是叫他看都看不下去。他赶紧挪开视线:“你知道不像话就好,亏得朕是个仁慈的明君,不然早把你这得意忘形的东西给弄出去打板子了。”
那可不是?好端端的拉着他做什么粽子呐,又怕什么打雷闪电非得来和他一同睡,还做得一手好菜把他迷得七荤八素,眼下呢,随随便便跑他跟前放把火,他那地方烧得不成样子,她倒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皇帝心里可真是不好受。
昭阳居然还窸窸窣窣把鞋脱了,躺在榻上找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皇帝瞪眼睛问她:“你干嘛呢?”
她特别自在地冲他笑:“夜里凉,小的怕着凉,还是舒舒服服窝在毯子里给您讲故事吧。”
“当朕是三岁小儿吗?还听睡前故事?”他不满。
“那,那小的给您唱歌。”她讨好地笑着,梨涡里的蜜像是要将他溺死,“小的唱歌可好听了,跟我一屋的那两个宫女都爱听我唱歌,还说我的嗓子就跟黄鹂鸟似的,清脆悦耳。”
她的嗓子像不像黄鹂鸟他倒是不知道,他只知道她这王婆卖瓜的好心态可是上天下地无人能敌。皇帝没吭声,就听见昭阳清了清嗓子,小声唱了起来。
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泛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她不会吴侬软语,也没有娇媚腔调,只是轻声唱着,歌声里是一派坦荡的天真。
她唱的是《国风》里的《柏舟》,皇帝是知道的,这首诗讲述了少女与意中人相爱,却受到家长的反对,因此发出呼天呼母的悲叹。诗歌以飘飘荡荡的舟柏起兴,控诉了摇摆不定、无处安身的爱情与命运。
只是一个人的性格大约可以从歌声中听出些许,这样幽怨的一首情歌到了她的口中,却再无悲戚之意,只剩下清丽婉转的欢快,想必她还从未有过心上人,也不知男欢女爱里的悲悲喜喜。
皇帝想到这里,忽然又没那么烦躁了。他凝神看着烛光里的人,听着她的歌声,心里竟慢慢地漾出一丝丝甜。
这个丫头好像总有那么多的惊喜可以挖掘,他撇撇嘴,觉得把她带来南行实在是一个好主意。
只是没过多久,皇帝还没睡着呢,她却忽然不唱了。皇帝疑惑地拿眼去瞧她,这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他都还没睡呢,她怎么就睡过去了?皇帝很生气,想把她叫醒骂一顿,却又在看到她入睡后安稳的睡颜时愣了愣。
算了,让她睡。没有心肝的人,说了也是白说,平白惹自己不开心。
主子都没睡,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他不悦地翻了个身,却又没察觉到自己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以免发出太大响动。
☆、第26章 爱撩拨
第二十六章
这一次昭阳还算懂事,没有一觉睡到主子都起了她还蒙头睡大觉。天刚蒙蒙亮,她就被院里清脆的鸟鸣声唤醒,揉揉眼,爬起来端坐着。
榻上的人还在睡,她瞅了瞅外面的天色,记起今儿他要去守城军的大营视察,便跳下床来,趿着拖鞋,蹑手蹑脚地往床边凑拢。还没出声呢,就瞧见皇帝安稳的睡颜,她忍不住愣了愣神。
皇帝生得好看,这事她早就知道了,可因着他是九五之尊,平日里她在他跟前都只敢低眉顺眼的,哪里有胆子凑近了细细地瞧?可今日他睡着了,她终于凑近了看他,这才惊觉好看二字似乎不太够用了。
这皮肤是姑娘家都难得有的细腻白净,五官秀致灵透,都像是用刀尖尖一笔一划凿刻出来的,深刻极了。她还察觉到覆在眼睑处的睫毛,简直像是两把小刷子,还伴随着他一起一伏的呼吸微微颤动着。
窗子是开着的,清晨的日光朦朦胧胧照进来,于是他浓密的睫毛上似乎也有了颤动的流萤。这样的景象叫她捂着心,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破坏了眼前这一幕。
德安一边推门一边叫着“主子,该起了”,踏进门来便瞧见昭阳只着单衣、鬼鬼祟祟站在皇帝床前的模样。他一惊,压低嗓子龇她:“你在做什么?”
昭阳吓一跳,慌慌张张地转身来瞧他,结果鞋子没穿好,脚下一绊,歪歪倒倒地就往皇帝的床上扑去。
“哎哟!”她惊慌失措地叫出了声。
同一时间,皇帝也闷闷地低呼一声,睁眼就瞧见有人姿态难看地扑在自己身上。那人慌里慌张地抬头来看她,涨得通红的脸离他只有那么几寸远。
昭阳手忙脚乱地支着皇帝的身子爬起来,慌乱之中触到了某个地方,只觉隔着被子都能察觉到底下硬邦邦的存在。她一怔,下意识地去瞧皇帝。
皇帝真是,真是要昏过去了。
这是干什么呐!还嫌昨晚折腾得不够吗?他就这么硬生生捱了大半宿,好容易在被窝里消了火,个中滋味真个没法说,她怎的大清早又撩拨上了?
要命啊,这回她居然直接上手了!
昭阳后知后觉地爬起来站端正了,仍然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站在门口的德安虽是太监,却比她明白得多,当下心里一惊,咳嗽两声就站上前来,把她给拉到一边,换自个儿恭恭敬敬地问皇帝:“主子醒了?今儿要去大营视察呢,午间怕是回不来陈家用膳了。外间的伙食到底不比自己人做的,您中午免不了委屈委屈,小的想着今儿早上合该吃丰盛些。主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让昭阳这就去给您做出来?”
他这么打岔,也算是为昭阳着想了。皇帝虽是仁善之人,但毕竟也是九五之尊,何况他素来不重女色,更厌恶自荐枕席的女子。昭阳这么稀里糊涂一抓,她自己倒是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但若是惹得龙颜大怒,恐怕真个吃不了兜着走。
皇帝是真在咬牙切齿,眯着眼睛神情不善地瞪了昭阳一眼,从嗓子眼儿里低声道:“你先出去。”
昭阳还道是自己这一扑惹他不开心了,腆着脸皮凑上前去插科打诨:“小的知错,主子,这就不在您跟前碍眼了。但您好歹让小的伺候您更衣洗漱啊,小的——”
“起开!朕让你出去,听不懂人话是不是?”皇帝一个眼刀子过来,吓得昭阳腿发软。
昭阳忙不迭嚷着“小的遵命”,飞也似的跑了。
跑出了屋子,她放慢脚步,回自己屋里换衣裳,越想越委屈。要不是大总管毫无征兆进了屋子,吓她一大跳,她何至于跌在皇帝身上?况且他平日里那么和气,她就是跌了这么一下也不是成心的,怎么今日他还动怒了?
这,这是嫌她身上不干净,近了他的身他心里厌恶不成?
昭阳很委屈,穿戴完毕出门时,手里头也攥着袖子捏来揉去的。抬头却整好碰见德安跟在着皇帝后头从屋里踏出来,她难堪地低头站在一旁,也不敢去卖乖了。
皇帝是真挺想不通的,连着昨夜与今天早上都因为她而惊动了小老弟,今儿她居然还蹬鼻子上脸用手摸上了。哪怕她不是成心的,他也拉不下这个脸来,这都什么事儿啊,他连自个儿的身子都管束不了,还管束什么天下呐!
他迈不过自己心上这道坎,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可经过昭阳身边时,见她那委委屈屈的模样心里就更堵了。这丫头做什么?做错事的人是她,她居然还敢摆出这么一副受害人的姿态。苍天哟,他那小老弟可还处于受了惊的状态,一想到她的触碰就浑身滚烫,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给他摆脸色?
皇帝想骂人,但到底不是那种张口就伤人的主儿,侧头瞥了眼昭阳,最终没好气地对她说:“给朕做些咸食,午间朕不回来,在外用膳怕不合口味,你提前备着,以防万一。”
他难得对她这么冷声冷气的,昭阳心里不是滋味,仍然恭恭敬敬福乐福身子:“是。”
德安伴着他往正厅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指指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昭阳眼巴巴瞅着皇帝头也不回地走了,那身板还是笔直挺拔得像棵苍柏,发丝乌黑透亮的,在日光下头漂亮得紧。他就连背影都这么好看,哪怕杵在人群里她也有自信能一眼认出他来。可到底还是九五之尊,不管平日里多么和气,主子就是主子,一旦动了怒,她才发觉自己腿都发软,心头怕得紧。
她有点怨自己,平日里仗着他和气点就蹬鼻子上脸了,老虎不发威,她也不能当他是病猫啊!
到底是皇帝。她今后,可真不敢这么莽莽撞撞当个插科打诨的奴才了。这么想着,她不知为何生出了那么一丝丝惆怅来。
***
毕恭毕敬地伺候皇帝用完早膳,昭阳还是没忍住,在皇帝出门以前低声问了句:“主子,小的今儿,还能去看表姐么?”
她问得小心翼翼,眼巴巴地望着他。皇帝顿了顿,移开视线:“朕说过的话,何时反悔过?”
他随众人一同走了,昭阳站在大老远目送他离开,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熨帖。主子虽然对她发火了,但心还是好的。她又没先前那么紧绷了,只告诉自己今后要更加谨慎小心地伺候着。
收拾好自己,离开陈家去探望表姐时,昭阳又在长廊里碰见了陆沂南和陈家二姑娘。奇了怪了,发生了那档子事,这两人怎么还不知避讳?
她侧开身子让了让,垂眸没说话。
哪知道那陈二姑娘不懂她的沉默是给他俩面子,还高声说了句:“哟,昭阳姑娘这是又要出府呢?皇上不在,您可真是大忙人,三天两头地出去办事。”
昭阳看她一眼,微微笑着也不答话。
陈二姑娘又道:“怎么,今儿赵大人不跟您一道出去啦?”
昭阳瞧了眼陆沂南,又瞧了眼她,仍然笑吟吟的:“我习惯独来独往,不像二姑娘和陆公子喜欢有人陪着。”
陈二姑娘的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眯眼就道:“你别得意得太早,不过就一个小小宫女,做奴才的罢了,你以为你抓着点把柄,说出去就有人信了?”
昭阳道:“我不懂二姑娘这话何意,也从来没想过要去非议别人。您顾好自己就成了,真不用替我担心。”
陈二姑娘还欲多说,被陆沂南一把抓住了手。陆沂南还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翩翩公子的风度做得十足:“昭阳姑娘说得是,您是宫里出来的人,不爱非议他人,这是好事。”
昭阳点了点头,不愿过多纠缠,这就侧身走了。
长廊里的陈二姑娘气得跺脚:“不过就是个奴才,得意个什么劲儿!居然敢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德行,她以为自己有多金贵?”
“金不金贵不是咱们说了算,且就算她是奴才,也是皇帝跟前的奴才,不是咱们的奴才。”陆沂南劝道。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握着咱们的把柄,那,那我跟肚子里头这个……”她无措地抓住陆沂南的袖子,眼圈都红了,“姐夫,拖不得了。难道咱们真要放弃原先的计划,那可怎么跟爹爹交代啊?”
陆沂南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你且安心,姐夫自有办法。”
***
昭阳盯着初升的太阳一路走到了李家大门口,门口的小厮还是上回那一个,却不知怎的收起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一见她来了,又是作揖又是热乎地请她进门。
“呀,是姑娘来了。”他弓着身子一脸谄媚,引着她往里走,便走还便对院里的人张罗,“还不快去把茶泡上?糕子饼子都给端上来,喏,小香,你去把大爷请出来。”
昭阳皱眉:“不必耽误你家大爷做正经事,我就是来看望表姐的,还是别惊动大爷了。”
“哪能啊,姑娘是贵客,大爷吩咐过了,若您再上门儿,他就是手头再忙,也得抽出空来招待招待您。”小厮赔笑,使了个眼色,那叫小香的丫鬟就机灵地跑去请李家大爷了。
☆、第27章 销魂香
第二十七章
昭阳大老远跑来看望表姐,没想到率先来花厅迎她的竟然是李家大爷。
李义函如今也不过三十三岁,刚过而立,一身锦衣华服气派得很,要说面容其实生得也很端正,只是常年浸淫在**,面色不大好看,细看脚步也有些虚浮。
虽对他无甚好感,但碍于表姐的面子,昭阳还是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表姐夫。”
李义函心里可乐开了花,原本盼着她那日走后,隔天再来的,结果还是等了这么些天。他细细瞧她,这姑娘眉目如画,眸光之间透着一股子机灵,一颦一笑都惹人稀罕。今儿她穿了件鹅黄色莲纹绣花裙,更衬得她肤色白嫩,容颜秀致。
他负手而来,像模像样地跟她点了点头,说:“表妹请坐,都是在自个儿家里,无需拘礼。”
昭阳没坐,只瞧了眼通往后院的长廊,道:“多谢表姐夫,只是今儿我是来探望表姐的,不如让下人通传一声,我去后院与表姐坐着叙叙便好。”
“表妹急什么呢?左右都是一家人,你这么大老远来一趟,都不与姐夫说上两句话便走,这可太看不起人了吧。”李家大爷走上前来,凑近了看这姑娘更好看,皮肤吹弹可破,他一个没忍住,伸手拉住了昭阳的手。
昭阳吓一大跳,倏地抽回手来,眉头一竖:“你做什么?”
“我,我也是想亲近亲近表妹。”李家大爷讪讪地搓搓手,见她如此警惕,便想着不如让妻子与她说道说道。这么想着,他也不拦着她,只说,“好,好好好,你去后院见见你表姐吧。李四,去厨房通传一声,不拘送些个什么嘉兴特色糕饼去太太房里。”
昭阳不愿与他多说,匆匆跟着丫鬟去了后院。她虽不明白那表姐夫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但他那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滴溜溜打转,叫她就跟吞了虫子似的一阵恶心。
哪知道见了杨淑岚,她还没说上几句话,杨淑岚便拉着她的手问她:“对了,表姐记得你也快满十八了吧。”